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還是給表兄再寫一封信罷,吾即刻便命信使送至廬江,依此信中所言,表兄因和離而肝膽俱裂,怕是有不忍言之事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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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仲卿提起筆,寫下了案上這封信中最後一字,這是寄給堂妹的,勸她莫要將好時光浪費在自己這個心死之人的身上,還是安心侍奉夫君為佳。
其實,在幾年前堂妹第一次向他傾訴後,作為廬江焦氏新任家主的他便遣人向下邳打探清楚了情況,也試圖與堂妹的族長進行交涉,將姑母母女二人帶回廬江,給她們一個安穩的家。
隻是,那杜稷未免太不講理,不僅言辭倨傲地拒絕了自己的信使,還嘲諷焦氏實為廬江土豪,不值一提。
焦仲卿也沒有辦法從杜氏宗族中搶走兩個女人,隻好寫信不斷安慰堂妹,每隔一段時間都會托往來商隊給姑母一家帶去些資財,不使其二人有生計之憂。
自己早就感受到了堂妹的心意,一直裝傻充愣不過是對堂妹試探的一種婉拒。
他知道堂妹傾心於自己,隻是,自己與蘭芝兩小無猜,青梅竹馬,絕不可能負她。
在與蘭芝成婚後,他便將這喜訊寄給了堂妹,試圖再次打消她那不切實際的想法。
可是,她似乎還是沒有放棄。
自從自己順從阿母,與蘭芝和離後,堂妹幾乎每半月就有一封書信到此,顯得十分殷勤。
不僅如此,這膽大妄為的女子,竟然在人生大事的當日,大膽地在信中表示要出奔來尋自己。
真是令人不省心,焦仲卿頗感頭疼。自己隻好嚴詞拒絕,並斥責了她那不切實際的想法。
聽聞她成婚後,自己曾對堂妹心中隱約暗示的呂布軍風氣頗為擔憂。
但在收到堂妹報平安的信後,他還是衷心為她的幸福而高興,她終於找到了自己的良人,也終於有了一個家。
自己隻希望她有了夫君後,能夠放下對自己不切實際的想法。
好在堂妹似乎終於改變了想法,許是被自己那封措辭嚴厲的信給打醒了,故而再也未在心中透露出一點心緒來。
原本前一封信寄去後,自己準備收到下邳回信再作回應。自己還在苦勸阿母回心轉意,想要將蘭芝接回家中,實在是無暇顧及堂妹。
不想今日他突地聽聞噩耗,太守劉勳要為自己的第五子求取蘭芝,而蘭芝的長兄竟然已經應下了。
他忍受不了同僚間傳來的異樣目光,也無法接受蘭芝會離開自己,便沒命般奔出郡府,一路跑到了蘭芝家宅院門前,將冠都跑丟了,頭發胡亂地披在身上,遮住了麵貌。
他還記得自己騎馬送蘭芝歸省時的模樣,當時這宅院門前略顯些破敗,隻是有蘭芝在,一切都那樣美好。
如今那裝飾一新的門麵,卻是與自己再無任何關係。
門前守衛的小卒看著眼前這個披發覆麵的瘋子,毫不留情地將其趕了出去。畢竟,三日後新婦就將從此門出,自己可不能有一絲一毫的懈怠。
還是蘭芝自行出了閨房,對他許下了一同赴死的誓言。
焦仲卿渾渾噩噩地回了家,沒有在意阿母的大驚失色,他遂了阿母的願,將蘭芝送回了家,已經儘了對阿母的孝。沒有蘭芝,自己的人生已然了無生趣,這塵世也沒有什麼可以留戀的了。
蘭芝出嫁這天,他穿好素色的衣服,本想自行在山中了斷,不給蘭芝留下一絲汙點。
然而,他終究是個善良的人,在猶豫中,又念起了自己身世淒苦的堂妹,便拿出些錢財,又寫下這封信,最後一次托人交給她。
不想剛剛送走信使,郡守府中便傳來消息,蘭芝投水自儘了。
焦仲卿知道,自己負了蘭芝,蘭芝卻沒有負了自己。
該走了,他想。
站在院中的枇杷樹下,他還記得自己與蘭芝一同采摘的場景,當時是那麼美好,此時這樹作為自己的終點也不錯。
焦仲卿緩緩閉上了眼睛,在彌留之際,他似乎聽到了耳邊傳來熟悉的溫柔聲,也許自己在泉下,與蘭芝仍是夫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