織愉聽出謝無鏡話裡有話。
她打發香梅去休息,對謝無鏡道:“鮫族若對水有感應,何必來問我?他們來找我有彆的目的?”
謝無鏡:“試探你我關係。”
哦,就這。
織愉不以為意,望向西南方,又覺得那邊的樹林有點陌生,“我們剛剛不是從西南回來的吧?”
“從東方。”
“那你告訴他們在西南?”
織愉驚訝,轉瞬笑起來揶揄,“謝無鏡,你好壞啊。他們既然在觀察我們,肯定知道我們是從哪兒回來的,你還對他們睜著眼睛說瞎話。”
謝無鏡望向她,“你洗過的泉池,願意給他們用?”
織愉卡殼地微張著嘴說不出話。
她原本認為,泉池就在那兒,找到的人都可以用。
怎麼被他這麼一說,她也覺得不自在,對泉池有了獨占欲。
織愉抿抿唇,嘀咕:“就算他們不用,以後也有彆人會用的。”
“不會再有人用。”
織愉知道他從不說大話,驚訝地猜疑,“你投毒了?”
謝無鏡睨她一眼。
他那沒什麼起伏的神情,依舊能讓她清晰感覺到,他好像在說:你在亂想什麼。
他轉回去給肉撒調料,隨意地答:“填平了。”
織愉怔了好一會兒。
她在話本裡看到過移山填海的本事。
此刻會移山填泉的人,就在她眼前,她看謝無鏡的眼睛都開始放光。
“你什麼時候填的,我怎麼不知道?”
“帶你回來的時候。”
“怎麼填的呀?”
“附近有巨石。”
“在哪兒?我怎麼沒看到?”
“泉池旁的山是一整座石山,削一塊。”
哇,真的是移山填海!
織愉興奮地問了謝無鏡很多,他都一一回答。
可若論實際說了什麼,其實都是無關痛癢的廢話。
在廢話中,時間流逝得很快。
等到肉烤好,織愉還是很興致勃勃。
謝無鏡把她叫到火堆邊。
她提著裙子在他身邊坐下,接過他削好的肉吃。
不是什麼入口即化、多汁鮮嫩的口感。
就是普普通通的烤肉,用了很重的香料掩蓋腥膻味。
但是她記憶裡獨一無二的味道。
織愉吃得很開心,時不時喂塊肉給謝無鏡吃。
吃飽了,她愜意地靠在他身上,閉上眼睛。
歇了會兒,織愉困倦了,起身漱口,回到躺椅上要睡覺。
謝無鏡脫了外袍過來,以和昨夜一樣的姿態在她身旁躺下。
織愉抱住他,在他懷裡安然入眠。
翌日天光熹微,又要起來趕路。
謝無鏡總是起得比所有人都早。
織愉跟著他起時,還有很多人在睡。
昨夜雖睡得不沉,但時間夠長。
織愉不像昨天一早那樣困得睜不開眼。
她在躺椅扶手上擺好鏡子。梳好發髻,簪上珍珠楊柳簪,淺雲飛雀步搖。
待梳妝完畢,乾元宗修士與鮫族陸續醒了。
眾人留意到織愉今日的打扮。不免想起昨日,織愉著裝輕便,就已經走不動路。
今日穿成這樣,怕是不到中午就又要鬨了。
可是仙尊沒說什麼,他們都不方便開口。
三名長老斟酌如何提議,叫織愉趁還沒出發換身輕便衣裙,免得走在路上不方便換。
就見織愉走到謝無鏡麵前,興奮地搖他的手,“馬,我的馬,快放出來。”
眾人沒反應過來。
一匹高大健壯的玄馬出現。
玄馬通體黑中透紅,在場沒有修士不認識:
它名明心化厄,不受魔氣妖邪侵染,嘯聲震懾萬獸。是隨幼年謝無鏡一起送來靈雲界的天馬。一直作為戰馬伴謝無鏡征戰四方,斬退妖魔大軍。
當初謝無鏡落入凡界,它亦隨謝無鏡一同曆劫。
後來謝無鏡回歸仙尊之位,自然也將它接了回來。
鮮少有修士能訓養靈獸,這講究機緣。
能馴養靈獸的,也不會馴養作為坐騎的靈獸,這太消耗資源。
是以每次進入秘境,從沒修士乘坐騎的。
謝無鏡也從不會把明心化厄單純當趕路的坐騎,這太侮辱天馬了。
然而——
此刻眾人看見仙尊夫人驚喜地歡呼,“藏鋒!”
織愉雀躍地摸摸馬頭,激動地對謝無鏡道,“你竟然把它也接來了。”
它低下頭任她摸。
織愉好感動。
這就是被他倆賣掉換通關文牒的馬。
嗚嗚嗚,它沒有記恨他們。
“藏鋒,我們以後再也不賣你了,一定好好地給你養老。”
織愉伸手要抱住馬頭親親它。
謝無鏡手掌伸過來,蓋住她的臉把她往後輕輕一推,擋在她和馬之前,“它叫明心化厄,是隨我一起去凡界的。”
織愉一聽,頓時沒那麼激動了。拍拍馬背,扁嘴道:“好哇,你也是靈雲界本地的,就我一個外地的是吧。”
明心化厄打了個響鼻。
織愉對它哼了一聲,笑嘻嘻道:“你名字太長了,我還叫你藏鋒。”
明心化厄沉默地目視前方。
織愉從它的馬臉上看到了無語。
好!真不愧是通人性的馬。
織愉更喜歡了。
不過看到馬身上的戰甲,她又生出擔心,遲疑道:“我要是騎久了,把腿磨破怎麼辦?”
謝無鏡:“側著騎。”
“我側著坐,沒坐穩豈不是會摔下來?”
“我接著你。”
“我若是坐久了,屁股會痛怎麼辦?”
“騎一會兒,下來走一會兒。”
“我不想走。”
“我背你。”
……
眾修聽見謝無鏡和織愉在認真的一問一答,集體像馬一樣沉默。
孟樞真的很想大罵:能騎天馬你還挑三揀四,真是不知好歹的凡人!
但這念頭一出,他幾乎已經想象到織愉會對他翻白眼,罵他:關你屁事,臭老頭。
孟樞順著自己心口背過臉去忍耐。
眼不見為淨。
卻見他的大弟子李隨風,望著仙尊與仙尊夫人的方向,略顯踟躕。
孟樞問:“隨風,在想什麼?”
他已經知道,仙尊夫人昨晚睡的躺椅是他的大弟子貢獻的。
因為躺椅能堵住那個嬌縱凡人的嘴,沒有讓她鬨騰,所以孟樞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當不知道。
李隨風抱手欠身,“師父,弟子做過一輛凡界的車輿,可以用馬拉的那種。”
“你要讓天馬拉凡界的車輿?!”
不等孟樞開口,一旁的長老都一臉:你這是大逆不道!
李隨風深深低下頭,“弟子知錯。”
孟樞瞟了眼還在耐心地和夫人一問一答的仙尊,頭疼擺擺手,“拿去送給仙尊。”
長老譚十方大喝:“孟樞!”
孟樞:“天馬給凡人當坐騎,和天馬拉凡人坐騎,有區彆嗎!”
不都是在侮辱天馬嗎!
李隨風應聲,按下心中一點莫名湧起的激動,跑向織愉。
孟樞嫌煩,閉著眼嘟囔,“待會兒那個凡人坐進車輿裡,你我看不到她,還能清靜些。”
兩名長老喉嚨一堵。
不得不承認,孟樞說得有理。
而且他們覺得侮辱了天馬也沒用。
天馬已經注定要成為那個凡人的代步工具了。
兩名長老學孟樞一起背對織愉,眼不見為淨。
織愉這邊在考慮給明心化厄上麵套軟墊,餘光瞥見上次給她送躺椅的人來了。
她預感他又是來讓她過上舒適生活的,臉上洋溢喜悅,喊他:“李隨風!”
李隨風愣了下,難以抑製嘴角的笑,先對謝無鏡與她行禮,“仙尊,夫人。”
而後道:“夫人,您還記得我。”
“當然,我們同姓,你還給我送了躺椅。”織愉期待地問,“你這次來是給我送什麼的呀?”
她一開心,聲音都變得更軟,撒嬌似的。
一旁收拾東西的香梅睨了眼李隨風,臉上浮現出和看到鐘瑩時同款的排斥。
她偷瞄仙尊。
仙尊正麵無表情地凝視夫人。
而夫人此刻顧不上仙尊,在聽到李隨風說是來送車輿的後,驚喜地又蹦又跳。
如果李隨風是匹馬,香梅毫不懷疑,夫人會產生剛才和對待馬一樣衝動,因為激動和感激想要衝上去抱住他親親他。
香梅覺得空氣變得有點冷,仙尊的眼神也有點冷。
織愉的注意力全在李隨風身上,對此毫無察覺。
她拉著謝無鏡後退,讓出空位給李隨風。
一輛在凡界規格為六馬輿駕的車輿被從儲物袋裡放出來。
車身全靈木結構,雕刻精美,都是凡界的祥紋。車角還掛有手工做的葫蘆綴飾。
車上簾幕用的布料雖比不上織愉所用,但對於一個弟子來說,也是力所能及的最好。
織愉看得出,這車輿做得很用心。
李隨風真的很喜歡凡界的這些東西。
織愉甚是感懷:
在靈雲界這樣的環境裡,她遇到這樣一個人——他真心熱愛她故鄉的事物。
織愉微微欠身,真誠道:“謝謝。”
李隨風連忙還禮,“夫人喜歡就好。”
織愉撫摸車身,“你做得很好。在凡界,這是帝王規格的馬車,和畫師曾為我父皇母妃畫的共乘圖上的馬車很像。”
在靈雲界,除了夫人不會有第二個人誇讚他做得好了。
李隨風感到滿足,“多謝夫人誇獎。”
隻是從澎湃的情緒裡抽離出來,李隨風留意到夫人身後的仙尊瞥了他一眼。
他有一瞬的心虛和慌亂。
原因為何,他說不清。
織愉轉身想問謝無鏡:藏鋒一匹馬,能不能拉得動這六匹馬拉的車?會不會太為難它了?
卻見謝無鏡神色淡淡,如局外人般沉默地注視她。
這讓織愉想起,那天她收下躺椅後他的表情。
後來,他就開始不高興了。,找書加書可加qq群88780506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