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小雪(一)(1 / 2)

同心詞 山梔子 7348 字 9個月前

建弘十三年十月底, 五皇子薑變押送永西總督侯之敬與堯縣知縣趙騰返京,一時朝野震動。

擷月殿中,幾個宮人蹲著身子低頭撿拾地上的碎瓷片, 官窯新燒的這套石榴紅茶具還沒用個幾天就已壽終正寢。

“糊塗!真是糊塗!”

二皇子薑寰一巴掌拍在桌上,宮人們噤若寒蟬。

常在薑寰身邊服侍的太監立即揮手示意他們下去,幾人如釋重負,忙俯身退出殿外去,那太監這才小心翼翼地對薑寰道:“殿下, 您可彆氣壞了身子, 不值當的……”

“他堂堂一省總督!正二品大員!”

薑寰來回踱步, “不過是讓他養的那夥賊寇背下殺譚應鵬的這口鍋,劉吉你說他做什麼親自跑過去?如今倒好!讓人生擒活捉, 像個牲口一樣被綁回京來!”

“聽說……”

劉吉微躬著身子, 道,“聽說是陸閣老的長孫陸雨梧在堯縣, 所以侯總督他才會親自過去。”

“陸雨梧?”

薑寰眉心攏緊兩道痕, “陸證的長孫?”

“聽聞這位陸家長孫體弱多病,自小養在京郊,深居簡出,”劉吉說道, “殿下不知其名, 也實屬正常。”

薑寰臉色一沉:“吾還真是險些忘了, 他侯之敬是陸證親自點的一甲進士, 當初他能坐上這永西一省總督的位子也是陸證一手提拔起來的……”

他冷笑:“這個侯之敬, 既選了吾的路,卻還念著他恩師的那點舊情,他可真是栽在這情分上了!”

“五弟如今在哪兒?”

薑寰看向劉吉。

劉吉低首, 恭敬答道:“五皇子殿下與那位陸公子此時正在乾元殿中。”

乾元殿正是建弘皇帝的寢殿,今年年關一過建弘皇帝的身體便是每況愈下,他今年沒有上過朝,各地的折子都直送內閣由首輔陸證處理,若有大事內閣裁決不下的,才會送入乾元殿。

今日建弘皇帝的精神頭似乎好些,他令人開一扇窗通一通這殿裡的藥氣,披了一件白錦金線龍紋的外袍,靠坐在龍榻上:“太祖皇帝早有訓誡,為官者最易權欲熏心,他們手裡有了權力,對下,絞儘腦汁搜刮民脂民膏,對上,則想方設法將朝廷的銀子變成他們的私產,朝廷若對他們太好,便會養出侯之敬這等為多吃餉銀不惜養寇自重的奸臣。”

“變兒,你做得好啊。”

薑變垂首,將金羽令奉上:“父皇,此物乃是在譚應鵬將軍身上發現的。”

那掌印太監曹鳳聲立時親自來將薑變手中的金羽令捧到建弘皇帝麵前,建弘皇帝鬆弛的眼皮微抬:“這金羽令是朕給他的,朕讓他去西北,可他卻不明不白的死在堯縣。”

建弘皇帝的聲音好似含混著濁音,卻力重千鈞:

“變兒,侯之敬你來審。”

薑變立即抬手行禮:“兒臣遵旨。”

此時曹風聲一聽建弘皇帝咳嗽了兩聲,他立即親自去端來痰盂,建弘皇帝俯身猛咳,吐到痰盂裡的痰中竟帶有黑血。

曹鳳聲立時跪地:“陛下……”

薑變見此,麵露憂色,俯身叩首:“父皇,兒臣請父皇保重龍體。”

建弘皇帝接來一方帕子擦了擦嘴邊,又以清茶漱口,隨即頗為厭惡地擰眉,“大伴,將這勞什子拿開。”

建弘皇帝頗有些潔癖,一直服侍著他的曹鳳聲最是清楚,趕緊將臟了的痰盂拿走,建弘皇帝眉頭這才一鬆:“朕還要如何保重呢?今年的藥吃得最多,也就這樣了。”

才不過四十餘歲的年紀,建弘皇帝卻已經病得骨瘦如柴,雖是如此,但他抬起來那雙眼睛卻是銳利清明的:“大伴,讓陸雨梧進來,朕也見見他。”

“是。”

曹鳳聲立即使喚了一名小太監到恭默室去將陸雨梧請來內殿中,殿中隻有一張朱窗開著,光線昏暗,陸雨梧越往裡走,則燭火愈明。

行至內殿,陸雨梧見薑變立在一側,他走上前去一撩衣擺跪下行禮:“陸氏雨梧,拜見陛下。”

建弘皇帝靠著軟枕,抬手:“近前來些。”

陸雨梧起身走近。

建弘皇帝打量著這個一身淡青圓領袍的少年,乍見他骨相清雋,一雙眼澄明如水,氣質溫文純然,建弘皇帝不由笑了一下,“你比變兒還小兩歲吧?”

“是。”

陸雨梧頷首。

建弘皇帝看著他,忽然有些感懷:“朕十幾歲時,宮中設明義堂,朕與先帝,也就是朕的皇兄在明義堂中讀書,你祖父那時才三十餘歲,朕還記得父皇說,陸證大才,可以為爾師,然後你祖父便做了朕與皇兄的老師。”

陸雨梧垂眸靜聽。

建弘皇帝接著道:“你表字是什麼?”

陸雨梧答:“秋融。”

“你祖父取的吧?”

建弘皇帝眼底噙著一分淡淡的笑意,“秋融,朕今日見你,足見老師教導有方,變兒此番在堯縣所為,全靠你從旁襄助,朕該賞你。”

陸雨梧拱手道:“稟陛下,陸氏承蒙先帝與您厚愛,秋融怎敢再求賞賜?祖父以儘臣之本分為其任,秋融身為陸家長孫,雖無入仕之能,亦願儘心以報君恩,如此足矣。”

建弘皇帝看他片刻,微微一笑:“秋融,你祖父將你教得很好,朕也是第一回賞你,你便不要推辭了。”

陸雨梧眼底神光微動,麵上卻未有什麼波瀾,他跪下去,垂眸看見自己腰間的那枚玉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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