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曆488年。
今夜有些人注定難眠。
大陸西北端,早些年間遍地黃沙白骨,狂風吹拂數百年,最終磨礪出一個姓程的老頭封王於此,將銜排名位列大陸前十,軍旗之下護得民安。
這位名鎮天外的老將軍姓程名開合,古稀之年身材仍魁梧至極,常年身著戎裝,在家也不例外,短寸頭發大半花白,被風沙洗禮多年的麵龐遍布傷痕,尤顯蒼老,此刻他獨自待在會議室中,眉頭緊皺憂心忡忡。
戎馬多年,老人見慣生死悲歡,心性之堅韌當世罕有,真正意義上做到了泰山崩於前麵不改色,此時他卻少見的有些緊張,手指不斷輕扣桌麵,眼神飄忽不知在想些什麼。
“叮叮……”
一陣清脆鈴聲打斷了程開合的思緒,他拿起通訊器接通,對麵傳來一個沙啞女聲,聽聲音不比他小多少。
“老程,聽說小五那邊來消息了?”
聞言,老人舒緩眉頭,神情透出些許溫柔,輕聲道:“出海一年,總算是見到頭了。剛才小五跟我彙報情況,發現一座孤島,坐標對得上,十有八九是清兒所言的那處,我已命令他登陸,不惜一切代價將孩子帶回來,你放心。”
通訊器那頭有短暫的沉默,接著說了句意味深長的話:“小五到了,陳家的人,也該到了。”
程開合揉了揉眉心,無奈道:“畢竟孩子父親姓陳,放心吧,相信我,相信小五,會把孩子帶回來的。”
他知道老伴一直在怪罪自己,一年前不該將女兒臨死時傳回的訊息告訴陳家,按照老伴的說法,偷偷摸摸帶回來便是,非要多此一舉?
可於情於理又怎能不說?
隻是程開合深知一件事情,任何時候都不要試圖去和一個怒火中的女人講理,無論年紀,尤其這還是一位母親。
那頭異常冷漠,語氣平緩不帶絲毫波動:“程開合,你真是好記性。十二年前你也讓我信你,結果呢?”
結果她失去了自己的獨女。
啪。
被掛斷之後,程開合麵色僵硬,盯著通訊器久久無言。
——
——
西海之大,漫無邊際,這個“大”不單單指海域遼闊,更是因為其複雜、惡劣的自然環境。
時常前一秒還烈陽當空,下一秒就有密集的冰雹砸落,再過一會,又是漫天大雪。還有一不小心就深陷其中的暗流,仿佛天罰般恐怖的雷暴,動輒掀翻海麵的狂風,以及強烈的電磁乾擾和凶猛殘暴的巨大海獸,以致於此處被冠有“死亡之海”的名號。
人們常戲言說西海之大,無邊無際,活人進去死人出來都算命好,留了個全屍。
就在今夜,西海某處地方的天氣,莫名的正常起來,皓月當空繁星為伴,泛黃光輝灑滿人間,鹹濕海風微微拂動水波鱗鱗。
如此美景下,海麵上的氣氛卻有些尷尬。
有兩艘狀似民用實則為軍艦的大船,此刻相聚不過千米,用不上望遠鏡,肉眼甚至都能看見對方甲板上站著的是什麼人。
兩艘軍艦東南方不遠處,有一座孤島,其上鬱鬱蔥蔥。
一艘船姓程。
另一艘,姓陳。
能上船出海執行這趟任務的,都是家族親信,自然知曉此行目的,更知道兩家之間的恩怨情仇。
這會兒撞在一起,屬實有些不是滋味,搞得兩位大船長僵在駕駛室,不知到底該往哪打舵,是迎上去開打?還是不管對方先登陸再說?
手底下人更是麵麵相覷,不知所措,紛紛將目光投向真正的大佬。
陳落,程五。
前者一聲輕歎,身邊人還沒來得及阻止,他便一閃而逝,直奔對麵而去。
程五遺傳了父親的長相,麵容硬朗,身姿挺拔高大威武,站在船頭負手而立,肩上披風獵獵作響。
風聲至,程家船上忽然出現一名不速之客。
程五斜眼看了看來人,沒有作聲。
二人共立船頭,陳落稍退於這位前小舅子半個身位,不著痕跡的向兩旁瞥了眼,程五頭也不回的擺擺手,示意身後那些自發圍上來的手下撤退,隻是眼神有些冰冷。
陳落看不到,但感受的到。
他自覺理虧,抱著誠意而來,解釋說:“程老將軍的給的坐標。”
“知道。”
“其實早已發現程家的軍艦,故意命人靠過來。”
“知道。”
陳落盯著前者的背影,接著道:“五將軍,我……”
程五扭了扭僵硬的脖子,打斷道:“一年前臨行時,父親告知我一句話,讓我帶給你,兒孫自有兒孫福。而就在不久前,和父親有過一番通話,他沒讓我轉達給你,但我覺得應該說與你聽聽。”
“洗耳恭聽。”
“不惜一切代價,帶孩子回來。”
鏗鏘如鐵。
說完,程五轉過身,看著自己這個便宜姐夫,咧了咧嘴,負在身後的拳頭已經悄悄握緊。
殺心已起。
陳落微微皺眉,身下起氣旋,丟下一句話後憑空消失。
“找到孩子再打不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