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話說得好,正月寒死龜,二月寒死牛,三月寒死播田夫。如今正是陽曆的正月,尤其大頌的皇城燕涼位於國家偏北方,每每到了冬季,幾乎是滴水成冰,晚上倒掉的水,半柱香的功夫就能結成厚厚的一層寒冰。大戶人家會把特意用乾淨的井水裝在木桶中結成冰塊,然後搬到地窖儲藏,等待來年夏季使用。至於普通人家,則隻能將冰鏟去。但小寒天是一年之中最冷的日子,太陽位於黃經二八五度,那冰塊早結的厚實,哪裡那麼容易鏟掉?更何況是在這樣的天氣裡洗衣服了,若是一個不小心,便是把手給凍傷也是有可能的。
大學士府主子慈善,是允許下人用熱水浣衣的,但即使如此,府內還是有不少媽媽婢子生了凍瘡,這凍瘡一生,極難根治,便是平日保養的再好,碰了冷水也照樣完蛋。發作時又熱又癢,如抓心般難受。
連粗使婆子丫鬟都受不住冷水,更何況是嬌生慣養的賀紅妝與賀綠意?她們雖名為庶女,但上官氏一早掌了府中大權,早在正室夫人還在世的時候,這府中事宜便已經儘皆交由她打理了,身為親娘,焉有虧待自己女兒的道理?賀紅妝與賀綠意的用度雖說比不得皇室公主,但若是和其他人家的千金小姐相比,那也是大差不離的。她們又慣會討人歡心,徐氏也十分青睞,所以根本沒吃過什麼苦。如今她們卻被命用冷水浣衣,對兩個嬌寵過度的小姐而言,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可徐氏的態度太過強硬,就連上官氏都不敢再求情了。她隻能眼睜睜地看著一雙女兒抽著鼻子流著眼淚,把凍得通紅的小手伸進放了皂莢的冷水中,顫抖著身子搓著衣服,心中幾乎是怨毒了老夫人。平日裡她也算是儘心儘力,做什麼都孝順著討好著,可這老夫人卻說翻臉就翻臉,將她的寶貝女兒不當人看!
賀蓮房將上官氏的表情儘收眼底,她不免覺得有些好笑,隻這樣就受不住了?那當初,自己親眼看著弟妹慘死,又是何種心情?所有人都讚頌著上官氏的美名,誰曾提過她可憐的弟妹?他們被那般錯待,最後死的那樣不堪,卻不過是天下人茶餘飯後的笑料!
見差不多了,她可不想讓自己好好的衣服全給洗壞了,便麵帶不忍之色對著徐氏求情:“祖母,兩位妹妹隻是一時鬼迷心竅而已,並非存心,還望祖母慈愛,饒了她們這一回。”並以眼神示意弟妹。
可兩人都不願求情,他們尚且覺得罰得不夠重,又怎會求情?賀蓮房微微皺眉,話是對著徐氏說的,卻是意有所指:“畢竟都是自家姐妹,看著她們受苦,蓮兒心中實在是過意不去。回兒潛兒年紀還小,心軟的很,想必同我的想法一樣。”
在大姐的目光下,兩人心不甘情不願地紛紛點頭嗯了一聲,徐氏見狀,雖然心中還頗有氣,但賀蓮房一而再再而三的求情,自己若是置之不理,豈不太過不近人情?當下歎了口氣道:“隻你是個心善的,被人欺到了頭上也不惱,隻一心想著原諒。”扭頭對著賀紅妝與賀綠意便是另外的口氣:“看在你們大姐幾次三番為你們求情的份上,今日這事便算罷了,但衣裳不用再洗,佛堂卻是必須要去的!你們給我在裡麵好好待上半個月閉門思過,等知道錯了再出來!這期間,任何人都不許探視!除了送膳食的下人,不許任何人踏入佛堂一步,聽見沒有?!”
身旁的丫鬟婆子都紛紛稱是,個個垂著頭都不敢抬,隻小心翼翼地拿眼角餘光去瞄在場的幾位主子。
賀紅妝與賀綠意抽抽噎噎地停了手,雙手已經凍得如同蘿卜一般又紅又腫,上官氏心急不已,萬一落了凍瘡可就麻煩了!這玩意兒極其難根治,哪怕好了,來年冬天隻要一個不小心就又會複發。她巴不得老夫人早點散去,這樣她就能帶著女兒去看大夫擦藥!
“這頓晚膳也不必吃了,你們都回自己的院子叫小廚房分彆再做吧。”徐氏疲憊的揮揮手,看上去竟瞬間老了幾分。她本就是上了年歲的人,精神狀態已經大不如前,如今被兩個孫女一氣,更是覺得心力交瘁,也沒胃口再吃下去了。
賀蓮房溫聲道:“既是如此,蓮兒便守著祖母吧。”
徐氏摸摸她的小手,說:“時候不早了,你也快些回去用膳,等做好還需要一段時間,我一個人待著也是可以的。”
“多謝祖母。”賀蓮房福身,但見上官氏一動不動,知道她是有話要跟老夫人說,便主動出聲告退。賀茉回與賀蘭潛自然也是跟著,姐弟三人出了福壽園,賀蘭潛終於不解地問道:“大姐,為何你要這麼麻煩的對付她們?照我說,直接將她們發賣豈不方便?就算賀紅妝賀綠意我們動不得,二夫人總動得吧?她不過隻是個妾!”
賀茉回也點頭:“正是如此,若是外人知道我們嫡出的怕她們庶出的,還要這般小心翼翼的活著,不是讓人笑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