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嬌背著一個大包從外麵回來,望著許文濤的背影,問她:“這誰呀?”
“不知道,說是住軍區大院的,纏著要我教他滑旱冰。”
王嬌一聽眼前一亮:“你答應了?那你也一起教教我唄。”
張若琪讓她買雙輪滑鞋,王嬌爽快地答應了,有她那個萬能的對象在,這種東西小case。
休息得差不多了,張若琪又要去練功房,被王嬌一把拉住,神秘兮兮地說:“你要的東西我給你帶回來了?”
張若琪一喜:“這麼快就弄到了?”
她想聽歌,可這個年代隻有錄音機,尋常的錄音機又大又笨重,在宿舍聽起來還行,走到外麵不方便,她跟王嬌隨口提了一句,讓她問問她對象能不能找到那種比磁帶稍微大一點點的便攜式卡帶機,不能外放沒關係,可以插耳機,沒想到這麼快就找來了。
回到宿舍,王嬌從她那大包裡取出一個巴掌大的卡帶機遞給她,黑色的邊框,中間是透明的,能看到裡麵轉動的磁帶,耳機孔裡貼心地配了一條黑色的長線耳機,極簡的黑白風,是她喜歡的風格。
好好看,好喜歡。
王嬌又掏出三盤磁帶,磁帶盒裡麵的卡片上印著歌手的照片,XXX精選版,
旁邊印著SideA,SideB的歌曲名稱,單麵七首歌,充斥著八十年代濃濃的複古風。
打開蓋子把磁帶倒著塞進去,按下播放鍵,伴隨著磁帶“咕嚕咕嚕”轉動的聲音,悠揚緩慢的歌聲湧入耳膜,張若琪分了一隻耳塞給王嬌。
王嬌:“真好聽。”
聽完一首歌,張若琪就要去練功房了,她把錄音機留在王嬌宿舍,晚上回來再取,順便問道:“加上這三盤磁帶,總共多少錢?”
王嬌把耳機線一圈一圈纏在錄音機上:“不要錢,就當成我給你交學旱冰的學費。”
張若琪不想欠人情,可她怎麼問王嬌就是不說,她沒強求,想著哪天閒了給王嬌買個禮物。出門的時候王嬌喊她晚上早點回來,她從家裡帶了菜,去食堂打幾份米飯下菜吃,王嬌家裡條件好,自己家做的菜油水多,比食堂的吃著香。
張若琪讓她們彆等自己,一來一回跑一趟少說得耽誤一個小時。她帶了幾塊桃酥,晚上隨便吃點接著練,
她下了樓梯,王嬌在後麵喊:“那你晚上早點回來,我給你留點當宵夜。”她的聲音在空曠的樓道裡回響,沒聽見張若琪回答,也不知道她到底聽見了沒。禮拜天好不容易放一天假,人都出去浪了,就張若琪還拚了命地練,都怪劉莉這個老妖婆,王嬌碎碎念著回到宿舍開始收拾東西。
張若琪晚飯就啃了一塊桃酥喝了兩杯水,練到八點半整個人都虛脫了,中午剛換的練功服已經濕透了,她趴在毯子上歇了會,去後麵換鞋,練功房的門“哐當”一聲被推開,她以為是謝羿琛,拖著有氣無力的嗓子朝外麵喊:“你幫我把毯子收一下,靠牆邊立著放。”
明早要練毯子功,王隊長那人有強迫症,叫她看見毯子在地上,又得訓她半天。
外麵的人沒說話,隻聽見搬毯子的聲音。
等她換好衣服出去,看見搬毯子的人,愣住了。
宋凱從外麵回來,路過練功房看見燈亮著,他就知道是張若琪在裡麵,鬼使神差地他就走了進去。
張若琪擦著汗,梗著脖子問他:“宋乾事,有事?”
她一張小臉紅撲撲的,一縷小碎發被汗粘在額前,練功服已經換下了,穿著一件白色的毛衣,露出細長白嫩
的脖子,說話的語氣客氣又疏離。
宋凱不知道她哪來這麼大的敵意,他向她示好:“練完了嗎?我送你回去。”
“不用,有事說事。”
宋凱心裡不知是什麼滋味,平時見她跟謝羿琛在一起有說有笑的,一到他這,都懶得多說一句話,他說:“上次你在練功房睡了一晚上的事情,是我不對,我向你道歉。”
“嗯。”張若琪沒什麼情緒,她往門口走去,伸手去關燈。
“等等。”宋凱叫住她,張若琪回頭,“還有事?”
宋凱感覺一槍打進了一團棉花,連個響都沒有,他自覺得理虧,也不能要求她有好臉色。宋凱也不明白自己是什麼心態,以前對張若琪看到她總是一張笑臉,他心裡覺得厭煩,卻礙於她是女孩子沒說什麼,見著她就躲,那會覺著她要是能消停會就好了,可等她真的消停了,他又覺得渾身不得勁,想著法地想見她,他輕輕歎了口氣。
“這次的事情你不要怪葉婷婷,她也不是故意的,我替她給你道個歉。”
團裡這幾天都在傳是葉婷婷出賣了張若琪,宋凱跑去問,葉婷婷一雙眼睛腫得跟兔子似的,啞著嗓子說:“劉團長她不知道從哪聽來的風聲,非要逼著我說,我根本就不會撒謊啊,我不是故意的。”
張若琪失笑:“既然不是故意的,為什麼道歉?”
“雖然不是故意的,但也是因她而起。”
“她就是這麼跟你說的?”張若琪哼了一聲:“你們都當我是傻子麼?”
“張若琪。”宋凱叫住她,胸腔裡生出陣陣無力,不管他說什麼做什麼,她總是這樣,連正眼都不看他一眼:“婷婷她真的不是故意的,你到底要我怎樣才相信?”
張若琪抬眼看著他,眸色漸漸變冷:“我為什麼要相信你?你說不是故意的就不是啊?做人彆太霸道,你要信你自己信去,我不信是我的自由,你管不著。”
她關了燈,拉開門,走了出去。
宋凱站在原地,看著她單薄消瘦的背影被路燈染上了一層橘色的光,情緒變得重重的,像一隻無形的手,捏著他的心臟。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他是來道歉的,可到最後還是把她氣走了。他本來不想提葉婷婷的,可
兩個人在一起沒有一點話題。
她真的就這麼討厭他?
張若琪回到宿舍,換下練功服和床單,撒上洗衣粉放在洗衣房泡著,就去澡堂洗澡,她頭發沒擦乾,被涼風一吹,頭皮扯著疼,一路小跑回到宿舍樓。
洗衣服的時候王嬌聽見聲音拉開門,從門縫裡露出半顆腦袋:“我給你留飯了。”
張若琪正要擰床單:“等我把衣服洗完。”
王嬌從宿舍裡走出來,幫她擰床單上的水,一人一邊,把床單擰得跟麻花似的,一使勁水“嘩嘩”往地上掉。
張若琪晾完衣服床單,王嬌端著晚上打的飯和從家裡拿的菜,跟著到了張若琪的宿舍。
這還是王嬌頭一回來她們宿舍,以前張若琪不大合群,不怎麼打理她們,周倩又經常神出鬼沒的,她倆跟團裡男兵女兵關係都一般,休息時間男兵女兵互相串門,回回都把她們宿舍落下了。
好幾天都沒好好吃飯,張若琪餓得狠了,被飯菜的香味勾著,趴在桌子上大口吃了起來。
王嬌來回打量著宿舍,視線能看見的地方幾乎都沒有雜物,處處透著乾淨整潔,跟張若琪的宿舍一比,她的宿舍簡直就是豬窩,光零食就堆了滿桌,回回內務檢查都挨訓。
王嬌在下鋪坐下來,看見張若琪的被子被麵脫線了,她問:“你針線盒在哪?我給你縫幾針。”
“在上麵櫃子裡,衣服下麵。”
王嬌拉開衣櫃,原本以為宿舍這麼乾淨是把東西都塞進櫃子裡了,沒想到櫃子居然空蕩蕩的,就掛了不多幾件衣裳,都還沒掛滿,下麵放著兩個小盒子,一個裝針線,一個裝口紅這些化妝的東西。再下麵的隔層裡就是飯盒還有一些零嘴。
“琪琪,你衣服呢?”
張若琪夾了一塊魚:“都在櫃子裡。”
“啊?”
張若琪:“不喜歡的好長時間沒穿的我都扔了。”
王嬌拿了針線坐回床邊,想起來她也有好多好幾年沒穿又舍不得扔的衣服。抖開被子剛縫了幾針,就聽見走廊傳來一個男兵的聲音:
“王嬌——王嬌——門開這麼大,人哪去了?”
王嬌衝門口喊:“在這呢。”
劉洋循著聲音找到了張若琪的宿舍,看見張若琪一愣,劉洋也是
出了名的愛串女兵宿舍,張若琪的宿舍他也是頭一回來。
王嬌性子好有親和力,時常還能弄到些稀奇古怪的洋玩意,男生都愛跟她玩,她有對象也是人儘皆知,男兵也就不往那方麵想,跟王嬌都是哥們般的純友誼。
張若琪一抬眼,劉洋還站在門口,她眨眨眼,笑了笑:“進來吧。”
“哎!”他背著手走進去,把一個牛皮紙袋子放到桌上:“毛栗子,我剛買的,你們趁熱吃。”
王嬌平時有什麼好東西都會給男兵分點,相應的,男兵出去外麵逛買了東西也會給王嬌帶一份。
張若琪抓了一把毛栗子,熱乎乎的,她把椅子讓給劉洋,從床底下拉出小馬紮,坐在床邊剝栗子,剝好喂給王嬌。
“怎麼沒見李淑蘭?”劉洋問道。
“不知道,可能是去陪哪個副司令的兒子喝酒去了吧。”
“還在做給首長當兒媳婦的美夢呢?”劉洋是團裡男高音,一張口說話就跟電台男主播一樣,字正腔圓的。
王嬌嚼著毛栗子,手底下走針的速度絲毫不減:“你看你說的,誰還不能有點夢想了,給首長當兒媳婦怎麼了,談戀愛,你情我願就行了,又不是什麼丟人的事。”
劉洋:“行行行,就你最能說,大道理一堆一堆的,我說不過你。”
王嬌瞪他一眼:“你還彆不服氣,就你那夢中情人,不也想給首長當兒媳婦嗎?隻不過人家手段高明,心裡的想法從來不掛在嘴邊上,隻等著首長的兒子追呢,表麵上高潔無光,心裡不知道有多美呢。”
夢中情人……張若琪問:“誰呀?”
王嬌擠眉弄眼笑著說:“還能有誰,葉婷婷唄。”
劉洋:“你彆瞎說,葉婷婷不是那樣的人。”
王嬌“切”了一聲,懶得跟他廢話:“要不怎麼說你們男人好騙呢。”
縫完被子又坐著聊了幾句,劉洋說起文工團要裁人的消息,團裡最近風言風語,八成是真的,就說起以後的打算,王嬌說就想回家結婚,相夫教子,劉洋還想留在團裡唱他的男高音,張若琪沒說話,王嬌就問了一句。
張若琪:“就想去首都看看,再往後,還沒想好,走一步看一步吧。”
她心裡清楚她留不下來,劉莉
恨毒了她,肯定會想方設法把她踢出文工團,與其那樣,倒不如把主動權掌握在自己手裡。
九點半,劉洋和王嬌就回去了,張若琪簡單收拾了宿舍,拉燈躺在床上聽歌,她沒拉窗簾,月光幽幽照進來,灑了半桌子。再有十來天就到周倩的婚期了,不知道她什麼時候回來。正想著,門口傳來鑰匙轉動開鎖的聲音。
周倩摸黑開了燈,彎腰把手裡提的東西放在地上,見張若琪已經睡下,她朝外麵喊了聲:“你先彆進來。”
張若琪趕緊摘掉耳機穿好衣裳起來,徐廣這才把東西搬了進來,搬完就回去了。
周倩擦了把手過來抱她:“琪琪,可想死你了,你想我沒?我給你帶了好多東西。”說完就去翻她那大包小包,把各種特產零嘴往桌上攤開,任君挑選。
“我先不吃,快收拾收拾睡覺吧,明天還得早起呢。”
等全部收拾完,已經十點半了,周倩去水房洗完臉,拉燈睡覺。
大風呼呼刮了一夜,周倩失眠沒睡好,早上五點半她醒來一瞧,張若琪的床鋪收拾得整整齊齊的,人已經不見了。
瘋了吧,這麼早,鬼都沒起呢。
周倩幾天沒見張若琪,一回來就被嚇住了。她就跟魔怔了似的,早出晚歸就算了,連籃球賽都不看,一天到晚泡在練功房,吃也吃不多,一天純靠水續命,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瘦。張若琪骨架細長高大,皮膚白,人再一瘦,跟紙片人似的,感覺風一吹就能倒。
周倩看不下去,把她從練功房揪出來,陪她去拍婚紗照。
潔白的緞麵蓬蓬裙落地長尾婚紗,領子上綴了一圈珠子,周倩頭戴麵紗,戴著手套,手捧塑料假花,徐廣身穿白襯衣黑西裝,裡麵打著紅色的領帶,兩人站在幕布前,相依相偎。
價值一百塊錢的婚紗照很快就拍完了,照相館承諾在他們結婚前一天把相片裝裱好送到徐廣家裡,另外還額外贈送婚禮現場免費拍照,隻需出洗相片的費用。
徐廣開車回到團裡,結婚當天徐廣那幫子好哥們都要來幫忙,今晚請他們吃頓飯安排一下具體事宜,徐廣邀請張若琪一起去吃飯,她拒絕了。
劉金蘭指定要去,她要是再去,晚飯乾脆彆吃了。
張若琪回到宿舍換練功服,她打算還去練功房,照鏡子的時候生生被嚇了一跳,什麼鬼。
她最近練得有點變態,瘦得太多了,臉整個小了一圈,鎖骨凸起來,感覺一不小心就能戳破肉皮,這樣子除了穿衣服能當衣架子外,毫無美感,她還是喜歡稍微有點肉肉的那種瘦。
張若琪想了想,決定不去練功房了,她拎著周倩說讓她分給王嬌她們的土特產,串門去。
晚上徐廣攢的飯局,張若琪沒去,卻也沒安生。席間劉金蘭問李明齊:“明娜怎麼沒來?”
李明齊看了謝羿琛一眼,笑著說:“她最近學著燒菜,給張若琪送飯去了。”
他沒說實話,菜其實是謝羿琛做的,本來都已經送到練功房了,誰知道張若琪不在,隻好讓李明娜跑個腿送到宿舍去。
李明娜不太喜歡劉金蘭陸錦,坐在一起吃飯也沒意思,一聽是給張若琪送飯,她彆提多開心了。
女生這邊的話題自然而然就轉到了張若琪身上,劉金蘭罵張若琪,陸錦聽得津津有味,周倩聽見了沒忍住懟了一句:“鹹吃蘿卜淡操心。”
劉金蘭也沒忍著,你一句我一句地罵了起來,最後不歡而散。
從飯店出來,陸錦想等謝羿琛,等了半天等來了堂哥陸鐸,陸鐸看著她,神色淡淡:“彆等了,謝羿琛已經回了。”
又說:“以後管管你那張嘴。”
陸錦一愣,死咬著嘴唇:“我聽聽怎麼了,我又沒說什麼。”
陸鐸:“二嬸到處造謠說奶奶重男輕女,奶奶為什麼不喜歡你和二嬸,你們心裡就沒點數嗎?”
陸錦脖子一橫:“你憑什麼這麼說我媽,陸鐸,你彆仗著爺爺奶奶喜歡你們一家就來欺負我們。”
陸鐸:“你要不姓陸,我也懶得跟你說這些。”
說完也不等她,自己離開了。
轉眼就到了周倩結婚的日子。
前一天團裡就忙了起來,團裡特意放了一天假,都到炊事班去幫廚,切土豆絲的,燒火的,還有剁肉的。
徐廣家裡更熱鬨,離得近的親戚朋友都來了,三五成群擠成一團吃著花生米喝著酒,音響裡放著正當流行的音樂,小洋樓裡喜氣洋洋,劉金蘭和陸錦在裡麵布置婚房,男的在外麵貼喜字
。
貼完最後一張喜字,謝羿琛從小洋樓出來。
在炊事班轉了一圈,粗活累活都被男兵包了,沒什麼多餘的活,張若琪回到宿舍,準備收拾一下去招待所,周倩家在外地,徐廣不可能去外地接人,娘家來送親的都住在市區的招待所,周倩讓她過去,陪她度過單身的最後一夜。
宿舍樓下停了一輛軍用吉普,謝羿琛靠在車門上,手裡夾著一支煙,在等她。
謝羿琛穿著一套淺灰色的運動裝,難得見他神態散漫,他抬眸看她,眼底帶著光:“去招待所?”
張若琪點點頭:“嗯。”
“上車,我送你。”
作者有話要說:三合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