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九把沈小少爺薅下車,半拖半拽弄到了樹林裡,停在裴予質跟前。沒有繩子,雍九就脫下了沈然的外套,將人雙手背在身後打了個牢固的結。
因為體力太過懸殊,小少爺隻掙紮了一會兒就放棄了。
隻是表情看起來挺痛苦,不知道是被綁得疼了,還是受到了不小的心理創傷。
“雍九,把他手機給我。”
裴予質不似以往有耐心,還沒拿到就接著說:“楚澤應該安排了人來接應你,談話儘量控製在五分鐘內。”
沈然的嘴唇被咬得發白,一時沒有回答。
手機被遞到裴予質手上,他翻了翻,一邊說:“我更傾向於你是一顆被用完就扔的棄子,除非他還指望你做彆的事情,比如說對付沈家。”
小少爺聽見“沈家”二字,忽地抬頭,眼裡也恢複了一些神誌。
“沈家……沈家不能出事!爸爸媽媽今天也會來參加婚禮的,你是不是知道楚澤要做什麼?他到底想乾什麼!”
裴予質抬眼:“你知道楚澤為什麼會找上你嗎?”
“為什麼……”
“因為沈家每個人都算是難啃的硬骨頭,隻有你是例外,偏偏為了你,他們能犧牲自己。”
裴予質將楚澤的號碼調出來,手指懸在撥通鍵上方。
“你隻有這一次機會,照我說的做,你的家人才會平安無事。”
沈然的精神世界在這短短幾分鐘內受到了不小打擊,他好像忘記了很多事情,包括自己曾經害死過一個人。現在又被告知,自己被人利用了,家人即將受到牽連。
他現在又能信任誰……
“我憑什麼相信你?”他不甘地問,“萬一你和楚澤一樣,都是在利用我呢?”
裴予質用一種看蠢人的目光看他,隨即收回了手機,也移開了視線。
“楚澤早就安插好人手,這會兒已經封島了。不如我把你送進去,你去跟楚澤解釋為什麼沒能殺了我,然後再跟沈家人一起去死。”
“雍九,送他過去。”裴予質冷冷道。
沈然還沒想清楚,就又被推著朝車那邊去。出於本能,他連忙大喊“等等”,可雍九也好,裴予質也好,都不再理會他。
“我聽你的!你說什麼我都做!”沈然眼淚奪眶而出,“我這樣過去救不了他們的……我不想那麼多人和我一起死……”
雍九狠狠推了他一把,他腳下不穩,直接摔在了地麵。幸好泥土很軟,他並未受傷,隻是膝蓋摔得很疼,臉也砸在地麵。
裴予質的聲音從後方幽幽傳過來:“你把自己想得過於高尚了。”
明明沒什麼語氣,卻聽得他不由自主瑟縮了一下。他嚇得趕緊掙紮著起身,跪在地麵,轉過頭去,裴予質站在樹影裡,看不清臉上表情。
“還沒想起來裴令是誰,對嗎?”
男人朝他走近了幾步,他仿佛感覺喉嚨都被掐緊。比起楚澤那個喜怒不定的人,他更害怕裴予質生氣。
“你在說什麼……”沈然搖搖頭。
“這個世界選擇了你,實在是一大敗筆。”裴予質俯視著他,“在原定劇情裡,你每一次都會化險為夷吧?總有人來救你。”
沈然的心慌亂起來,他下意識覺得這不是他應該聽的,裴予質的話很危險,他如果聽了會崩潰的。
“不……你不要說……”
裴予質道:“這一次是誰?魏遲嗎?他不會錯過帶你逃婚的機會,和楚澤合作也有可能。”
魏遲……沈然仿佛很久沒聽過這個名字了。魏遲不是出國了嗎?因為追求他,被魏家大哥勒令出國去了,怎麼可能回來救他……
裴予質冷冷觀察著他的神情,輕易就洞察他在想什麼,一開口又打破他的幻想。
“你還覺得魏遲喜歡你。”
“你什麼意思……他當然喜歡我……”他下意識反駁。
裴予質說:“他追求了裴令一年多,回國一遇見你,就立刻忘記了所有事情,原本他可以很快發覺裴令去世的真相,裴令的死訊不會被瞞這麼久。”
沈然不住往後退,從心底抗拒這些話。
“什麼裴令,你在說什麼……我聽不懂……”
“你當然不懂,你不需要明白任何事情。”裴予質的眼神愈發冷漠,“世界還在試圖讓主角回到正軌,去吧,去結婚,至少把這一程路走完。”
沈然身體僵硬住了。
世界……主角……自己是主角,什麼東西的主角……自己是誰,還活著嗎……
沈然兩眼已經失去焦點,整個人仿佛癡傻了一般,就突然被雍九提了起來。
“彆試圖自殺,你的沈家還在等你去拯救。”裴予質用平靜的語氣說出莫大諷刺,“接下來,照我說的給楚澤演一出戲。”
沈然一時沒反應,雍九用力拍了拍臉,才勉強清醒過來,視線也有了焦點。
正好看見裴予質那雙冷漠無情的眼睛。
“好了,你可以哭了。”
*
沈然已經不記得自己在電話裡如何哭訴的。
在電話掛斷之後,他的眼淚依然沒有止住,好像在夢遊,卻又隱約覺得世界是真實的。
不知如何出了樹林,順著那條公路一直走,一直走。
從人跡罕至的地方,走到有車輛出現。
那輛車在他麵前停下來了。
有人急匆匆走過來將他抱住,手裡緊握著的刀也被奪走。
“小然!小然你沒事吧?是我來晚了,我來得太晚了……裴予質有沒有傷到你?身上的血都是那狗東西的嗎?”
聲音好熟悉,他聚焦了視線看過去,原來是魏遲。
裴予質說,魏遲原來喜歡裴令。
那他算什麼?
眼前的男生,焦急和擔心的神情不像作假,將他上上下下檢查了一遍,在看見他手腕上的傷口時罵了句臟話。
“這裡怎麼回事!那狗東西乾的?!”
“不是……”他啜泣著開口,搖搖頭,“殺他的時候我沒拿穩刀,把自己劃傷了……血也是他的。”
見魏遲狐疑,他隻好說:“我殺人了,魏遲。”
這句話其實也不完全是假的。
他想不明白為什麼會有人因他受傷,更想不明白自己存在的意義。
“沒事的小然……沒事的,肯定是因為他欺負你了你才還擊的,他死得不冤枉。”
魏遲的反應也不是全然接受,皺著眉安慰他,也是安慰自己。
“可是婚禮怎麼辦?”他問。
魏遲一愣,隨即問:“那……那我可以嗎?”
沈然甚至忘了哭,直勾勾盯著魏遲。
“我喜歡你,小然,沒了裴予質還有我呢,我會對你更好的,我對你最好……”魏遲激動到語無倫次,“你和我結婚吧,可以嗎?”
他還沒回答,魏遲又說:“我現在就帶你過去,告訴所有人你是我的。”
沈然不傻,他知道為什麼魏遲不乾脆帶他逃離這裡。
因為就像裴予質說的那樣,魏遲和楚澤合作了,不然怎麼可能這麼快知道他“殺”了裴予質。
可即使如此,他還是忍不住又哭了出來,重重地點頭。
幸好……幸好有人還會堅定地選擇他,他不是沒有依靠。
自己依然會是那個,永遠都有選擇餘地的人。
*
城堡內,眾人安靜端坐。
一排排的座椅在長毯兩側排開。
裴令坐在第二排,他正前方坐著的是裴先和楚風荷,準確來說是兩具屍體。
一具蒼白瘦削,薄如紙片,致命的傷口更為明顯了,脖子被一整片淤青占據。另一具則散發著腐臭,皮膚已經快與布料粘連在一起,隻從身形上能辨認出,那是曾經意氣風發的裴董事長。
而更前方的中央,擺放著一具黑色棺材,屬於楚風荷的。
棺材的上半部分已經翻開,裡麵空空如也。
沒有人注意到屍體與棺材。
在所有人眼中,坐在第一排的是裴家夫婦,就連結束了旅行趕回來的沈家夫婦,也都言笑晏晏地與那兩人聊天,即使一句回應也沒得到。
裴令的右側是小小姐和沈念雲,沈照玄似乎有事,並不在城堡裡。
原本這兩人應該坐最前方的,可沈靖見到他就迫不及待挪了過來,一個勁地想跟他聊天。
“你真的好眼熟啊,哥哥。”
“他們怎麼還不出場啊,好無聊,講給我一個故事吧哥哥。”
“你怎麼一直不說話,不舒服嗎?”
沈靖得不到回應,也隻是疑惑和擔心,但嘰嘰喳喳的聲音被她姑姑溫柔打斷了。
沈念雲輕聲道:“小靖,要有禮貌。”
小姑娘低聲“哦”了一聲,卻不甘心閉嘴,於是在板凳上往姑姑那邊挪了挪,抱住沈念雲的手臂。
“姑姑,你待會兒帶我去玩呀。”
裴令左邊是楚澤,一副氣定神閒的模樣。但遠離他的那隻手正搭在腰間。
“彆看啦,也彆想著搶,很容易走火的。到時候要是不小心傷到你自己,我會於心有愧。”
裴令沒有說話。
“彆這麼難過嘛,我也得防著你坑我啊,所以才又選了他當棋子。你真這麼喜歡裴予質啊?那你之前說要包養我的話還作數嗎?”
楚澤壓低了聲音勸慰鄭瑾,依然沒得到回應。
他也不覺得尷尬,又笑著說:“再等等,應該快來了,魏遲好像是個急性子,不會在路上耽誤太久的。說起來也好笑,我一找他,他立刻就答應合作了,那急哄哄的樣子真是怕沈然被人搶走了。”
幾秒鐘後,裴令終於開口:“如果楚風荷沒撿到你,你會成為什麼樣的人?”
楚澤有些意外他的話題,瞥了他一眼,不過還是很配合地回答。
“爛人一個,說不定在蹲監獄。”
“我覺得,你早就死了。”裴令慢慢地說,“和裴家扯上關係的人,都不會善終。”
楚澤聳聳肩:“沒想到你會轉移責任,要把裴予質的死扯上一層層因果關係,怎麼不直接說是這個世界的錯?”
然而這句話剛說完,裴令卻突然一聲輕笑。
他新奇地看過去,卻見鄭瑾是真的覺得好笑。靠在椅背上,視線放空,臉上的笑意卻逐漸加深,笑得肩膀都在輕微抖動。
但這副樣子看得人心癢癢。
“你在笑什麼?”他問。
鄭瑾轉頭看他,嘴角帶著笑意,開口也很輕:“你的大逃殺遊戲怎麼還不開始?”
“這麼迫不及待?”楚澤興奮起來,“快了快了,隻要沈然一來,我立刻就開始。”
鄭瑾的笑意逐漸消失:“我沒耐心了。”
楚澤還沒來得及開口,鄭瑾就來搶他腰間的槍。
他眼神一冷,連忙去握住鄭瑾的手臂,另一邊快速將槍拔出槍套。保險栓早就是解除狀態,他放在扳機處的食指稍沒控製住力氣,子彈便破膛而出。
一聲槍響回蕩在大廳內,頓時驚叫聲四起。
而這一刻他才看清鄭瑾眼中的冷靜。
剛才的奪槍是假動作,他被騙了。
作者有話說:
大概還有兩三章完結吧,大概……
第97章 我是裴令
“你……”
他一時失語,但也知道立刻將槍調轉對準鄭瑾。
鄭瑾抽回手,又淡定自如地靠了回去。轉身看向受驚的沈靖,拍了拍小女孩的腦袋。
“彆怕,躲你姑姑背後,趕快出去。”
楚澤氣得笑了一聲。
四下人群倉皇奔逃,不過還好,整座島嶼都在他掌控之中。就連城堡門口都被他安排了人守著,眼下聽見槍聲,自然不會讓那些賓客逃出去。
楚澤抬眼瞥了瞥被嚇破膽的那些人,每一個都衣冠楚楚,這會兒卻連尊嚴都沒了,一心隻想逃命活下來。
他揚聲喊道:“關門!”
從確定婚期和婚禮開始,他一點點收買了這個島上大多數工人和傭人。不僅如此,地底也埋著不少炸藥。
目的根本不是為了搶婚,他要讓和裴家相關的所有人都去死。
可鄭瑾,這個突然冒出來的人,不知為何要擋他的路。
城堡的大門被緩緩關閉,所有人都沒能逃出去,見狀又緊急往角落裡縮,紛紛遠離了楚澤和他手中的槍。
有人掏出手機求救,畢竟都非富即貴,呼叫救援不是難事。
楚澤見狀快速地朝天又放了一槍,接著立刻又對準了鄭瑾的眼睛。
“有點做人質的自覺,地底下都埋著炸彈,沒我的允許,想離開隻有橫著被扔出去的份。”
這句威脅過後,那些人果然都更加謹慎起來。
楚澤轉頭看向鄭瑾,然而對方絲毫沒有被威脅的自覺,眼神略過槍口,直視他。
他笑道:“鄭瑾,你可真會詐人啊。”
他眼裡的富家少爺,那個一舉一動間雖然狡詐卻沒什麼危險性的人,此刻就像變了一個人,那眼神仿佛已經在心裡殺了他好幾遍。
“鄭瑾是誰?”
“什麼?”楚澤皺了皺眉,他發現自己無法理解這句話。
“你該叫我裴令,”對方的眼神幾乎沒有情緒,“很不幸,我也是裴家人。”
這個名字對於楚澤而言太陌生,也十分荒謬。
他早就將鄭瑾的身世調查得清清楚楚,和裴家根本扯不上關係。
“你算什麼裴家人?”他笑了笑,“和裴予質睡了幾天,就以為自己進了裴家的門了?”
“當著裴董和夫人的麵,說得這麼粗俗,會不會不太好?”
鄭瑾的視線移向第一排座椅,這讓楚澤也下意識看過去。
他的意識中,這裡坐著裴家那對夫婦,可這麼仔細地去看時,他才發現這兩人竟然坐在原地,一動不動。
彆人聽到槍聲,都嚇得四下逃竄,為什麼這兩人不逃?
就在這時,楚澤的手機響了。
他前進兩步,將槍口抵在了鄭瑾額頭上,才用另一隻手去拿出手機。
是魏遲打來的,接起來之後,對方說已經帶著沈然上了島,語氣裡全是竭力壓抑著的興奮雀躍。
“婚禮還沒有開始吧?”魏遲問,“裴予質死了,我就是新郎,小然剛才已經答應我了。”
楚澤掃了一眼角落裡擠在一起的人,露出個笑。
“就等你們了,快過來吧。”
電話掛斷,城堡內除了一些小孩的哭聲,便陷入寂靜之中。
片刻後,楚澤想不通地問鄭瑾:“你真在這麼短時間愛上裴予質了?他死了,你就這麼難受?”
鄭瑾依然保持著安坐在長椅上的動作。
“裴予質是我哥。”
依然是楚澤聽不懂的一句話,他嗤笑道:“你瘋了吧?都開始說胡話了。”
對方沒再開口,不過幾分鐘之後,城堡大門就又被打開了一條縫隙。
有人蠢蠢欲動,想逃走,被守在門口的楚澤手下揍了回去。風度翩翩的中年男人被揍得躺在地上低吟,站也站不起來。
門再次合上,走進來的兩人卻都頓住了。
裴令背對著大門的方向,他聽見腳步聲停在門口,不由得想象對方的表情。
腦子有彆的事情做,才不會一直被“裴予質是否死了”的念頭占據。
他相信裴予質不會那麼輕易就被奪取性命,可還是忍不住去想,如果是真的呢,如果他哥真就這麼戲劇性地被沈然殺了呢?
可裴令還是讓自己冷靜下來了。
在確認裴予質狀態之前,他必須保持冷靜,先逼迫楚澤亮出底牌。
幾秒鐘過去了,門口的腳步聲還停著。
沈然應該哭了,至於魏遲,一腔的熱血,膽子不會被嚇破。
他開口道:“不請過來嗎?婚禮總得完成吧?”
“婚禮?”楚澤似乎覺得很有意思,看向門口那兩人,問道,“還結婚嗎?證婚人都找好了,流程也都彩排好了,不結個婚多浪費啊。”
沈然知道哭沒用,但他忍不住自己的眼淚。
模糊的視線裡,人群都擠在角落,剛才應該發生了什麼危險的事情。
環視了一圈,沈然在人群裡看見了父母,還有二姐和侄女。父母情況還好,而沈念雲緊緊抱著沈靖,把小姑娘把腦袋埋在她懷裡。
一瞬間也看向了他,原本鎮定的表情變得焦急起來。
搖了搖頭,眼神示意他彆過去。
沈然也不想過去,他直覺楚澤很危險。
裴予質交代了讓他過來,卻沒讓他要聽楚澤的命令。
所以他拉了拉魏遲的衣袖:“不要吧……楚澤沒安好心,我們彆過去。你現在就聯係彆人過來救我們,行嗎?”
然而魏遲沒有回應。
沈然轉頭看過去,卻見魏遲的眼神依然是燙的,分明就是對楚澤的提議很心動。
“魏遲……魏遲?我們以後再結婚也一樣的,不是非要這一次的……”沈然越說越激動,“你在聽我說話嗎?魏遲!”
“當然在聽。”魏遲終於轉頭看向他,卻說,“可是這次機會很難得,裴予質剛死了,你不覺得該由我們來宣布這個消息嗎?”
“宣布什麼?”楚澤突然拔高了聲音,似乎在明知故問。
沈然不由自主開始瑟縮,他背後發毛,隻想儘快逃離這裡。
裴家和沈家的人都在這裡,如果知道了他是殺人凶手,會怎麼看他……不,不對,裴予質沒有死,他沒有殺人……可是那個被他害死,在車禍裡殞命的人呢,算嗎?
“哦對了,沈照玄好像不在吧?”楚澤道,“那讓他準備贖金過來吧?一家子人齊聚一堂,要死就都死了,贖金得多一些才行。姓沈的,勞煩你們當中的誰打個電話?”
沈然立刻激動起來,罵了兩句就被魏遲拉住了。
“乖,不要鬨,我們的婚禮還沒完成呢。”魏遲笑得格外幸福。
沈然不可置信地看過去,恐懼與惡心在心裡堆積,一時之間甚至說不出話。
二姐的聲音響起來,真的給大哥打去了電話,不過沒有照著楚澤的意思說,反而一開口就交代了這裡的情況。
沒說兩句,就又被槍聲打斷了。
沈然緊張地看過去,二姐不得不放下手機,拍了拍沈靖的背,卻被沈靖反過來說了句“姑姑彆怕”。
楚澤非常不耐煩:“算了,給你們機會都不懂得珍惜,還是先把婚禮辦了再說吧。”
腳步聲重新響起。
魏遲強硬地拉著沈然,踏上了鋪開的長毯。
楚澤吹了個口哨,片刻後便有婚禮進行曲響起,在這空曠的城堡大廳內回響,多了幾分神性的聖潔。可賓客席上空蕩蕩,沒有人在祝福這對新人。
音樂蓋過了腳步聲,裴令長久地看著前方那具棺材,視野角落終於出現了兩個人影。
一前一後,沈然十分抗拒,卻掙脫不開魏遲握著他的手。
被緊握的地方是手腕,卻有紅色的液體從相交出滲出,染紅了魏遲的手指和沈然的白色西裝的衣袖。
一道傷口從指縫間隱約透出——左腕,豎著,長約十公分。
除了深度不一致,和宋泠自殺留下的傷口幾乎一模一樣。
這是裴予質留給他的信號。
裴予質沒有死。
裴令緊繃的神經卻並沒有因此放鬆。
他在想,裴予質會如何做。
當那對“新人”走到棺材前時,裴令已經想清楚了。
他哥絕對會儘可能快地掌握外麵的局勢,而自己,隻需要負責解決裡麵的問題。
裴予質已經無聲地告訴他了——自己沒忘記。
在這一次時間線倒退之前,所有他們說的話、做過的承諾,裴予質都記得。
該清除的阻礙,該殺的人,無論重來多少遍,裴予質都會處理的。
他也是。
楚澤開始朝人群裡招呼:“證婚人呢?出來出來。”
沒有人輕舉妄動。
楚澤的臉瞬間冷了下來,被掃興之後很不爽,連帶著抵在裴令額頭的槍都晃了晃。
裴令沒有受過專業訓練,無法像警匪片裡那樣迅速奪槍。
所以他隻是說了聲“等等”。
聲音不大,但楚澤和那對新人都被吸引了注意力,看過來。
婚禮進行曲還在重複播放,其實本該由樂團現場演奏的,可人家被楚澤嚇到,正和人群擠在一塊。
所以現在放的是網上隨便找的錄製版,偏偏格外死板,聽多了就很襯前麵那口棺材。
他開口道:“我來當證婚人吧。”
“你想做什麼?”楚澤顯然不同意。
“都說了,我是裴家人。”裴令道,“在場姓裴的都死了,隻剩我一個,作為原定的婚禮一方,我證個婚不過分吧?”
“你還真是堅持不懈……”
楚澤被他說得有點無語,正想駁斥,一旁的沈然就突然開口喊了出來。
“讓他當!”
沈然被幾雙視線盯著,擦了擦臉上的淚。
裴予質說過,他過來之後,無論鄭瑾提出什麼要求,他都必須照做,否則家人都必死無疑。
他強行解釋道:“我討厭他……讓他來證婚,然後隨你們怎麼處置。”
裴令舉起自己的手,示意自己手無寸鐵。
楚澤想了想,終於還是同意了,在他起身的過程中始終用槍指著他,一路跟著來到了棺材旁,麵對“新人”站著。
裴令終於看清了沈然的臉,果然哭得眼睛都腫了,梨花帶雨的。
“小少爺,又見麵了。”他開口道。
沈然奇怪地看向他,卻被一旁的魏遲搶了話頭,開口說:“你有點眼熟。”
裴令歎了口氣。
“我很累了,我們儘快結束吧,好嗎?”
“……你想結束什麼?”旁邊的楚澤問道。
裴令沒有理會,他看著沈然,字字清晰地說:“如果給你一次重來的機會,就從兩個月以前開始好了,你會做什麼?”
沈然戒備地看著他,不作表示,但眼淚又淌下來。
“提前跟魏遲私奔,還是繼續原定的聯姻計劃?”他問。
魏遲的反應很大,想來阻止他說話,被好奇心旺盛的楚澤攔住了。
裴令根本沒在乎旁人,他隻想從小少爺這裡得到一個答案。
沈然愣愣看了他兩秒鐘,突然哭著搖頭:“我什麼都不選……都不要選,我要離開這裡,逃得越遠越好……”
果然,沈然的精神狀態很不穩定,裴予質一定又說了些什麼,就像之前誘導沈然自殺那樣,說出了這個世界的真相。
他殘酷又直白地說:“可你是主角啊,你逃不掉的。”
沈然愣住了,睜大了眼睛看他。
裴令繼續說:“如果沒有我,你原本應該和裴予質相識相愛,或許在以前的你看來會很幸福。”
“如果沒有你……”沈然靈魂出竅一般開口,“你是誰……你到底是誰?”
或許隻有主角,且被世界意誌選中且偏愛的主角,才擁有掌控這個世界的能力。裴令已經接受這個現實,與其自怨自艾,不如加以利用。
他無力地笑了笑:“我是裴令啊,裴、令。”
一瞬間,他感到施加在自己身上和每個人身上的那道枷鎖、那一堵牆,突然開始鬆動。
每一個人看他的眼神都變了。
有人開始尖叫,叫喊著前麵為什麼會有棺材,第一排為什麼會有腐爛的屍體,那兩個人是不是裴家那對夫婦。
眾人恍然初醒,就連裴令身側的楚澤也似乎愣住了。
裴令立即轉身扯住楚澤的手臂,往反方向用力一扳。骨折的哢嚓聲響被淹沒在了婚禮進行曲和眾人的叫喊之中,槍被他奪走,在指尖轉了半圈,食指卡在扳機上。
楚澤反應迅速,另一隻手已經伸過來奪槍。
他卻不帶一絲猶豫,朝楚澤的膝蓋開了一槍。
麵前之人瞬間倒下,沒有還手的餘地。
裴令說出口時並沒有覺得多暢快,可當最後一個字落下,他感覺自己的靈魂都輕了一些。
那個死在半年前訂婚宴那天,被世界掩埋了的人,再次被世人記起了。
他看著楚澤震撼的表情,冷冷開口。
“都說了裴予質是我哥,怎麼偏不信?我和他難道不像嗎?”
作者有話說:
雖然更得晚了,但是這章好像挺肥的哈……
第98章 改變結局
楚澤一早安排的人都被裴令猛然的攻擊吸引了注意,可裴令動作太快,在他們不得已拔出腰間的槍時,楚澤的額頭已經被槍抵住了。
他們不敢輕舉妄動,看樣子楚澤還沒死,他們隻好繼續轉頭震懾那些想逃跑的富人權貴。
氣氛瞬間陷入僵持。
楚澤本人痛得臉上都冒了汗珠,卻依然笑得燦爛。
“裴令啊……那個被趕出去的孩子,身世好像比我還不如。”楚澤突然想到什麼,“你和你哥……”
說完之後爆發出一陣大笑,甚至失去了抵抗的意識,躺在地麵笑得眼淚都出來了。
“裴予質知道嗎?他知道自己和誰同床共枕嗎?真他媽精彩,你和裴予質竟然是……”
楚澤每笑得抖動一下,腿上的傷口就多冒出來一些血,不出意外,那條腿是廢了。
裴令麵無表情。他知道很多雙視線都盯著自己,楚澤的話讓整個大廳又靜下來了,都聽見了剛才的話。
多好啊,更多人知道了裴予質愛他。
“你覺得我會在乎名聲嗎?”
他踢了楚澤一腳,把人翻了個麵,看向第一排裴家夫婦的方向,接著又抬腳踩在楚澤後脖子上,讓人動彈不得。
“我恨不得他們還活著,親耳聽見你剛才的話。”裴令道,“可惜了,他們沒辦法知道我和他們親兒子混在一起,也不知道你的下場。”
楚澤奮力抬頭也隻能稍稍抬起下巴,一雙眼睛費力看過去,眼裡爬上了幾根紅血絲。
“下場?我有什麼下場?大不了和你們一起死在這裡。”
楚澤突然拔高聲音,即使被踩在地上也要威脅。
“你們走不出去的!門一旦關上,沒我的指令,半小時後這裡就會被炸成廢墟,現在應該隻剩二十分鐘不到了。”
說完後又悶悶笑了起來。
裴令並沒有多大反應:“哦,那你有什麼條件?”
楚澤笑得有些猙獰:“每一家人,留下一條命,其他人就可以走了。”
此話一出,耳朵靈敏的人聽了個清楚,口耳相傳,一時間大廳內又起了不小的轟動。
沈靖也聽見了,可她沒怎麼聽懂。事實上,她還沒回過神來,都因為剛才那一下太突然——
在聽見“裴令”兩個字之後,沈靖感覺自己的腦袋像是被什麼叮了一下。
隨即她突然想起來,在小叔叔訂婚的那天,她見過裴家的一個叔叔,好像就長這樣。
剛才一直緊緊捂著自己的嘴,害怕出聲之後添麻煩,這會兒她終於能開口:“姑姑,裴令是誰啊?我們是不是見過?”
沈念雲沒有慌亂,可表情也很複雜。
裴令,裴家那個可有可無的養子,即使參加了訂婚宴也沒露麵。還是那天時間稍晚時,聽說裴予質在找人,她才知道那個養子的名字。
她看著遠處那個藏著戾氣的年輕人,一時之間無法將人和名字聯係上。
都說裴家養子不爭不搶,否則也不會一直待在國外,幾乎不回來。
沈念雲搖搖頭,恰到好處捂住沈靖的眼睛,防止下一秒裴令殺人,被沈靖看見。
“我們沒見過他。”
沈靖卻搖搖頭,拉下她的手掌。
“見過的!我看見他和管家上車了,出去了!”
沈念雲一驚:“和管家?”
沈靖有點神神秘秘,小聲道:“對啊,管家爺爺坐車撞了,他也應該是吧?沒有受傷誒,好幸運。”
她一下子想通了一些事情,但不敢去確定。
怎麼可能一點事都沒有?那場車禍那麼慘烈,車都已經嚴重變形了。管家活下來已是僥幸,裴令怎麼可能……
可沈念雲感到心驚的不僅是這件事,更多的是沈然……
她知道小弟的性格,自從走丟又被找回來之後,全家都把沈然當成眼珠子一樣寶貝。這麼多年來沈然雖然明事理也心善,但一些細節上還是被寵得有點天真嬌慣了。
所以沈念雲幾乎可以確定,裴令跟著管家一起去買衣服,是出於沈然的請求。
一條人命啊。
即使最該怪罪的是車禍裡酒駕的司機,她也很難徹底把小弟撇清關係……更何況,沈然後來差點又害了一條人命,那個名叫宋泠的小孩。
沈念雲感到有些疲憊。
她轉頭看了一眼被嚇得不輕的父母,不禁想,或許聯姻這條路一開始就是錯的。以她和大哥的能力,就算公司出了問題,也未嘗不能力挽狂瀾,退一步說,真倒下去了還能東山再起。
何至於非得走到聯姻這一步?這也不像是他們家的作風。
然而眼下情況,如果楚澤真安排了炸藥,他們的處境那就相當危險。
雖然覺得一家人留下一條命的條件過於荒謬,可乍然聽見時,她真的想過,如果實在走投無路,可以用自己的命去換。
無論是作為沈家一員的擔當,還是出於對小弟的自責。
可是……沈念雲回過神後,覺得這個念頭極為荒謬,這種困境向來不足以讓她丟盔棄甲,怎麼就突然想到犧牲了?
另一邊,裴令聽了楚澤的條件之後,閉了閉眼睛。
本來是想翻白眼的,但是沒有力氣。
楚澤是他見過最純正的反社會垃圾,都這樣了,還有心思玩。
他轉頭看向離他最近的那兩個人,卻見對方雙雙傻在了原地。
沈然連眼淚都忘了流,用一種震驚又恐懼的眼神看著他。魏遲的表情則更複雜一點,嘴唇張合卻又不敢開口,剛才著魔般要結婚的樣子已經全然不見,仿佛這會兒猛然脫離了某種控製。
“過來,幫我把楚澤綁起來。”他平靜道。
沒指定具體是哪個人,於是兩個人都過來了。
“怎麼綁?”兩人異口同聲地問。
裴令有點無奈:“外套脫了,就把他綁在椅子上,轉個方向麵對大門。”
說著指了指第一排,楚風荷身邊的位置。
他退到一旁監工,靠著棺材,槍口始終不離楚澤腦袋的方向。
等到楚澤被結結實實綁好了,他才稍微鬆了口氣,身體瞬間軟下來。
下意識去扶棺材但沒扶住,表麵太光滑,而且他的力氣也在製服楚澤時用光了。於是身體就那麼跌落在地上,有些狼狽地勉強支撐著上半身。
這垃圾崽子用的什麼藥,怎麼跟軟骨散一樣……
“小令!”一聲驚呼,魏遲跑了過來要扶他。
裴令把對方伸過來的手擋開了。
“不需要,你離遠點。”他幾乎用氣聲道。
“對不起,我……”
“我說了不需要,也沒必要跟我道歉,你想和誰在一起與我無關。”他抬眼看過去,就見魏遲一臉內疚,默默將手收了回去。
裴令慢慢站了起來,勉強站定。
他根本不在乎楚澤的威脅,隻在心中默默盤算每個人的結局。
事已至此,裴予質的結局毋庸置疑,早已和原劇情不同。
而楚澤被裴令控製起來,沈然被這一切嚇得轉了性格,另外好幾個人的結局也已經有所變動。
沈念雲和沈照玄不會再因為營救沈然而死傷,魏遲和魏之延也不存在跟裴予質搶沈然的情況,沈然現在是自由的,愛喜歡誰就喜歡誰……但估計從此也得封心鎖愛了。
而沈靖以後也不會有個戀愛腦小叔叔,勸著她跟渣男私奔。
賀溫書壓根沒有跟沈然認識,至於之後會不會和沈然成為好朋友……他管不著。不過自己活下來了,以後纏著賀溫書,上趕著當另一個好朋友,也算是改變了結局吧?
第99章 相配
可是一切還不到塵埃落定的地步。
裴令總覺得心裡不踏實,就像是有某件事還沒完成。
……世界意誌被徹底擊垮了嗎?
他剛才說出了自己的名字,沈然也知道了自己隻是一個被創造出來的角色,而世界意誌毫無反應,就像完全放棄掙紮了。
看起來一切順利,所以是他多疑了嗎?
人群在竊竊私語,似乎在討論到底應該舍棄哪條人命。
也有人被徹底激怒了,站出來大吼:“你們他媽的搞什麼鬼!是不是給我們用了什麼迷幻劑,把我們腦子弄得稀裡糊塗!還有你們那破威脅,拍電影啊?!故弄玄虛,你最多還能再猖狂十分鐘,等救援到了你們裴家彆想好過!”
裴令沒什麼反應,在他看來翻天覆地的經曆,在旁人眼中或許隻是一件無關痛癢的插曲。
即使是一本小說,那些未曾被提及的角色,也有自己的生活。
或許正是因為離主角更遠,所以他們的生活才顯得正常許多,就連細節也都自動豐富,如同……真實的人。
他走神了一瞬,聽見楚澤低聲抱怨。
“太臭了……能不能換個地方,這兩個人屍體都發臭了,我好像在裴先身上看見蟲子了。”
說完之後,費勁轉過頭來看他,看起來在跟他友好協商。
裴令回神,抬眼看過去:“讓你手下開門。”
楚澤不當回事:“不然你會殺了我?”
他不說話,楚澤便聳聳肩:“不好意思,你拿我威脅不了他們。我死了,錢照樣會按時打給他們,前提是裴家人全部死光,太巧了,你是最後一個裴家人。”
裴令順著對方說:“那就放了其他人,我留下來,陪你一起死。”
楚澤回頭的姿勢很費勁,但聽了這話之後又挪了挪身體,想將他看得更清楚。
“你說什麼?”
“你也是裴家人,我死,那你也得死。”
楚澤癟了癟嘴,仿佛真的在思考他的提議。
可率先提出異議的是魏遲。
不是反對,而是斬釘截鐵道:“我要留下來。”
裴令瞥了一眼魏遲,剛才他一直忽略了這個二世祖,對方一直站在他旁邊,似乎在防止他虛弱倒地時沒人攙扶。
“你照顧好沈然,彆讓他自尋短見。”
他說著這話,眼神卻和沈然交彙,小少爺原本惶惶不安,聽見這句話之後雙眼睜大,似乎被戳中了心事。
裴令經過剛才的思考,還是覺得沈然不太穩定。
最能穩定沈然情緒的人除了沈照玄就是魏遲了,可沈照玄此刻不知去了哪裡。
魏遲卻突然說:“我被控製了,很多事情不是我想做的。”
他不想在這關頭聊感情,但轉眼看見了魏遲的眼神,有點可憐巴巴地瞧著他。
“我知道你被控製了,比如你當初在國外做的那些事情。”他道。
魏遲表情更加受傷了:“你竟然認為那些是嗎?”
裴令不願多說,他看著魏遲,知道對方會明白他的意思。事已至此,魏遲對沈然的感情難道完全出於劇情設定嗎?
他有點累了,卻又被質問了一句。
“那你對裴予質的感情難道就沒有被控製嗎?”
頃刻間,裴令雖然沒有被問住,內心深處卻有了一瞬遲疑。
“當然沒有。”但他幾乎沒有停頓就否認了。
魏遲盯著他,沈然也盯著他,就連楚澤也用意味深長的目光看他。
“無論如何,裴予質已經死了。”楚澤笑得有些得意,“你想救無關緊要的人,那就救吧,不過就算離開了城堡,他們也不一定能離開這座島。”
裴令立刻同意:“行,讓他們開門。”
有了楚澤的命令,門緩緩打開。
那群人爭先恐後往門縫裡擠,也不管什麼老幼先後之分了,吵吵嚷嚷一片之中,沈家人卻落在後麵,頻頻往這邊望。
畢竟小兒子還留在這裡。
裴令便催促魏遲:“帶沈然離開,如果遇到來救援的人,就說……把我和裴予質埋在一起,我會在天上和他重逢的。”
魏遲神情緊繃,卻點點頭,過去扶著沈然往外走。
小少爺下意識躲了一下,兩個人都尷尬了一瞬,但魏遲還是再次攬住了沈然的肩膀,把人護著朝外走。
棺材旁隻剩下兩個活人。
兩人都望著那些人的背影,楚澤率先開口:“你之前說要殺了沈然。”
裴令向後靠著棺材借力,答道:“我最想殺的不是他。”
“是我?那我挺榮幸啊。”
其實也不是楚澤。
他的最終目標是這個世界的意誌。
“那再給你一個榮幸的機會,想和我散步嗎?”他道。
楚澤有些意外,興奮答應了:“好啊好啊,你還沒逛過這裡吧?裴家修得特彆講究,不參觀一下,之後炸成廢墟就沒機會了。”
裴令望了一眼門外,晴空當頭,那些人四散奔逃,並沒有任何來救援的人。
沈念雲走在最後,有點擔憂地回頭看過來。本和爺爺奶奶已經離開的沈靖卻突然跑回門口,被姑姑攔下之後,朝著裡麵喊。
“我認得你!你是小宋老師!”小小姐用力朝他揮了揮手,“我等你繼續講故事!”
裴令一愣,大門緩緩合上之後,歎了口氣。
有隱約的槍聲在外麵響起。
楚澤嘲諷道:“原本他們每一家人隻用死一個,這下好了,說不定全家滅門,你乾的好事。”
裴令沒有理會,他過去給楚澤解開綁在椅子上的結,沒空也沒心思再給人綁上。
用槍威脅就夠了,楚澤的腿已經受了傷,更何況這垃圾崽子瘋得不太尋常,不太會在這個時候攻擊他。
“走前麵,上樓。”他用槍指了指。
楚澤撐著椅背站起來,疼得吸了一口涼氣,但好歹站穩了,轉頭笑嘻嘻地對門口的手下吩咐:“不用跟上來了,就守在那裡,爆炸前隨你們去留。”
說著看了看腕間的表:“也就十分鐘了。”
說完之後,楚澤一瘸一拐地朝樓梯走去,步伐很慢,但走得算穩,即使傷口不斷流著血。
樓梯很長,正對著一麵巨大的牆,牆上懸掛著一副油畫,樓頂天台側臥著一隻巨大的灰象。暗紅與棕色的色調,讓這座城堡更加陰沉。
兩人先後都掃了一眼油畫,楚澤憋憋嘴道:“裴家自以為是高居人上的巨大生物。”
裴令很累了,不想去解讀畫作,但他同意楚澤的這句話。
不過在他看來,那隻象雖然睜著雙眼,卻仿佛已經死了,象鼻末端都不再被含在嘴裡,滑落出來。
又踏過台階,兩人終於到了二樓走廊,地毯隱藏了他們的腳步聲,隻不過他們的步伐本就踉蹌虛弱。
城堡內的傭人大約被清空了,四周寂靜無聲。
隻不過還能聽見島上各處偶爾的槍響。
楚澤又問:“裴家那宅子也是,一部電梯都沒有,你住在那裡不覺得麻煩嗎?”
他沒答,主要是因為不想浪費體力。
“那倆老玩意兒屬實有病,你也這樣覺得吧?”楚澤又道,“各有各的病,楚風荷真把自己當我媽了,明明有親生兒子,那態度比對待職業經理人都不如。”
是,有病,整個裴家沒一個人是正常的。
“裴先也是,去年還在搞小男孩,和前幾個一樣,剛滿十八。”楚澤突然回頭看他,“你有沒有被他搞過?”
裴令舉著槍的手始終很穩,此刻也是,隔了一米多,槍口對準了垃圾崽子的腦袋。
“你說呢?”他道。
“那應該是沒有吧,你這種性格,估計他剛想搞你,你就把他那地方剁了。”
楚澤回身,繼續走,穿過了走廊,登上另一段樓梯,留下的血一路染上深色地毯,完美融入花紋中。
“一共五層,真是遭了罪了,這就叫不得好死吧?要不咱就在二樓參觀參觀得了?”
裴令不帶感情地說:“走快點,我要去最上麵看看。”
垃圾崽子恍然大悟“啊”了一聲:“原來你要去看救兵到了沒有啊。也不是不行,但很可能我們剛上去就爆炸了,不是白費了嗎?”
“你管我,爬也得爬上去。”
楚澤不再說話了,隻不過開始故意喊痛,又花了差不多五分鐘才到了頂樓。
他們真的走不動了,裴令索性停在了最後一級台階上,開口道:“歇一下,就在這裡。”
垃圾崽子也沒再往前走,和他一起待在陽光與陰影的交界處,靠著另一邊的牆喘氣,臉色已經開始發白了,低頭看了看表。
“這麼安靜,沒人來啊,隻剩四分鐘了。”
沉默兩秒後,裴令突然道:“想知道你的身份嗎?”
話題切換得太快,而且非常無厘頭。
楚澤皺眉:“我什麼身份?不就是連私生子都算不上的人嗎?哦對了,論起來我還得叫你一聲哥哥啊。”
他又被惡心到了,卻不搭理這個稱呼。
“其實你是這個世界的反派。”
楚澤不說話了,那表情不知道有沒有相信。
時間不多了,裴令沒等待對方回複,接著說:“如果這件事讓你在死前感到痛苦,那我會好受一些,畢竟你是真的想殺裴予質。”
垃圾崽子突然嗤笑一聲:“你真的愛他?看起來你也不是這個世界的主角吧?”
“我愛他,”裴令這次毫不猶疑地回答,“這件事和我是什麼身份沒有關係。”
“你愛他不過是因為他出淤泥而不染而已。”楚澤輕蔑地下了論斷,“灰色世界裡的一抹純白,他即使做了壞事也顯得無辜,對吧?”
“誹謗犯法。”他道。
“說一件你應該不知道的事吧,聽不聽?”
裴令沒有表態,楚澤便繼續說了。
“你真以為裴先隻是死於楚風荷之手嗎?死之前,裴先就已經病重了,你猜他是怎麼病的?又是為什麼這麼容易就被楚風荷控製的?”
裴令原本還認真聽,聽到後麵有些不耐煩地晃了晃槍口。
這不是楚澤預料之中的反應。
“你根本不在意?”
他笑了笑:“我殺了養母,他弑父,不是正好相配嗎?”
作者有話說:
我來了我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