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懲罰其實並不嚴重,畢竟那些死在祁懷旭手上的孩子可是再也睜不開眼睛了。但祁懷旭卻覺得自己被錯待了,他認為自己不該受到這樣的對待,不過是幾個賤民而已,至於這麼上綱上線嗎?!打入天牢,終身□□?!他做了什麼錯事,他們要這樣殘忍的對待他?!
他怒吼道:“皇上!我不服!我不服!這一切都是魏懷民等人陷害我的!求皇上為我做主、為我做主啊!他們這是故意陷害我!我根本就沒做過這樣的事!”
魏懷民冷眼看著祁懷旭垂死掙紮,道:“皇上,若是這些證據不足以說服您,那麼,臣懇請皇上宣召魯世子進殿作證!”
皇上一怔,齊王一怔,祁懷旭更是一怔。
“來人,宣召祁玉河進殿!”太後沉聲道。
很快,一身白衣的祁玉河便出現在了禦書房中。他仍如賀蓮房最初看見他時那樣的英俊貌美,可惜臉色過於蒼白,身形也消瘦了許多,一雙勾魂的黑眸更是暗淡無關,一看便是長期處於精神壓抑狀態,導致形銷骨立。
見祁玉河進來了,祁懷旭驚詫莫名,他緊緊地盯著對方,不知道祁玉河來這裡是為了什麼。自從那件事情過後,他與祁玉河迄今未見,如果不是太後宣召,他甚至都不敢相信眼前這個瘦的隻剩一把骨頭的人會是那個玉樹臨風滿臉帶笑的祁玉河!
他們兩個從小一起長大,可以說不管對方在想什麼,都隻有彼此最清楚。在祁懷旭的記憶裡,祁玉河從來沒有過這麼……狼狽且頹廢的樣子,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
其實很簡單,同樣的打擊,因為個體的性格不同,表現出的反應也很不一樣。比如說祁懷旭,他性情暴烈,所以在遭受到蜚語流言的攻擊時,第一時間想的不是避避風頭,等到流言褪去再出現在世人麵前,而是揮起拳頭,你敢笑我?那我就揍得你再也不敢笑為止!所以齊王越是將他關起來,他的反彈情緒就越大,就越是想要做些能吸人眼球的事——情緒也會顯得十分浮動,根本不會去考慮後果。
祁玉河就跟他相反了。因為自小示人的就是一副翩翩佳公子的外表,所以名聲被毀,這對他的打擊不亞於一個剛及笄的姑娘被采花大盜給擄了一天一夜。祁懷旭滿心憤怒窩火,祁玉河卻是極度的自怨自艾。這種怨恨導致他對當日壓在自己身上的祁懷旭產生了極其強烈的排斥心理,即使意識到這是自己最好的兄弟,好壞都是一起的,可他仍然無法控製。
這就是被寵上了天的後果,他們誰都無法遷就對方,畢竟……曾經那麼“親密”過。
之所以來作證,一是因為魏懷民手上還握著跟祁玉河有關的證據,如果祁玉河不出來指證祁懷旭的罪行,那麼他就會落得跟祁懷旭同樣的下場。從小嬌生慣養的魯世子哪裡受得起呢?經過再三思量,以及這段時間他在精神上受到的巨大創傷,祁玉河選擇了後者。
素來身體不好的魯王竟然也出現在了禦書房。他劇烈的咳嗽著,連一句問候的話都說不完整。
賀蓮房對這位魯王殿下沒有什麼印象,他的身體狀況似乎很差,無論何時都是一副咳得快要死去的模樣。可這無損於他皮相的俊美,祁氏皇族人人都生得一副好樣貌,哪怕是年紀最大已經發福到沒法看的齊王,也依稀能從他的五官看出年輕時的俊秀挺拔。祁懷旭肖父,容貌自然不俗。魯王卻比齊王消瘦得多,因為身子欠佳,所以這個魯王根本沒有實權,連封地都沒有精力管理,他平日就是躺在床上休養,可休養了這麼多年也還是這樣。
前段時間,祁懷旭跟祁玉河的事情他也得知了,當下便噴出一口鮮血,好一陣連床都不能下,就連年關都沒進宮。今日,這素來閉門謝客的魯王卻突然出現,怕是彆有深意。
祁玉河願意作證,但他自己本身也並不乾淨。祁懷旭是那個動手的,可每次在背後出謀劃策的,不全是祁玉河麼?不過今日在皇上麵前,祁玉河斷然不會承認。魯王之所以會出現,一是為了表明自己的愧對皇恩,二來,怕也是想借此保住祁玉河吧?他的身子眼看就已是油儘燈枯,若是皇上將祁玉河打入天牢,說不定用不了幾日魯王便會一命嗚呼,魯王這是在拿自己的命來保祁玉河呢!
賀蓮房淡定地看著眼前這一幕,政治家的事情,她一介弱女子根本無法插手。所以今日便叫她做個安靜的旁觀者吧,待需要她上場的時候,說幾句貼到皇上心裡的話。
其實賀蓮房看得比誰都清楚,魏懷民想查辦齊魯兩名世子,齊魯二王卻是拚命都要保住獨子,青王公正無私,聶航純粹是友情相助,太後雖然地位尊貴,但卻是女眷,這最終結果還是都攥在皇上手裡。皇上讓他們生,他們便不會死;皇上若想要他們的命,無論是誰都保不住。所以她隻要在恰當的時機說出幾句話……看似建議,但有時候,在這樣當場全部都是淩厲深沉的男人的情況下,她這個小女子的話反而最容易被接受。看似是怯怯的建議,其實深究起來,是她在牽著這些男人的鼻子走呀!
當然,這若是被發現了,是很危險的。可……那又怎樣呢?總有一個人,會站在她身前,為她擋風遮雨的。
賀蓮房眼底含笑,看了一眼青王。好像不管什麼時候,隻要她看他,他都能感覺得到。就像是現在,青王扭過頭來,見賀蓮房正看著自己,悄悄對她眨了下眼睛。
“來人,快給魯王賜座!”見魯王虛弱的連走路都需要祁玉河攙扶,太後連忙命人賜座。
大紅檜木雕花的椅子很快搬了來,魯王卻不肯落座,他推開祁玉河的手,顫巍巍地跪了下去:“求皇上太後開恩,看在玉河願意戴罪立功的份上,饒了玉河這條命吧!”
好一招苦肉計呀!賀蓮房在心中喟歎,若是魯王今日不來,她本可將這兩人一網打儘的。以皇上的性格,雖然不至於要了這二人的命,卻也決不會再讓這二人有害人的機會,所以祁懷旭跟祁玉河的下場要麼是終身□□,要麼便是貶為庶民流放蠻荒,可惜、可惜,當真是可惜急了!
果然薑還是老的辣,哪怕麵前這是九五之尊的皇帝,魯王也能清晰的做出判斷,決定該如何表現出自己的悔意,這樣才能讓皇上相信他、憐憫他,因為那一絲兄弟之情遷就他。
祁玉河也跪了下來:“罪臣作惡多端,隻求一死!隻是死前,還請皇上聽罪臣一言!”
他跟祁懷旭在一起的時候,雖然多數是他來扮演這個智囊的角色,可在外人看來,這魯世子未免要懦弱一些,不管做什麼都是齊世子搶先,都要齊世子帶著他,說難聽點,要不是祁玉河身份高貴,當真要有人覺得他是個跟在祁懷旭身邊吃軟飯的狗腿子了。可誰都沒想到,恰恰是這給外人的感覺,反倒成了祁玉河的救命稻草。
祁懷旭囂張跋扈的形象早已深入人心,但世人對祁玉河卻還是那個溫潤如玉,跟在齊世子身邊的翩翩美少年。看這樣子,誰會相信祁玉河才是兩人中下手最狠心底最毒的那一個呢?
聽到祁玉河自己求死,祁懷旭震驚了,他也不是傻子,立刻明白今兒個,魯王叔是要跟祁玉河一起唱一台苦肉大戲呀!他立刻咆哮道:“祁玉河!你這是什麼意思!你是想來陷害我嗎!”
“本是事實,何來陷害?!”祁玉河冷冷一笑,十足十地給皇上磕了三個響頭,抬首後,額頭已經沁出血絲,襯著他消瘦俊俏的容貌,當真是說不出的令人心疼。“皇上,罪臣所言句句屬實,齊世子之所作所為,罪臣都留有證據,怕的就是將來有一天……如若皇上不信,翻看證物即可!”
本來魏懷民手上祁懷旭犯案的證據就有一大把,再加上信陽候府的聶四作證,又有仵作的驗屍單,一樁樁一件件,今夜更是將其當場抓獲。而在祁懷旭橫行燕涼的日子裡,祁玉河卻都在安靜的閉門思過,這兩廂一對比,孰是孰非,高下立判,皇上心中的天平也立刻偏向了從來與世無爭的魯王及其子。
如今祁玉河又呈上了證據,皇上氣壞了,他怎麼也沒想到祁懷旭竟敢這樣大膽!齊王又是怎樣教導的這個孩子,把個好好的孩子教成了這樣魚肉百姓的碩鼠!
太後在一旁聽得也是麵容失色,她看著祁懷旭的眼神再也不如往日和藹,平日裡她對晚輩從來都是十分寬厚,但若是對方犯錯,卻也決不輕饒,單是十六皇子一個人,就不知道因為漫天闖禍被她打了多少次板子,可祁懷旭祁玉河這兩個孩子,她真是一根手指頭都沒有碰過的。可太後怎麼也想不到,最後這兩個孩子會變成這個樣子!
他們也曾將她逗得喜笑顏開,也曾經常進宮來陪伴她這個老人家,壽寧宮裡更是充斥過他們的歡聲笑語,可什麼時候,那麼好那麼乖巧的孩子已經變成了現在這副模樣?
看著祁懷旭猙獰的麵孔,以及滿口的辱罵,太後甚至在想,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才能讓好好的孩子變的這般陌生呢?
她無力的歎了口氣,伸出一隻手,賀蓮房立刻扶起,太後聲音略啞:“哀家乏了,哀家要回去歇息了,蓮丫頭,陪哀家回去壽寧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