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吧,你是皇帝、你說了算。
周行訓把自己洗了一遍,衣裳換了,連馬都刷了乾淨。
期間有人來稟報,說找到那位鄭家子弟了。
周行訓問過人還是全須全尾的,就擺擺手,直接叫人先送過去了:阿嫦那麼擔心兄長,早點見到、早點安心。
就這樣,盧皎月在周行訓趕回來之前,就先一步見到了鄭淳。
就算之前心底再怎麼自我安慰說“沒事”,但是在真正看見人之前還是很難真正安下心來
。
盧皎月下意識叫了一聲“謐回”,就想要上前去檢查鄭淳的狀況,隻是剛剛湊過去,卻被對方後退半步避開了,後者規規矩矩地回,“不才見過皇後殿下。”
盧皎月愣了一下,忍不住笑了。
“許久不見,兄長倒是跟我生疏了。”
怎麼說呢?
鄭淳這個樣子,很容易就讓她想起當年初到鄭府的時候。還帶著點臉頰肉的稚嫩少年,努力繃緊著神情,一板一眼地說,“不要害怕,從今天開始,我就是你的兄長。”
簡直可愛炸了!
也因為這個,盧皎月每次叫對方“兄長”的時候,都或多或少帶著點調侃的意味。
不過盧皎月也知道鄭淳在顧忌什麼,她將目光轉向後方,半施禮道:“多謝諸位將我兄長送回。”
那些的將士忙避身躲開,連連說是“職責所在”。
他們也看出了皇後想要同兄長敘敘家常的意思,紛紛道了“告退”。
一時之間隻剩了兩個人,盧皎月看了看鄭淳有點乾燥的嘴唇,順手倒了杯水遞過去,“這邊兒沒有茶,先喝點水吧。”
“謝……”對上那雙盈著笑意的眼睛,他終究做不出再繼續和人劃清界限的舉動,而是低低喚了聲,“嫦君。”
坐下喝了杯水,兄妹/姐弟之間的氣氛恢複了平常。
盧皎月更仔細地打量了一會兒,鄭淳的氣色確實有些欠佳,但精神尚可,看起來不像是身上有什麼暗傷的樣子。不過她還是開口問,“你在博州怎麼樣?有沒有被為難?”
鄭淳搖了搖頭,“我無事。隻是我行往長安,父親又在朝中為官,博州這邊擔心我通風報信、泄露軍情,這才將我扣下了。但我畢竟是鄭氏的人,他們並未多加為難。”
盧皎月不大相信,“不為難”是一回事,但是待遇多好肯定也不可能。
再加上鄭淳又是一向是報喜不報憂的性格。
她乾脆從細節上著手,選擇了國人最樸素誠摯的問候,“你在博州這會兒都吃了什麼?”
鄭淳被問得一愣,卻忍不住笑了一下。
嫦君瞧著不食人間煙火的樣子,但是在吃喝上卻異常執著,她來府上提的第一個要求是能不能要口鍋。這可把母親嚇壞了,以為那些天殺的刁奴欺侮孤女到連口飯都不給了。
但她又確實有種不食人間煙火的氣質在。
家族、名利、權勢……或許都不如一盞清茶,一盅鮮粥。
那點鬱塞的情緒一下子散了不少,鄭淳覺得自己的心情也明朗了許多,他壓低了聲音、娓娓道來,“我來博州的時候已是暮春,柳芽稍顯老了些,不過在水中浸過之後,仍是滋味甚美……槐花倒是開得正盛,宛若枝頭堆雪、香氣盈盈,可惜我是個不解風情的,便讓護衛摘了下飯,槐心甘甜,直接吃是一番滋味,蒸過之後又是另一番味道。我最愛它半熟的時候,既沒有蒸透了那般綿.軟,又不似生時那般爽脆,隻不過這次帶來的人實在不擅廚藝,火候總
是把控不到……”
盧皎月:“……”夠了夠了!
哥,你不去當美食博主真是虧得慌。
不過聽鄭淳還有心思搞這些,她也不由自主的鬆了口氣:看起來處境不是太糟糕的樣子。
*
周行訓趕過來的時候正好撞見這一幕。
他愣了一下,立刻就抬手把那一群好不容易拾掇乾淨的親衛給揮遠了,“去去去,那邊守著去。”
這明顯親人敘舊的氛圍,他要是領著這一群人過去,立刻就能給攪和了。
那樣要被阿嫦記恨的,他才不傻呢。
自覺很聰明的周行訓完全沒有本人才是最大攪和精的認知。
他理了理衣服,大搖大擺地往那邊走去:他不一樣!他和阿嫦是一家人!!阿嫦的兄長也是他的兄長……說起來,第一次見大舅哥是不是要送點什麼?
但衣裳是剛換的衣裳,周行訓摸遍了全身都沒摸出點能送人的東西。
倒是摸出了一柄防身的匕首,刀是好刀,但是瞧著大舅哥不像是喜歡這類東西的人。
算了,下次再補吧。
周行訓倒是灑脫,他很乾脆地把匕首揣進了懷裡,大搖大擺的繼續往前,隻是沒走兩步,腳下就頓住了。他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鄭淳那帶著笑意的麵孔上,臉上的神色一點點消失。
……不是。
那不是看妹妹的眼神。
可不是“妹妹”,又是什麼呢?
懷裡的匕首不知什麼時候被拇指抵得出鞘,金屬反射的陽光刺得他眯了眯眼。
周行訓低了一下頭,在那凜凜的鋒刃上看見了自己的眼睛。
……
哦,原來是心上人啊。
他異常平靜地在心底陳述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