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其他內侍過來, 接過她喝完的空酒樽,端著退下,與進來的褚厲碰個正著。
皇帝吩咐內侍這樣賜酒, 十有八九就是毒酒了。想到這裡,腦子裡仿佛有東西炸開。內侍還沒來得及行禮,被褚厲一把推開。
褚厲衝到禦前時, 看見她跪在皇帝麵前, 安然無恙,皇帝則詫異地看著褚厲。
褚厲似乎忘記了皇帝,盯著她看,確認人沒出現異樣時,心有餘悸。
陳緹從旁咳了一聲, 褚厲端正身體麵向皇帝行禮, 想著那個喝空的酒樽,內心始終不安。
“朕和秦王有話要說, 太子妃先退下。”皇帝看向魏檀玉, 眼裡期待著什麼。
“是。”站起身的那一刹那,天旋地轉,魏檀玉身體晃了兩下, 腹部緊接著傳來一陣絞痛, 即使她很想強忍住,卻根本連站都站不穩。身體不受控製地栽下去, 頭著地的劇痛沒有傳來,有人一把攬住了她, 把她緊緊抱在了懷裡。
“傳太醫,還不傳太醫!”
麵對秦王的怒吼,殿裡候著的陳緹和其他內侍不為所動, 小心去瞟皇帝。
褚厲從他們這些畏縮躲閃的眼神裡明白了,馬上去質問皇帝:“父皇……給她喝了什麼?”
皇帝揮了揮手,店裡候著的閒雜人等全部退去,他不假思索就接了話:“自然是鴆酒。她已經沒有幾口氣了,就快要彌留。朕知道你心裡一直想著她,就召你進來,給你們最後說話的機會。”
褚厲直直看著皇帝,接著發出一串半瘋半癲的笑聲。
躺在他懷裡的人渾身發抖,抓著他的胳膊想說什麼,張嘴的時候一口血就湧了出來。
褚厲渾身從頭到腳都在發寒。同樣的經曆,是前世那場宮廷宴飲,她被毒死的時候,也是一模一樣的情景,躺在他懷裡,渾身瑟瑟發抖,張嘴想說話而發不出任何聲音,隻不斷嘔出血來,最後說了一個字“冷”,不多時就撒手去了。
皇帝冷靜地看著他們兩個,從來沒有見過最喜歡的兒子脆弱狼狽成這副樣子:慌張得不知所措,眼裡隻有懷裡的女人,早失去了天下兵馬統帥的威嚴和皇子的體麵。一個戰場上見慣了刀光劍影、流血不流淚的男人,此時涕淚齊下,要多狼狽有多狼狽,似要張嘴嚎啕卻又沒有聲音,瘋狂壓抑著,把所有憤怒和哀痛都拚命往胸腔裡壓。
皇帝今日才算是真正徹底看清兒子對這女人用情有多深,心裡一陣惶恐。殺了她,和殺了他沒有區彆。
“冷……”隻有一個字,從魏檀玉烏青的嘴唇裡逸了出來。
褚厲把她往懷裡圈得更緊,臉貼著她的臉,嗓音止不住顫抖:“還冷嗎?”
“冷。”
褚厲鬆開她,動手去脫自己身上的衣裳,手因為不停戰栗,脫了許久竟都沒脫下外裳,胸前的衣裳卻被她用手扯住了。她張著嘴,一副拚命想說話的樣子。
褚厲把耳朵湊到她耳邊,聽見她說:“求你……救我家人……我要先走一步……”
“我不答應。”他再一次擁緊了她,這一次絕不打算再放手。“玉兒,無論你去哪裡,我都陪著你。永遠和你在一起。”
魏檀玉眼神漸漸渙散,感覺自己越來越看他不清了,動了動唇,說了個字,手上力氣失去的時候,嘴角是微微揚起來的。
儘管那個字沒有被她發出聲來,褚厲還是一眼就能通過她的唇形辨出說的是個“好”字。她的手握在手裡還是一片冰涼,他把唇湊到她烏青的唇邊,吻了上去,很久很久才離開。
胸腔積壓依舊的情緒頓時發酵,鬱結滯痛無比,一股熱流瞬間湧上來,吐出一大口血,也失去了意識。
魏檀玉走進了一個夢境裡。
夢見自己重生回到了及笄前。自己靠在鄭國公府閨房的竹榻上看書,紅蓼在旁邊給她搖著扇子,驚枝在旁邊給她剝著蓮子兒。綠雲在旁邊給她整理及笄那天要穿的衣裳,一邊整理一邊嘖嘖讚歎:“小姐這禮衣真美,還有這釵環,等到了那日,小姐將頭發都梳起來,準要看呆全場的賓客。”
“那是。”紅蓼伸出另一隻空閒的手在那數日子:“一、二、三……離小姐及笄還有七日了,我都等不及了。
阿七飛奔的腳步在外麵響起,一邊跑還一邊喊:“小姐小姐,秦王來府裡了。”
綠雲笑說:“呀——你等不及,有人比你更等不及了。”
魏檀玉瞪了綠雲一眼,嘴角是帶著笑意的,書被扔到了一邊,馬上就坐起了身,整飭衣裳,衝進來的阿七問:“他又來做什麼?”
阿七笑道:“秦王殿下一進府就去見咱們老爺了,奴才一激動就直接來告訴小姐了,雖然沒問,奴才也知道,他準是來求娶小姐的,因為還拉了好幾個馬車在咱們國公府外麵候著,裝的準是聘禮。”
“嗯哼,哪有不先遣媒人就自己來下聘的。”魏檀玉拍了拍手,又理了理頭發,將垂在胸前的一縷頭發捋順了,又扯了兩下裙子出門往鄭國公的書房裡去。
去往書房的走廊裡,碰見了自己的兄長魏永安。
魏永安道:“呦,玉兒今日打扮得可真是美極了,跟天上的仙女下凡似的。是要去哪啊?”
“我聽說秦王來府裡了,他和爹此時在書房裡?”
“是呢。依妹妹之見,秦王找爹是有何事啊?他和爹在朝堂上也沒什麼政事可議的。”
“阿兄最喜歡吃裡扒外,跟他的關係好著呢,他來乾什麼隻怕阿兄比誰都清楚,還故意問我,以為我不知道他是來求娶我的。”
魏永安尷尬一笑:“妹妹就算猜出來了,倒也不用說的如此直白。”手中的扇子往她頭上輕輕一敲:“你是個女兒家,還是矜持一些,你看你這笑得合不攏嘴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