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行訓短暫的發瘋還是被人攔住了。
被人勸了幾句後,他總算頭腦稍稍降溫,沒乾出拎著顆人頭去找皇後的炸裂操作。
周行訓冷靜了一下,卻是開口:“是誰先登的城樓?”
一個身形偏瘦的青年應聲從人群中走出來,跪地行禮道:“末將耿存,見過陛下。”
周行訓擺了擺手,示意人起,又問:“你登城後做了什麼?”
他方才在望樓上看著,這城頭上安定下來的速度可比預想中的快多了了。
耿存聞言立刻跪下,“陛下贖罪,末將以為陛下隆恩聖德、耀九州之地,如今博宜城內諸人隻是被賊人脅迫,不得已才有悖逆之舉。賊首既已伏誅,餘者都是我大雍百姓,以陛下聖德,必定厚恩赦免……如此妄揣陛下心意,末將罪該當死。”
這確實是最快的讓城頭人放棄抵抗的方法了。
但也很危險,耿存這行為,往大了說、可以叫假傳軍令了。
周行訓聽不出什麼情緒的說,“腦子很活麼?”
耿存叩首更低,“末將罪該萬死。”
“抬頭,敢做就敢擔著。”周行訓笑了聲,“難不成朕還能在這兒斬了你不成?”
周行訓說的是實話,這人確實腦子很活啊。
他還在城牆上就說出這麼一番話了,就算是為了安定旁邊這一幫剛剛戰敗的博宜守軍的情緒,周行訓也不可能定他什麼罪。
耿存幾乎立刻就知道自己那點小心思被看得透徹。
一點冰涼的寒意從心底泛起,他咬了咬牙,還是強行抬起頭來。
對上這人的眼神,周行訓立刻就忍不住笑出聲來:他就是喜歡這樣的人!有腦子、還想往上爬!
他使勁拍了拍人的肩膀,大笑,“好!不愧是先登勇士!!朕的禁衛軍中還缺人,你要來嗎?”
耿存愣神了瞬間,反應很快地叩首謝恩,“臣謝陛下恩典。”
連稱呼都換了。
周行訓忍不住又笑,確實腦子夠活。
他轉身對著曹和忠,“博宜城破的首功之臣,敦吉你可彆虧待了。”
耿存也順勢對著新上司執禮,“屬下見過曹頭領。”
而這一番對話下來,城頭上那略顯緊繃的氣氛早就鬆緩了下來,周行訓既然明晃晃地給了耿存擢升,那就意味著耿存先前在城頭上喊的“餘不論罪”是有效的。城都破了,這些人早就沒什麼戰意,這會兒親耳聽到自己不會有事,傻子才繼續乾下去呢!沒人想死。
一群人高興的高興、鬆口氣的鬆口氣,隻有曹和忠臉色漸漸凝重起來。一般周行訓這麼快刀斬亂麻地暫時穩定下局勢,有且隻有一個可能:他想跑!!
而不巧,在場除周行訓外,職務最高的、是他自己。
曹和忠恨不得給自己一巴掌:沒事跑這麼快乾什麼?他就應該在下麵等著!要是周行訓這會兒旁邊圍了一圈親衛,看他甩鍋給誰?!
曹和忠不著痕跡地往後退了一步,然而想落跑的行動終於沒能成行。幾乎是下一秒,他肩上就落了一個分外沉重的手掌:“敦吉,博宜城這邊就交給你了,朕先帶人去接皇後。”
曹和忠很感動於周行訓信任,但仍舊十分動然拒,“城……”中人心不定,正是需要陛下主持大局的時候。
這套推諉的說辭終究沒能說完,周行訓很乾脆地說完了下一句,“你早點把馬府收拾出來,阿嫦不喜歡見這些。”
說完就走,根本沒給人拒絕的機會。
曹和忠:“……”
這TM的還有時限!
他看著那轉身就走的冷漠背影,在這一瞬間格外想念起通常情況下被委此重任的周重曆來。那哪是周行訓的七哥啊?那分明是所有人的親娘!!
……
曹和忠一向清楚自己有幾斤幾兩。
有那麼一個牛逼的親爹,他但凡出息一點兒,就不至於到現在還跟在周行訓身邊當護衛。
他也明白,周行訓也很清楚他有幾斤幾兩。
於是目光自然而然地轉向了這個被周行訓親口認證過“腦子很活”的“博宜首功”。
他瞥了一眼地上那個剛剛還被拎起來、這會兒被格外無情地拋在一邊的馬公緯首級:“斬將”和“先登”誰是首功不好說,但加上一個安定博宜、這個小將的首功確實是板上釘釘。
周行訓都把收買人心的機會喂到他嘴邊了,他要是再把握不住,連這個禁軍頭領也不用當了。
曹和忠這麼想著,當即麵向著這個剛剛被點名的小將,扯了扯唇角、露出了一個關照的微笑,“你叫耿存是吧?”
耿存:“……”
新上司笑起來不大聰明的樣子。
他遲疑了瞬間,還是上前領命,“屬下在。”
*
城內諸事尚待梳理,提前落跑的周行訓倒也沒有那麼直接去找盧皎月。
他這渾身上下血淋淋的,這麼直接出現在阿嫦麵前,跟拎個人頭也沒多大區彆。得先把自己打理乾淨。
周行訓這麼想著,回頭看見身後跟著的一群灰頭土臉的親衛,立刻露出了毫不掩飾的嫌棄表情,“怎麼這麼臟?”
親衛:?
誰家上戰場會是乾乾淨淨的?
周行訓可不管這些人怎麼想,當即下命令,“都把自己拾掇乾淨點。”
親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