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行訓眯了眯眼,終於正眼看向了這個孩子。
並不是溫和愛護的眼神,而是更近於一種評估打量。
他其實並不會去看太小的孩子,即便是皇子。
對小孩子沒有耐性是一方麵,另一方麵是、他們很可能活不了。
他的父親有四子二女,活到成年的唯有他和長姐二人,後者在他記事前已經遠嫁,後來病逝於異鄉,他登基後追封了這位並不熟悉的姐姐為長
公主。至於其餘的孩子,都是幼夭,連族譜都未入,更談不上追封。
這個世道就是這樣,活下來的、才會是“皇子”,夭折的連序齒都不會入,存在痕跡都會被抹消。
周行訓盯著這孩子看了一會兒,後者在這打量中不避不讓地挺直了腰背。
周行訓突然笑了。
那點笑意一閃而逝,快得幾乎讓人沒有察覺,他冷不丁地開口問:“你想當太子嗎?”
這話一出,那邊一大一小兩人都愣住了。
薑婍先一步回神,急著解釋:“陛下寬宏,玟兒並無此意!他隻是……”
周行訓抬手止住了薑婍的話,隻是盯著周玟看。
他沒有蹲下.身去,而是就那麼站在原地,居高臨下地看過去。
對著那雙稚嫩的眼睛,他又重複了一遍剛才的問題,再接著,“太子,就是未來的皇帝。皇帝,就是你讓他們說什麼他們就得說什麼,你讓他們閉嘴、他們就得把那張嘴徹底閉上!”
這話說得血氣森森的。
伐越之戰問題連連,朝中的世族又接連鬨騰,甚至把矛頭指向中宮。
周行訓這段時間其實一直處在易燃易爆的狀態,這會兒他一點也沒掩飾自己想把那些人都弄死的心態。
薑婍打了個哆嗦,下意識地想把兒子拉到身後。
但是剛剛抬手,卻見那孩子抬起頭來、徑自直視了回去。
他說:“我想。”
薑婍伸出去的手僵在了半空,一點說不清是驚駭還是彆的什麼情緒泛了上來,她看向那孩子的目光甚至摻雜了一點陌生。不待她整理好自己的心情,卻聽到了上首一聲短促的笑。
周行訓:“好。你就是太子了!”
他非常輕易的,簡直像是玩笑似的給出了允諾。
玩笑麼?倒也不儘然。
那孩子說的是‘我’而不是‘兒’。
那句“想”也並不是以兒子身份的“請求”,反倒像是挑釁似的對著他亮了一下尚且稚嫩的爪子。
有點不自量力。
但周行訓確實很喜歡。
薑婍:?!
這完全超乎設想的發展讓她大腦都空白了一瞬,她張了張嘴,下意識地,“皇後……玟兒他……”
這是答應了讓玟兒做皇後之子的意思嗎?
語無倫次了半天,她好不容易才說出了一句完整的話,卻是飛快,“妾這就他搬去長樂宮!”
周玟不占長序,隻有中宮嫡子,才是當之無愧的太子。
周行訓卻搖頭,“不,不必。”
薑婍:?
周行訓:“和阿嫦沒有關係,這是你的兒子。”
薑婍還待說些什麼,周行訓卻是一口敲定,“你帶他回去吧,晚些時候,朕會讓人去宣旨的。”
說完,便是真的離開了。
——這是沒有乾係的兩件事。
阿嫦不需要做太子的母親。那是他的皇後,和太子無關。
至於說那個孩子。
非嫡非長,又無煊赫母族,到底如何坐穩太子之位?
那是他自己需要解決的問題。
既然想要那個位置,就要有坐穩的能耐。“太子”的身份本身就是價值,如果他連這點問題都解決不了,那這太子不當也罷。
要知道,這個天下一開始、根本連“周”都不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