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個小狗
第101章
回程當天是五月三十一日。
世界樹為他們打開了一個小型的蟲洞, 直連耀星上空的停機坪。
通過蟲洞的隻有艾薇兒、褚澤、韓亭熙和林路陽。
其他人現在仍處在航行在宇宙中的星艦上。
眠樹文明距離耀銀帝國耀星的距離極其遙遠,開啟蟲洞所花費的財力和能量幾乎能輕易讓一個普通星球上的富人傾家蕩產。
而眠樹文明之所以為他們單獨開辟蟲洞,是因為兩方文明建立了友好邦交, 且開啟蟲洞的費用由奧古斯塔家族支付。
從耀星停機坪下來, 褚澤和韓亭熙謝絕了艾薇兒提出的去奧古斯他家族的邀請, 直接返回了銀星。
此時,銀星上的季節已經開始入夏。
空氣中彌漫著水汽, 是雨水將至的味道。
“終於回來了。”
韓亭熙用力吸了口銀星上的空氣, 語氣輕揚,聽上去十分愉悅。
“但後天就會開學。”
褚澤在旁邊不緊不慢補充道。
韓亭熙嘶了一聲, 輕快的語氣平直了起來:“大二的課表已經發來了吧?”
“必修課已經安排好了,”褚澤查看學校的課程平台,“剩下的,與大一一樣, 不過要選的課程多了五門。”
韓亭熙表情露出了一絲難以置信。
“多了五門?
“我們大學是不是有什麼毛病?十五門選修, 一年學完,不怕異能學院的學生累死嗎?”
異能學院的課程一般都很難,並且十分複雜。
必修課就占據了他們學習的大部分時間,剩下的時間還要參加學會大比、鍛煉異能和精深力, 以及大二學生就開始的必須參與的外出任務。
褚澤也感受到了幾分無形的壓力。
他估算著自己這一年的時間分配, 過了好一會兒, 才閉了閉眼, “不會累死,但差不多了。”
他和韓亭熙相顧無言, 同時升出一種, 對於荒廢了假期的悔恨。
這個假期,就應該用來學習!
褚澤和他此時, 已經從曙光大學上方的太空電梯下來了。
現在正踩著濕軟的泥土,走向了異能學院的宿舍範圍,進入了英華區。
異能學院前方立著一塊形狀嶙峋崎嶇的石碑。
暗灰色的表麵凹凸不平,似乎能看到燒灼的痕跡。
據說這塊石碑,是取材於黎明公約簽署之前的一次慘烈的戰爭的主戰場中。
被後來的黎明學院聯盟繼承,至今已三萬年。
三萬年,這方石碑卻像是沒有經曆任何時間的衝刷一樣。
其上的鮮血仍栩栩如生。
——那是來自數萬年前,某些異能者的鮮血。
一道道血痕之下,是深深刻在上方的兩行字。
——因為渺小,所以強大;因為強大,所以渺小。
異能學院的人早已對此習以為常,不會在這方散發著隱晦能量的石碑上停留太久的視線。
但褚澤和韓亭熙,卻在看到這兩行字時,同時放緩了腳步。
然後走到了石碑之前,看著上方的刻痕。
“戰爭又要來了。”
韓亭熙目光清透,看著石碑,似乎看見了數萬年前那個戰火不休的亂世。
他忍不住道:“你說會不會有一天。”
韓亭熙在石碑上的血痕處比量了一下,笑著說:“我們的血會留在哪個地方,然後被後人換了方式銘記。”
“不會。”
褚澤很果決地說,他看著韓亭熙:“隻有死去的異能者,才會有永久留存的鮮血。”
他握住韓亭熙的手,慢慢說:“我們不會死。”
韓亭熙輕嘖了一聲,“熱血一點好嗎?”
“一滴血殘留在被後人銘記的石碑上,想想就覺得震撼。”
褚澤揚了揚眉,沒有說話。
又站了一會兒,看到了遠處有人從英華區走出來,看上去身型有幾分眼熟。
瘦高,胳膊很長,臉長得像隻呆頭呆腦的鳥。
一臉鳥樣的青年,突然激動地往這邊走了幾步。
隔的很遠,聲音就傳了過來:“澤哥,熙哥!”
他身體很輕盈的樣子,顛顛兩步就到了二人身邊。
“好久不見,你們假期出去了?”
“盧丞?”
韓亭熙與他算不上多熟,但之前去繆斯之愛的據點,還是他帶路的。
與他和褚澤不算很熟的人裡,也隻有他十分清楚褚澤和後來展開的封鎖區有關。
“好久不見。”褚澤微笑點頭。
他看著褚澤,撓了撓頭,忍不住說:“現在怎麼樣了?”
盧丞說完,就看到了褚澤淡淡挑起了的眉梢,見狀立刻道:“我絕對沒有泄漏秘密!盧教授也叮囑我了的!”
“你知道什麼?”
褚澤精神力掃過四周,確認無人關注後,才問道。
盧丞不太確定地說:“上次你讓我向盧教授報信之後,我們就失聯了。然後原來繆斯之愛的地方就被封鎖了。”
“我們大學牛人還是挺多的……就算官方不說,也有人通過各種辦法知道了那裡曾經有過一次超高能級的能量波動,然後再結合網上我們三個去那裡的照片,以及後來澤哥你消失了一段時間的信息……”
盧丞摸了摸鼻子道:“就差不多推出來,你估計被卷入了那天的事件中,後來被上麵帶走調查了。”
“而且啊,”他補充,“網絡上關於你的曾經的某些信息都搜不到了。”
褚澤聞言閃過一絲驚訝,隨後又了然。
這種事情對於曙光大學的學生來講,推斷出來不足為奇。
就算官方下場,也瞞不過這些高材生。
“沒什麼大事。”
褚澤點了點頭,半真半假道:“我隻是被能量稍微波及,被帶去接受身體檢查和審訊罷了。”
“那就好!”
盧丞點點頭,他接著說:“那你記得注意王思君。”
“王思君?”
韓亭熙總覺得這名字有點耳熟,但想不起來是誰。
“就是那個王念慈!”
盧丞眼神裡全是某種難以言說的服氣,他打開終端,找了找之後,給二人看一張照片。
照片中是個很漂亮的女人。
但那種漂亮,有一種用力雕琢的匠氣,總顯得缺少一些真正美人具有的靈性和氣韻。
“就是她。”
盧丞嘖嘖搖頭,“她是真有兩下子,自從在考核裡被扒出身份,她立刻就去整了容,名字改了,甚至還申請了轉院。”
“如果不是我關注她,跟蹤她看到她被帶去過異能司,這才發現她這個人從頭到尾都換新的了。”
褚澤看著照片裡的人,過了一會兒後,笑了一下,“是個人才。”
他收回目光,對著盧丞點點頭:“謝了。”
等告彆了盧丞,二人才終於穿過了大片花海,進入了闊彆已久的A06幢彆墅。
清清冷冷的彆墅,此刻屋裡浮著一層灰塵。
缺少家政服務機器人的打掃,沙發上暫時不能住人。
傻蛋被他們留在了眠樹之地,它似乎對藍有著非同尋常的喜愛。
之後它會跟著浦維薩的艦隊,穿梭星海,重新回來。
所以此時——
褚澤看著彆墅裡的環境,略有頭疼。
他走到沙發旁邊,低頭看著不管沙發臟不臟,直接趴在上麵的韓亭熙,伸出腿在他屁股上踢了兩下。
“起來乾活。”
“再趴一會兒。”
韓亭熙露出半張白皙的側臉,漂亮精致的下頜上,沾了一點灰。
他一臉懶散:“好不容易回來,就一會兒。”
褚澤原地等了差不多一分鐘。
低頭問:“好了?”
韓亭熙埋著頭,蹭了兩下,伸出兩隻纖長的手指,晃了兩下,聲音不太清晰,似乎帶上了睡意:“兩分鐘。”
褚澤抓住他的兩根手指,捏在掌心蹭了蹭之後,無奈笑了。
他俯下身。
陰影從上方灑下,直接將韓亭熙瘦但骨架勻稱漂亮的身體籠罩住。
手掀開韓亭熙的衣擺探了進去。
韓亭熙模模糊糊,睡意朦朧地感覺到了腰間突然出現的溫熱。
手掌的大小和力度,都帶著隱約的熟悉。
他伸手扒拉了一下。
那種酥癢的感覺沒有消失,反而隨著他的動作向下。
——然後,在他屁/股上掐了掐。
手感很好。
像是上好的絲綢在指尖被推擠揉蹭的觸感。
韓亭熙清醒了。
他繃緊了身子,直接握住了一節手腕。
那個還要繼續往其他地方摸的手,被他拽出來。
韓亭熙羞恥地罵道:“你他媽還要往哪摸啊!”
褚澤抬著他的下巴,端詳了一下他蹭上灰塵的花臉,用手指抹乾淨臟處,才不緊不慢道:“反正都要睡,做點彆的再睡。”
韓亭熙紅著耳朵,挺了一會兒腰板後,從沙發上站了起來:“趕緊乾完睡覺!”
“乾完?”
褚澤愣了一下,慢慢重複一遍:“乾完睡覺?”
氣氛凝滯了一下。
韓亭熙聲音立刻揚起,難以置信,又有點羞憤欲死地說:
“你他媽能不能想點正常的東西?!”
“乾活啊!”
他踹了一下褚澤的小腿,從雜物間走出來的時候,握著清潔裝置的時候,突然想起了什麼似的。
他對著正用精神力細致打掃角落的褚澤道:“我們為什麼不請家政公司派機器人過來打掃?”
“你有錢?”褚澤聞言,深邃的眼睛看了一下韓亭熙,“還是我有錢?”
韓亭熙不說話了。
他悶頭開始啟動裝置,從樓上打掃到樓下。
直到天際的光暗沉,恒星隱沒了一半。
這偌大的彆墅,才終於被清掃乾淨。
韓亭熙直接摔在了床上,累得不想動一下。
“去洗澡。”
褚澤平平靜靜,好像沒乾過活一樣的聲音,從頭頂傳下來。
韓亭熙虛著眼睛,半抬著眼皮看向褚澤。
頭頂的光不算特彆刺目,落在褚澤半乾的頭發上,似乎鍍上了一層淡淡的光芒編織的邊框。
他穿著浴袍,水痕順著濕法砸進鎖骨,聚成一個凹陷的小水坑。
肌膚白卻緊實,露出來的胸膛充滿著男人的力量和弧度,在浴袍隱綽的空隙裡,能看見流暢的肌肉線條。
他眉目染著水汽,低頭俯視著韓亭熙。
眼尾略挑,隨意的目光看上去似乎帶著並未乾涸的欲念,輕輕一笑,就帶著讓人墮落的旖旎。
韓亭熙突然覺得有些渴,喉嚨滾動了一下,他磨了磨牙,總覺得想咬一點什麼東西。
於是他拽著褚澤的領口,用力拉了下來。
褚澤順從地撐在他的身上,挑著眉看著韓亭熙。
韓亭熙伸出舌尖舔了舔唇角,抬起頭,咬在了在褚澤的鎖骨上,然後用力磨了磨。
在褚澤輕輕的吸氣聲裡,韓亭熙聲音含混,帶著某種被偏愛的有恃無恐:“留著,彆讓它消失。”
手摟住韓亭熙的脖子,褚澤將人攬在懷裡,然後讓他坐在了身上。
他聲音有點啞,不斷輕蹭掌心下修長漂亮的脖頸。
“像個小狗。”
笑聲低沉,隨著尾音散在空氣裡。
褚澤側過頭吻在了韓亭熙形狀漂亮的耳朵上。
氣息撲灑在上麵,在韓亭熙微微顫了一下之後,褚澤抬起他的下頜,吻了上去。
混亂而清晰的聲音,由低漸深,慢慢變得不穩。
一隻漂亮的手,突然握緊,而後又被另一隻修長的手一寸寸打開,掌心相對,牢牢將指節交錯嵌入。
一室燈火明亮,直到許久,才在靜謐的夜色中熄滅。
炮友變情人?
第102章
清晨的光破開室內的昏沉, 一隻不知名的鳥雀立在窗前樹木的枝椏上,點著腦袋梳理羽毛,啾啾叫了兩聲後, 張開翅膀飛向了高處。
“唔……”
帶著點困倦睡意的聲音, 嘟囔著響起。
“哪來的鳥叫?”
透過窗簾的縫隙, 追著光看過去。
一頭黑色頭發,淩亂地埋在枕頭上, 眯著眼皺起眉, 順著看向外界。
大片的花海明媚鮮豔,清風拂過, 能看到晶瑩剔透,掛在花瓣上搖搖欲墜的露水。
天上的恒星已經懸掛在了半空,在一望無際沒有一絲雲彩的天空上,它的邊緣像是細細描繪了一輪金邊。
韓亭熙睜開眼, 手揉了揉眼眶, 慢慢清醒了過來。
他打開終端,看了一眼時間。
銀星標準時間:10:24:31
這個時間已經不早了,但昨晚他和褚澤胡鬨了太久,加上好不容易回來, 精神上也有了倦意, 所以睡了很久。
他側過頭, 看向了旁邊。
俊美逼人的青年, 手背搭在額前,遮住了落在他眉心的陽光。
他呼吸平緩, 伸出一隻胳膊墊在韓亭熙腦袋後麵。
被子隻蓋在了他的腰腹位置, 露出一整片胸膛,正平穩地起伏著。
在淡淡細碎的金色陽光下, 他的發絲都好像碎金的顏色,顯得他鋒利的輪廓都變得柔和起來,整個人鍍上了一層溫柔的顏色。
韓亭熙看著一時出神。
從褚澤如同雕刻出來的鼻梁,到他弧度優美的唇溝,再到看上去很好親的紅唇。
他輕輕嘖了一聲。
蹭了一下鼻尖,坐直身體。
薄被從他的身前滑落,韓亭熙忽然嘶了一聲。
他扯開被子,低頭向下看。
他盯著明顯顏色變得尤其鮮豔的兩個地方,沉默了一會兒後,暗自磨了磨牙。
目光變得不太善良。
他盯著褚澤的胸口,舔了舔齒列。
正要湊過去下嘴的時候,他指節上的終端傳來了一則視頻通訊。
韓亭熙輕輕皺眉,本來想掛掉,但看到上方的人名後,動了動手指,點了接通。
【洛傾向你發來了視頻通訊請求】
韓亭熙懶洋洋向床頭一靠,用精神力勾來一條不知道是他的還是褚澤穿過的浴袍,穿在了身上後,視頻展開在了空中的虛擬屏幕上。
自從上次的不告而彆之後,二人很久沒有聯係過。
褚澤身上發生的事情,讓韓亭熙一時忘了找洛傾後續交流。
而洛傾,大概也不想看見韓亭熙。
不過韓亭熙倒是沒為他倆的關係發愁,他們從小一起長大,洛傾雖然在長大後多了很多細膩的小心思,但韓亭熙對她的大體性格和為人還是了解的。
這次洛傾的視頻請求,讓韓亭熙驚訝了一下。
他沒想到,洛傾這麼短時間就整理好情緒了。
抱著挨一頓罵的心情,韓亭熙看向了虛擬屏幕。
但讓他詫異的是,洛傾既不生氣也不罵人。
她雙目發光,看著韓亭熙像是看著某種待宰的肥羊。
在視頻接通的第一時間,她興奮地聲音響在了室內:
“今天早上官宣了!神離要去曙光大學開演唱會!”
韓亭熙眨了眨眼。
官宣了?
他沒等開口,洛傾的第二句話就緊跟著響起:“你加入學會了吧?”
韓亭熙看著視頻對麵,因為開心而顯得有些眉飛色舞的洛傾,點了點頭。
“哪個學會?”
洛傾開心之餘,抽出一點關心給韓亭熙。
“戰神。”
洛傾:“哦哦哦。”
韓亭熙看著她敷衍的表情,頓了一下。
緊接著,洛傾圖窮匕見:“學會有內部渠道,可以買內部票的!”
韓亭熙抽了一下嘴角,身體往後靠,看上去顯得有幾分慵懶。
而因為他的動作,整齊遮住脖子和肩頸位置的浴袍,鬆散開了一點,露出了肩膀連同鎖骨處的,一點點淡淡的粉紅色。
洛傾突然不說話了。
但韓亭熙似無所覺般,隨意道:“那我向會長問一問,你要幾張票?”
“最好是四張。”她慢慢地說,眸光盯在了韓亭熙的身上,落在他大大咧咧露出來的肩膀的一塊皮膚之上。
“你的舍友嗎?”
韓亭熙抬手將阻礙視線的黑發擼到頭頂,寬大的浴袍袖子也跟著堆在了手肘,接著又隨著他放下胳膊,而滑落回去。
洛傾眼神一下就變了。
她敏銳看到了,韓亭熙剛才擼頭發那個動作中,一晃而過的,手肘上的密密麻麻的紅色斑痕。
她艱難開口:“……你在哪呢?”
洛傾心裡現在全是震驚。
她可是親耳聽到,韓亭熙對她說,他喜歡上了一個人。
“喜歡上了”和“我有戀人”這是兩碼事。
起碼說明,韓亭熙隻在暗戀階段,沒追上人。
更彆說和那個人上·床。
但是——
洛傾晦澀不明的目光,若有若無飄過韓亭熙一無所知的肩膀。
她覺得,她對韓亭熙十幾年的濾鏡,一朝就要碎了。
“家裡呀。”
韓亭熙繼續無知無覺,他調整了一下角度,讓洛傾環繞視角看了一下他的臥室。
從韓亭熙淩亂的床,到桌邊上的一隻修剪好的玫瑰,再到寬敞的室內和一些零碎的擺件……
洛傾眸光如電,從這一晃而過的場景裡,敏銳捕捉到了有彆於韓亭熙的一種膚色。
她心如擂鼓。
約·炮還能帶回去??
“等等!”
洛傾終於沒忍住,大聲道。
韓亭熙眉梢揚起,“怎麼了?”
洛傾:“……”
她突然語塞,意識到自己也沒有立場問那個人是誰。
她輕蹙了一下眉。
和韓亭熙四目對視,一個神色越來越沉重,一個神色越來越疑惑。
疑惑的韓亭熙問:“你怎麼了?”
沉重的洛傾道:“我需要冷靜一下。”
“我需要想一想要不要告訴韓叔叔他的教育出了問題。”
“哈?!”
韓亭熙擰著眉,一臉“你聽聽你說的是什麼”的表情。
“不是,他教育哪出問題了?”
韓亭熙無語道:“我看我也要冷靜一下。”
洛傾隻是一臉難以言喻,咬著唇滿眼糾結。
約·炮是不對的啊!
她看著不成器的韓亭熙,略有點心痛。
你長成這樣,還用得著約嗎?
就在兩相對峙,麵麵相覷,彼此不能理解的環境裡。
一道略顯低沉沙啞,帶著晨起磁性的男聲,出現在了二人的耳邊。
聲音的主人輕輕道:“誰?”
尾音綿長,像一個鉤子,拉拽著人耳朵上的神經,忍不住激起一陣過電的酥麻。
韓亭熙一下子捕捉到了,對麵洛傾突然呆滯了一秒的神情。
他頓時有些手忙腳亂。
“咳咳咳,那個,還有事沒?沒事掛——”
話音未落,一隻修長的手已經伸了過來。
在洛傾的目光裡,明目張膽勾住了韓亭熙浴袍的腰帶。
那個未知的男人,還調戲一樣,聲音很低,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輕聲道:“怎麼穿的我的?”
他說完,就好像發現了什麼一樣,歉意的“啊”了一聲。
就看到韓亭熙的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紅,手足無措地看著已經眯著眼,打量著他的洛傾。
“是誰?”
洛傾指甲都嵌進了肉裡,懷疑自己過去十幾年眼睛是瞎了嗎?
這個炮·友,他媽的是個男的啊!
“洛傾?”
洛傾愣了一下,那人似乎對自己還有些熟悉?
然後她就聽到了一陣悉悉簌簌的聲音,似乎是布料摩擦,伴隨著那人閒適愜意的語氣:“我是褚澤。”
緊接著,一個英俊到讓人窒息的臉孔,出現在了洛傾的視線裡。
他穿著另一件,大概是韓亭熙的浴袍,臉上帶著淡淡的笑,坐在韓亭熙身邊,對著洛傾打了個招呼。
“好久不見。”
洛傾先被那一隻流光溢彩,碧綠的眼眸晃了一下神,接著才想起了他剛才的話:“我是褚澤”。
褚澤……
洛傾愣了幾秒,然後定定看了一眼,並肩而坐的二人。
韓亭熙已經放棄掙紮,被褚澤抓著手握在掌心,臉和脖頸已經全都泛起了薄薄的粉,聲音有點艱難道:“咳咳,褚澤你應該記得的。”
“……記得。”
洛傾慢慢開口應了一聲。
想忘記褚澤也很難。
當初在星艦之上,後來在火種,她和韓亭熙的經曆,都與褚澤密不可分。
——但她是沒想到,後來褚澤還和韓亭熙是一個學院、班級。
現在還在一個床上的關係。
你們當初的劍拔弩張是演的嗎?
洛傾帶著點難言的意味,看著韓亭熙。
過了好一會兒,問:
“你當初說的你有一個——”
“——我有一個秘密。”
洛傾:“……”
褚澤:“秘密?”
韓亭熙感覺自己手心出了點汗,他欲蓋彌彰地蹭在褚澤身上,然後一臉鎮定點頭,“我有個秘密。”
在褚澤意味深長的視線裡,他冷靜道:“但洛傾我是不會告訴你的。”
洛傾:“……哦。”
她一言難儘看了看韓亭熙,慢慢應了一聲,“行,我不問了。”
韓亭熙飛速轉移話題:“四張票夠嗎?褚澤的學會應該也有內部票。”
洛傾對神離的熱情,在這短短的一段時間裡,已經被另一種巨大的震驚掩蓋了。
她不住地從韓亭熙和褚澤身上看來看去。
幾個讓她幾乎尖叫的猜測不斷浮現在腦海。
——韓亭熙所說的喜歡上了一個人,就是喜歡褚澤吧!
但看他那副遮遮掩掩的樣子,大概不是戀人關係。
洛傾震驚地想到,他們這是炮·友變情人?
或者,操·著操·著出真愛?
再或者,我愛你你卻隻想和我上床?
她一瞬間想到了好多內容,因為主角是她從小愛慕的哥哥,她忍不住被自己想的情節,虐到心肝疼。
聽到韓亭熙問票的問題,她一時也提不起了熱情。
她盯著二人牽在一起的手,興致缺缺道:
“……多一點總比好一點好,但不用為了我浪費人情。”
又雙雙心不在焉地聊了兩句,兩人都顯得十分匆忙一樣,掛了通訊。
洛傾怔怔地抱著靠枕,盯著前方的一處,很久沒有眨眼。
半晌,她自言自語般:“原來是性彆問題。”
緊接著,她又升起了一個疑惑。
“韓亭熙……上麵還是下麵的?”
她突然想起韓亭熙胳膊上、鎖骨上的痕跡,又想起褚澤那個……神色城府都讓人無法看透的男人。
過了好久,她震驚地抱住頭,在沙發上打滾。
“草草草!”
她邊打滾邊拚命說服自己:“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他怎麼可能……”
她絕望的自我洗腦。
絕對,不是自己想的這樣子。
要是這樣,韓亭熙還暗戀……
一想就更虐了!
而曙光大學,那一片花海之中的A06幢彆墅,韓亭熙的臥室之內。
韓亭熙輕輕舒了口氣,感覺比在戰鬥中還要緊張。
但他一口氣沒舒完,褚澤輕笑著,慢慢靠了過來,用極其輕柔,如同情人呢喃般的繾綣聲音,在韓亭熙耳邊道:
“你有什麼秘密是我不知道的?”
韓亭熙渾身一僵。
嘴也十分硬地說:“那可太多了。”
韓亭熙掀開被子,兩下走到門口,留給褚澤一個強硬的背影。
“少好奇,不要打探哥的秘密。”
褚澤看著他離去的那道瘦高挺拔的背影,目光在韓亭熙燒紅了的耳朵上看了許久。
緩緩勾起唇角,不緊不慢的“哦”了一聲。
祂就是祂
第103章
褚澤從樓上下來, 就看到韓亭熙已經端著早午餐放在了餐桌上。
“哪來的?”褚澤有些訝然。
他們離開這麼久,彆墅沒有人打掃,存儲的食物也早就在離開前解決掉了。
韓亭熙拎著一杯大概是植物奶的飲料喝著, 伸手指了指扔在垃圾桶裡的包裝:“外送餐飲。”
“不算貴。”韓亭熙補充。
垃圾桶裡隻有孤零零幾個袋子, 印著同一種字體和花紋——“尚食餐飲配送”。
“尚食?”褚澤坐在了餐桌前, 看了眼被韓亭熙裝在餐盤裡的食物,用筷子夾起來嘗了口。
味道普通, 夠不上高端水準, 是很尋常的餐飲水準。
“我記得,尚食和尚佳娛樂都是一個企業旗下的。”
褚澤將嘴裡的食物咽下, 看向韓亭熙說。
“對,是尚通集團的,”韓亭熙慢慢吃著,“還是洛傾告訴我, 神離是尚佳娛樂的人。”
褚澤露出了一絲思索的神色, “尚……是天一星域的尚家?”
“是吧。”
韓亭熙不太確定,舔了舔唇角,意猶未儘地看著被喝光到一滴不剩的杯底。
褚澤將自己那杯推了過去,拄著下巴看到韓亭熙眼睛亮了一下, 露出心滿意足的表情。
於是他心情也莫名變得輕快和滿足了。
“神離不在天一星域舉辦演唱會, 反而來這裡……”
韓亭熙聽到這句話, 也露出了疑惑:“確實……她上一次巡回演唱會就是在主星域範圍內。”
“這次怎麼也該回老家了。”
在如今的宇宙中, 這種演唱會做不到全國範圍內的巡演,因為耀銀帝國的版圖太宏大, 普通人一生可能都未走出他所在的恒星係, 更不要提其他幾十個星域中不可計數的星係。
所以演唱會,最大限度, 也是在一個星域之內,斥巨資進行環星域巡演。
神離兩次都選定了主星區,這種舉動對於一位著名歌手來講,十分少見。
褚澤眸底微微沉了沉,想起了書中的某一件事情。
這件事情與神離息息相關。
而之所以,書中對這件事描寫十分細致,就是因為涉及了書中的男主‘韓亭熙’,以及他的後宮之一——歌者神離。
當時已經成為戰爭中的冷血殺神的‘韓亭熙’,在硝煙中遇到了那個他曾經欣賞過的女人。
後來相知相識,神離無可自拔地愛上了他。但這段在戰爭中產生的愛情,注定結局是悲傷的。
更何況,其中的一方,是沒有一絲感情的‘韓亭熙’。
前線戰場再次陷入激戰,在又一次戰爭凱旋後,‘韓亭熙’發現神離已經離開了這裡。
等他們再次相見,是在一場權貴的宴會裡。
‘韓亭熙’親眼目睹神離,從一個似乎姓尚的男人房間裡走出,然後又被另外幾人攬住推到了彆的房間。
二人如蜻蜓點水般對視。
‘韓亭熙’看到了神離一閃而過的破碎。
於是,他轉身,將那個宴會中所有了解地下內幕的貴族,一一格殺。再將被帶上抑製環的神離,送到了安全之處後,‘韓亭熙’被送上了軍事法庭。
褚澤回憶這一係列的劇情,思忖神離這次巡演的目的。
——是反抗?還是求助?
在書中,韓亭熙在4454年的七月份才入學,而那時已經開學一個多月,神離的演唱會也該在那個時間段召開。
但書中卻並未提到。
食指揉了揉眉心,褚澤有些遲疑地想:
書中的內容是否會有出入?
這種猜測在他被寄生之後,慢慢盤旋在心頭。
發生在他身上的一切,似乎在書中都未有過相關的暗示。
他所看見的這片宇宙,如此複雜的宇宙局勢和各種難解的異能,真的是一本書就可以概括的嗎?
但——宇宙局勢的大致走向並沒有改變。
褚澤看著眼前還是少年模樣的韓亭熙,他這一年似乎沒有什麼變化。
眸光清澈,眉宇飛揚,因為一杯多出來的植物奶,就會露出飛揚的快樂。
褚澤輕輕刮蹭了一下指節。
書中的東西或許曾經是正確的,但卻可以改變……
“可能彆有目的。”
褚澤垂眸看著桌子上慢慢變涼的食物,緩緩道:“說不定演唱會開不成。”
“嗯?”韓亭熙驚了一下,“不是都官宣了……怎麼還能開不成?”
褚澤站起身,將二人吃完的餐盤和餐具端起來送進廚房,聲音飄在身後,落進韓亭熙的耳畔:“我猜的。”
“猜的?”
韓亭熙嘖了聲,“我才不信。”
他一口喝光最後的一點,打開終端,向金筠發去了消息。
【哥是神話】:神離演唱會是不是有什麼內幕?
韓亭熙轉動著指節上的終端,過了一會兒,看到褚澤走向他的時候,金筠的消息發了過來。
【宇宙第一槍】:內幕?!!!我去了解一下,回來告訴你!
“問金筠?”
褚澤抬手揉了下他的腦袋,“你還不如問艾薇兒。”
“……艾薇兒像是會追星的人?”
褚澤含蓄一笑:“奧古斯他家族出的美人很多,他們家族就有很多涉獵娛樂行業的成員。”
“他們家真是什麼都乾……”韓亭熙桃花眼都睜大了一點,忍不住佩服道:“各行各業都有他們家族的人才。”
於是他索性直接發在了五人小群【深夜私聊會所】裡。
大概正值開學前一天,大家都很忙,群裡一時沒人回話。
韓亭熙和褚澤也沒再關注這件事。
——神離如果參加的是賞金聯賽,大概韓亭熙會熱情許多。
他們將要前往曾經繆斯之愛的據點之外。
褚澤當時並未仔細用異能查看那坐山洞內的其他地方,所以可能會漏掉一些關鍵線索。
就算有一絲機會能夠找到那位神明的線索,褚澤都要嘗試一下。
在星網上,那裡已經被全方麵封鎖。
機甲學院的日常訓練因此都受到了影響,因為這件事,機甲學院的高層這一個假期都在忙碌改造新批下來的訓練場。
今天是六月一日,學校內的學生已經漸漸多了起來。
以機甲學院原訓練場附近的人數為最。
褚澤和韓亭熙遮掩了麵孔後,站在遠處的山丘上,透過一棵棵高大的思歸樹,看向那個被罩上了能量罩的封鎖區。
那裡此刻戒備森嚴,在距離封鎖區一百公裡的位置,就有第一個哨點,一旦有人接近,就會給予警告。
褚澤和韓亭熙應為有空間異能,站在高處可以清晰看到數百公裡外的場景。
在他們的視線裡,不斷有穿著科研服飾,以及防護服等裝備精良的人,從那裡進出。
【原初】在眸底緩緩流動,成為一片星光。
褚澤可以清晰看到,他曾經所見到的那個山洞內部,此刻已經全部被開鑿出來。
一些褚澤並未接觸過的陌生的人類信息,帶著死亡的冰冷,以及一種好像被汙染的不詳,停滯在山洞內部。
並有動作謹慎的人,不斷在旁邊檢測和勘查著什麼東西。
“盧教授到現在,也沒有查出那滴血液的來處。”
風吹過褚澤的碎發,從發絲間的縫隙中,能看到他冷然的眼睛。
“智腦也查不出來?”
韓亭熙下意識看了眼褚澤的左手。
“就好像他的存在被從世界上抹去了一樣。”
褚澤轉過身,輕歎一聲:“我也看不到那滴血液之外同源的信息。”
“走吧。”
褚澤從那片封鎖區收回視線,“去見盧教授吧。”
韓亭熙清楚褚澤發現不出來的異常,他也不會有什麼發現。
腳步邁出,但下一秒,他停住身體,伸出手握住褚澤的胳膊,手指指向一個方向:“他來做什麼?”
他們兩人第一時間隱匿了身形。
向韓亭熙指向的方向看去。
那裡此刻有一個瘦削的影子。
他們從背後,隻能看到一段潔白而修長,如同某種鳥類的纖細脖頸。
再向下看,是他在平原和山丘之間,被吹過的風鼓動的白色襯衫。
“江鳳……”
褚澤低聲念出這個名字。
他第一時間封鎖了自己和韓亭熙四周的空間,不讓任何風吹草動驚擾了他們遠處的人。
江鳳沒有發現,在幾十公裡外,一棵巨大的高壯的樹上,有兩個人站在樹梢,透過層層枝葉看向他。
他站在一個不顯眼的灌木叢後,無聲無息,在光影之間,似乎化為了無形的風。
韓亭熙隻是看了一會兒,就發現江鳳的身影,突然消失在了視線裡。
“人……”
韓亭熙剛剛張開口詢問,就敏銳捕捉到,江鳳停留過的地方,那一閃而過的空間之力。
此刻,在韓亭熙的感受中,如同閃爍的信標,不停為韓亭熙指出了江鳳所在的位置。
——他正不斷在光與影之間,穿過空間的軌跡,眨眼間穿過了森嚴的防禦關卡,進入了連綿的山脈裡,出現在了那縱橫交錯的密道裡。
“去看看?”
韓亭熙下意識低聲說:“他去那裡乾什麼?”
“收屍。”
褚澤突然開口,他透過層層浮雲,目光穿透空間,看向了遙遠的地方,那裡繁複的信息。
那是,屬於屍體的,獨有的信息。
“收——”韓亭熙跟著重複,但隻是說了一個字,就忽然頓住,眼角微微張大,麵容浮上了驚愕。
“那裡有很多屍體。”
褚澤聲音聽上去帶著幾分涼意,他繼續道:“沒有近距離接觸,我無法判斷具體年份,但……應該最少十年以上。”
韓亭熙心陡然懸起來了一瞬。
他這一刻,瞬間意識到了,為什麼那裡被封鎖。
至少十年以上的屍體,讓他很容易就想到了曾經,他在繆斯之愛據點桌子下麵,發現的那滴二十九年前的血液。
——這其中恐怕有著密不可分的聯係。
而那滴血液的主人,至今仍未查明身份。
“他和那個東西有關係?”
韓亭熙緊緊咬著牙,不想稱呼祂為“神”,以那個東西來代替稱呼。
他幾乎是將話語從牙縫裡擠出來。
在這一刻,韓亭熙對江鳳的厭惡達到了頂峰。
褚澤垂眸看了眼被黑色布料遮住的手背,記憶回到了第一環節考核時,他曾在江鳳淘汰那一瞬,看到的眼睛。
那時光記憶中的眼睛。
在這一瞬間,似乎透過了時空,將目光砸在了褚澤的身體上。
褚澤猛地閉上眼,再睜開後,輕聲道:“之前並不確定,但現在……”
“原來一切好像都有著預兆。”
從他前往蒙特村,看到了那隻無與倫比美麗的眼睛開始。
就猶如被無形的巨網捕獲,他是網中心的獵物,被命運驅逐到最合適的位置。
然後,收網。
“還記得蒙特村嗎?”
褚澤在韓亭熙隱隱不安的視線裡,平靜地說。
他並沒有等韓亭熙思考回答,而是接著繼續說:“那裡的宗教、習俗,以及我以外看到的眼睛……”
褚澤右眼是一片無法看清的黑霧,像是濃重的夜色滴入眼中,藏著厚重的秘密。
褚澤牽著嘴角,露出一個讓韓亭熙看來,幾乎難以呼吸的笑容,“倒是要感謝江鳳,讓我終於將一切串了起來。”
他說:“原來祂,早就看到了我。”
“直到這一刻,我才知道,祂就是祂。”
“我在我的人生裡,走向他安排好的命運。”
褚澤輕輕摸了摸韓亭熙的腦袋,最終隻是,歎息一般說道:“先告訴盧教授吧。”
從江鳳的位置收回視線,褚澤站在韓亭熙身邊,抬頭看向高空,那裡一碧萬頃,還有鷹鳥盤旋。
似乎無拘無束,如此自由。
但隻要一杆槍,一張獵網,就會輕易墜落,任人宰割。
——自由,但多麼渺小脆弱。
骸骨
第104章
“走吧。”
褚澤踢開腳下擋路的石頭, 麵容似乎並沒有什麼波動。
韓亭熙咬著口腔中的肉,微微用力,嘗到了一絲血腥味之後, 才張開了口, 深吸了一口氣。
“告訴盧教授了, 但江鳳就這麼不管了嗎?讓他成功收屍?”
褚澤抬起指尖,觸碰他因為用力咬牙, 而變得鼓起來的頜骨。
他現在的表情又恢複了韓亭熙熟悉的悠然和隨意, 聲音帶著一如既往地笑意:“彆氣。早就知道了糟糕的結果,其實過程如何, 祂想如何達成目的,也不是很重要。”
“很重要。”
韓亭熙握緊了拳,看向褚澤,手掌張開又再次握緊, 重複道:“很重要。”
你會很痛苦。
韓亭熙沒有將這句話說出來, 隻是心臟如同被攥緊了一樣,一絲絲酸澀和無力,不斷隨著那團血肉的鼓動,而傳遞向四肢百骸。
被欽定的命運, 與偶然的厄運相比。
前者, 會讓人覺得, 似乎眼下所做的每一個舉動, 每一個決定,都會被無形的手撥動。
那種無力和沉重, 幾乎可以將人逼瘋。
褚澤隻是和自己同歲而已。
韓亭熙指尖都在顫抖。
他不明白, 為什麼一定要盯住褚澤,如此讓人惡心, 如同擺脫不掉的鬣狗。
微微發顫的手,被褚澤握在了掌心。
傳遞過來的熱量和情感,是冷靜而沉穩的。
韓亭熙閉上眼,用力回握。
他低聲說:“彆怕。”
彆怕。
褚澤怔然了一秒,然後看著韓亭熙的眼睛。
那裡麵盛滿了細碎的光,讓人分不清是是什麼,但卻如同在褚澤的心上奏起了樂章。高懸於頭頂上的,那來自未知危機的利刃於此刻帶來的無形陰霾,也被這雙眼睛裡包含的情緒驅散了。
褚澤抬起了雙臂,將他緊緊抱在了懷裡。
肋骨相貼,胸腔中的心跳也一下一下,融合在了彼此之間,再也分不清屬於誰。
*
再次遠遠看了一眼江鳳的位置之後,在山頂獵獵的風中,身上的衣服被吹得向後。
褚澤張開了五指。
修長如玉的手指之間,一陣能量陡然出現。
一杆通體赤紅的長·槍橫於褚澤身前。
槍尖上醞釀著無形的力量,如同湮滅一切,帶來一種荒蕪而死寂的心驚感。
異能【破空之槍】與【歸一】。
二者被褚澤拆解組合,形成了一體。
褚澤遙遙望向那山體之中行走的江鳳的位置,閉上眼,腦海中由各種信息,搭建成了一個場景。
江鳳略帶緊張的臉、狹窄逼仄的暗道、隱藏起來還未被發掘的屍體……
“去。”
眼中厲色一閃而過,長槍突然迅速消失在原地,刺破了空間,瞬間攜帶著恐怖的破壞力,出現在了江鳳的身前!
而在一旁,韓亭熙已經向盧敬瑜發去了消息,言明他們發現了江鳳鬼鬼祟祟出現在封鎖區的場景。
並且因為情況緊急,他們未經申請,就擅自使用異能突破了封鎖區,意圖製止江鳳的所為。
江鳳如同光影之間的蝴蝶,在身體內不時出現的空間之力的輔助之下,他沒有受到任何阻礙,就進入了曾經繆斯之愛的基地。
那裡具有複雜縱橫的密道,蜿蜒曲折,尋常人進去,幾乎沒走幾步就會迷路。
空氣中是一種黴菌和泥土交織的味道,腳下踩著的地磚此刻也被腐蝕,邁步走著,都能感受到腳下不平整的石頭。
江鳳站在一片黑暗之中——這裡有著無形的能量彙聚,完全將這一方空間與外界隔絕開。
他的眼中緩緩的,浮現出了一種深邃而複雜的紋路,如同微微旋轉的花朵,在他的眸光中一閃而過。
身側是來往奔走,行色匆匆的科研人員和軍人。
江鳳與他們擦肩而過,卻沒有一個人能夠發現他的行蹤。
偶爾有個彆極為敏銳的異能者,忽然向江鳳的位置看去,但又在下一秒,雙目浮現茫然的神色,轉過頭繼續重複自己剛才做過的事情。
“東北方。”
江鳳立在原地,似乎在聆聽和感受著什麼,過了片刻,他低聲自語。
“三十二人……”
他將匕首從腰間抽出,冰冷的金屬色澤一閃而過,在光滑的刀身上,映出江鳳微抿的唇與複雜的神色。
他眼中的紋路不曾消退,周身慢慢出現一種奇異的能量。
蒼白的手握住匕首,將利刃楔入山壁之中。
明明堅硬無比的山石,在此刻,突然如同鬆軟的泡沫,瞬間被匕首豁開,露出了藏在其中的東西。
——一截保存完好的屍骨。
慘白的骨頭鑲嵌在牆壁中,大片鮮血,潑墨般滲入牆壁之中,卻沒有一絲一毫腐臭的氣味。
就好像,隻有那消失了的身體組織,才能看出這具骨骼早已被封在牆壁中許久。
江鳳瞳孔微微一縮,手不自覺顫抖了刹那。
他放輕了呼吸,擦了擦掌心的汗水,再一次,準備用同樣的方式打開彆的山壁。
但,就在他的匕首觸碰到山石的那一刹那。
他的汗毛聳立,一股劇烈的危機感充斥在他的周圍!
江鳳猛然收手,渾身緊繃。
與此同時,一隻如同在萬千精華薈萃中誕生的眼睛,忽然若隱若現般,在虛實交接之中,一閃而過!
江鳳的身影驀然消失在了原地。
出現在原來空間的赤紅長·槍,再次破開空間。
但卻在飛入空間縫隙的那一刻,轟然破碎解體,化為了最原始的能量。
在江鳳消失的下一秒。
一陣利落的腳步聲出現在了密道中,一抹光與此同時亮起。
一名身材高大,披著軍服,目如鷹隼的男人,將目光定在了江鳳離去的位置。
然後抬起頭,看到了暴露在空氣中,正飛速氧化的慘白骨骼。
他抬起手,身後立即湧入一群人。
封鎖空間的波動、低聲的交談與此同時紛紛出現。
“目標已消失。”
“但是否如教授所說是那名學生,還需後續調查。”
男聲沉厚如鐘,他看著被挖掘出的多具骸骨,眉目凝成一片寒霜。
軍服在空中揚出一個利落的弧度,他轉身走了出去。
肩上象征少將的軍銜,在山洞點起的光下,一晃而過。
*
“盧教授。”
褚澤和韓亭熙沒有關注後續的發展,立刻從那裡藏匿身形離開了。
儘管有盧敬瑜,會為他們遮掩行蹤,他們依然需要保持儘量不被發現的警惕——畢竟他們也無法解釋,為什麼會準確捕捉到江鳳的位置。
盧敬瑜依舊在研究所內,褚澤他們很容易就在他的辦公室內找到了他。
此刻他似乎在和誰交談,看到門外兩人請求開門的信息後,手指虛點了一下,阻隔著兩處空間的門,向兩側滑開。
褚澤走進室內,坐到以前常坐的位置。
“……我為什麼這麼清楚?……因為這涉及我的學生,他們偶然看到了異常告訴我,我察覺到了不對……沒有重新進入軍隊的想法……”
盧敬瑜最後說了兩句,掛斷了通訊,然後揉著眉心,用海水一樣深藍的眼,帶著幾分長者的包容道:“坐吧。”
他抬起自己的老年人專用水杯,吹了吹茶葉,喝了口茶,說:“替你們糊弄過去了。”
盧敬瑜似笑非笑地看了看褚澤,“但也是因為明淵是我的學生,他不會追究。”
“下次——”盧敬瑜點了點他,“彆這麼衝動,不要冒然動手。”
褚澤掃了掃鼻尖,不知如何解釋。
總不能說,他被韓亭熙那雙帶著薄怒和委屈的眼睛,看得一時沒忍住出手……
江鳳的出現以及他所代表的隱秘,實在是挑戰韓褚澤和韓亭熙的忍耐程度。
褚澤雖然衝動動了手,但心裡卻十分暢快。
——無法對那位神做什麼,威脅一下為祂做事的人,這點能力還是有的。
更不要提韓亭熙。他此刻臉上還是坦然並毫無悔意,挑著眉非常痛快地衝著盧敬瑜搖頭:“不行。”
“有的氣不出,下一次就找不到機會了。”
他心裡清清楚楚,這次江鳳出現,一定做好了萬全準備。
就算他被發現,在那位藏頭露尾的神的幫助下,也一定不會被真正抓到。
而之後,江鳳大約還會有不在場證據,在莫蘭的勢力籠罩下,依舊活躍在曙光大學……那時,韓亭熙和褚澤想要動手,大概也找不到什麼好的借口和機會。
盧敬瑜淺笑了一下,食指指節直接敲在了韓亭熙腦袋上。
“不聽話。”
他淡淡說,但最終也沒再說阻止的話。
——他的學生,終歸有他在身後支撐。
“這次出行如何?”
盧敬瑜將眼鏡戴上,閱讀文獻資料的同時,問他們二人。
“其實就是為了此事而來。”
褚澤坐直,臉上浮現了嚴肅的神情:“我在流放者故土,遇到了祂。”
他摘下了左眼的鏡片,抬眸看向了盧敬瑜。
聲音平靜:“我的異化加深了。”
話音落下,盧敬瑜的臉色陡然變沉。
他看著褚澤露出來的那隻眼睛,久久不語。
那是一隻太過耀目的眼睛。
濃鬱的綠色,恍惚隨時會滴落,就那樣泛著非人般的光,嵌在褚澤的眼框之中。
其中那條豎線,藍紫之色更加明顯,在綠色之中,顯現出非同尋常的妖異。
“除了我和亭熙之外,還有誰見過這之後你的眼睛?”
褚澤頓了頓,說:“洛傾。我和亭熙的朋友。”
“你身邊那個監視者呢?”
“他沒見過。”褚澤這次果決道。
洛傾見到不會出什麼問題,但林路陽不行。
即使他看起來像個二五仔,褚澤也不會對他賦予太多信任。
盧敬瑜的眉心慢慢聚起,壓出一個細微的褶皺。
他站起身,打開了辦公室的暗門,示意褚澤進來。
“你們出國這段時間,我準備了一套設備,以後就不需要異能司來檢查了,我來負責。”
盧敬瑜用那一套和曾經異能司來檢查的差不多的裝置,在褚澤身上檢查了一會兒之後。
他凝眸看著檢測的結果,敲擊了一下屏幕後說:“和上一次差不多。”
“你的身體指數大幅上升,基本達到了二階能達到的極限。”
他停頓了片刻,看著認真看向自己的褚澤,“……但你的身體內,被那股能量同化而不可更改的能量變多了。”
“雖然異化程度變深,但反而讓異化變得不均勻。”
他沉思片刻,自語般說:“從祂付出的關注來看,你應該對祂來講很重要……”
盧敬瑜蹙眉低聲道:“……但這樣急迫,對祂來講,應該得不償失。”
“我也是這樣想的。”褚澤看向盧敬瑜說:“雖然我的時間變短了,但最後祂得到的,一定不會如最初預料的完美。我很奇怪這一點。”
“作為一個大約是七階的‘異能者’,我想象不到,能讓祂感到急切的東西……”
他話沒說完。
盧敬瑜忽然露出了一絲明悟。
他目光深遠,著一瞬間,似乎抵達了宇宙深處。
他輕輕歎道:
“……原來如此。”
侵蝕
第105章
盧敬瑜將設備收起來, 臉上那一晃而過的莫名情緒已經消失不見。
褚澤坐在原地沒動,露出了一絲詢問的神色。
盧敬瑜站在桌前,伸出手點了點平靜光滑的桌麵。
他的手極為寬大, 是一張十分有力量的純男性的手, 看上去不像一個純粹的學者的手。仿佛這雙手中, 不應當握著筆,而應該拿著武器刀劍。
盧敬瑜看著自己掌心的紋路, 過了一會兒, 才聲音低緩地說:“如果說,能讓可以稱呼為‘神靈’的強者急切的事情……”
“那麼隻能是規則。”
規則。
褚澤無聲重複一遍。同時心裡突然想起了, 世界樹與他提到的一個名詞——“規則源域”。
他捕捉到了一絲模模糊糊的想法。
於是他將當初在眠樹之地發生的事情,向盧敬瑜敘述:“在流放者故土,遇見祂之後,世界樹將我帶去了規則源域。”
“你去了規則源域?”
盧敬瑜露出了一絲詫異, 他海藍的眼浮現了一層深邃的漣漪。
“世界樹帶你去了那裡……”
但他隻是略微吃驚了片刻, 立即道:“世界樹與你說了什麼?”
褚澤回憶了一下那片不分方向,有規則流星不斷滑過的奇異之地。
在那裡,世界樹化為一棵美麗的小樹與他短暫的交流。
褚澤將回憶中的話語複述一遍:
“祂稱將要寄生我的神為‘陰影’,意圖侵吞規則, 使世界失序。”
盧敬瑜原本沉靜的雙眼, 忽然微微張大, 他一向平靜沉厚的氣質, 在這一刻竟好像維持不住,出現了一種震撼的情緒。
侵吞規則……
他觸碰著桌麵的手掌, 在褚澤話音落下的時刻, 如同失控般,用力嵌入了桌麵。
直到好一會兒, 在褚澤的目光中,他才恍惚意識到自己的失態。
盧敬瑜眸光複雜閃爍:“竟然可以反過來……”
他第一時間,捕捉到了那個宇宙瑰寶【世界樹】與褚澤交談背後的含義。
從布滿裂紋的桌麵抬起手,盧敬瑜沉默著讓機器人換了一張桌子。
過了片刻,他看向麵前的青年。
褚澤穩穩坐在椅子上,隻在剛才他失態是微微前傾身體,想要扶住盧敬瑜。
“教授,這句話讓我感受到一種危險。”
褚澤從胸口的口袋拿出一張手帕,遞給盧敬瑜,讓他將手上的粉塵和金屬屑擦乾淨。
盧敬瑜接了過來,慢慢擦著手,頓了片刻後,對褚澤說:“你知道什麼是‘規則’嗎?”
“——法則側的異能所擁有的能力?”
褚澤遲疑道。
但盧敬瑜隻是搖了搖頭,輕歎一聲:“這本來不應該是五階以下的異能者應該知道的事情。”
他將手帕扔給了清潔機器人,坐在了桌子後麵,與褚澤麵對麵,手指交叉放在桌上。看不清年紀的麵孔,在這一刻,顯現出一種曆經歲月的沉澱。
“法則側隻能算是規則最大程度的集中體現。”
盧敬瑜指了一下褚澤,食指滑過空中,又點向了在外麵百無聊賴等待的韓亭熙。
“生死萬物,都有其存在的意義,也都會按照符合‘規則’的方式生存——無論他是否是異能者,也無論他是否離經叛道或罪大惡極。”
“所有的一切,存在於這片宇宙的東西,都與‘規則’相連。”
褚澤將手指搭在了唇下,露出了一抹思索的神色。頭頂熾白燈光將他垂下的眼睫投射出一片陰影。
他隱隱有些明悟。
而盧敬瑜沉緩的聲音還在繼續:“六大異能側,無論空間側、元素側、肉·體強化側、神話側、神秘側還是法則側,隻是‘規則’在某種程度上的顯現。”
“規則的存在,讓異能以穩定的方式出現、並使用。”
褚澤瞬間抬起頭,“所以……如果規則被侵蝕,會發生什麼?”
“規則被侵蝕……”盧敬瑜指尖敲擊著桌麵。
褚澤從他敲擊的頻率,能夠感受到這位長者無形的焦慮。
這種焦慮,也在這一刻影響了他。
“——就像世界樹所說,宇宙失序……”
盧敬瑜的眉心刻痕漸深,“但絕不止如此。”
“如果祂將規則侵蝕,那麼就代表著,祂可以使用這些規則。”
盧敬瑜一字一句,聲音帶著沉重:
“這是真正意義上的——成神。”
話音落下,褚澤忽然心臟緊縮。
他在這一刻,突然前所未有清楚了那位神靈為何緊緊盯住自己。
他的異能可以看破一切的根源信息,並隨著能力的強大,似乎還可以進行本源上的修改……
之前從未察覺其中隱秘,但如今……
褚澤用力捏著指骨,眸色晦暗。
如今看來,他其實是在窺視著‘規則’,並有能力改寫‘規則’。
原來,如今的他,在某種程度上,的確可稱得上“神”。
褚澤閉了閉眼,接著聲音冷靜地說:
“但祂現在似乎陷入了麻煩。”
他單手整理了一下袖口,緩緩道:“是在規則層麵的麻煩?”
盧敬瑜不驚訝褚澤的猜測,他微微頷首:“這就是我最初所說的,五階以上異能者才能知曉的事情了。”
他雖然如此說,但對麵前這個優秀出色的學生,他並沒有止住話題。
“所有到了五階的異能者,都會初步感受到與他異能有關的規則。”
褚澤抬起頭,他也是第一次聽說五階異能者所接觸到的東西。
“感受規則,是五階異能者所需要做到的事情。”
盧敬瑜伸出手指,他的指尖停著一滴水。
“來。”盧敬瑜將手指送上前,示意褚澤接住這滴水。
渾圓而晶瑩的水珠,就這樣停留在了褚澤的掌心。
但這滴水,卻並不散開,也不會因為掌心的溫度而蒸發。
——就好像滾動在褚澤的掌心,卻依舊與褚澤隔著一段不相接的空間一樣。
但,這滴水的觸感卻又如此清晰。
褚澤露出了驚訝的神色:“您的異能……這隻有空間之力才能做到。”
盧敬瑜笑了笑,卻沒說話。
然後,在下一秒。
褚澤突然手掌向下沉了沉。
他愕然地看向掌心那滴顏色沒有變化的水珠,此刻,這滴水的重量突然變沉了。
盧敬瑜揮手將水珠揮散。
他溫和道:“這就是感受規則,然後使異能產生變化的五階。”
褚澤看著被那滴水珠壓紅的肌膚,收回了視線,看向盧敬瑜:“教授,但這與麻煩的關係是什麼?”
盧敬瑜目光一瞬間變得有些悠遠。
他隻是怔了一刹那,好像錯覺一般,又恢複了沉靜的麵孔。
他說:“你知道五階如何升到六階嗎?”
五階是感受規則……
如果一切的晉升,是為了向規則靠近……
褚澤拇指蹭過食指指節,心中浮現了一個猜測。
而盧敬瑜的話,讓褚澤的猜測落到了實處。
“——運用異能所涉及的規則,就會成為六階異能者。”
“到了六階,異能就會成為規則的表現。”
盧敬瑜不再向褚澤教授彆的知識,他眸光沉沉,落在前方的視線,似乎並不是看著褚澤,而是跨越了無數光陰,落在了曾經的歲月裡。
他不知是不是歎息,輕聲道:“但規則也會同時侵蝕你。”
“至今為止,”盧敬瑜低聲說,“沒有一個六階,抵抗了這種侵蝕。”
他餘音化在了空氣中,留下一分不能辨彆的悵惘。
“現如今耀銀帝國,我所熟悉的六階,也隻有柯音齊一人了。”
褚澤被這則六階的秘密,砸到耳廓,而變得難以自製地震顫。
盧敬瑜話語中所透露的情緒,讓褚澤猛然意識到為什麼這麼悠久的歲月,宇宙中的六階竟然如此之少。
他看著麵前這位溫和沉靜的長者。
忽然意識到,這位從年輕時代,就被認為是時代的天才的盧敬瑜,為何二百年,仍是五階。
——進入六階,也就進入了生命的倒計時的起點。
褚澤發覺自己聲音變得乾澀:“所以……祂之所以急迫,是因為規則對祂的侵蝕變大了?”
盧敬瑜頷首,他的情緒隻輕微流瀉出刹那,轉而又變得密不透風。
他平靜地說:“祂能夠反過來成為規則的陰影,那說明將會抵禦更多的侵蝕。”
盧敬瑜轉了一下指尖的筆,神色隱沒在深邃的眼中:“祂大概活得很久了。”
“所以變得急迫。”
*
“您應該已經調查了劍蘭學會的所有監控。”
江鳳平靜的聲音響起,在空蕩的室內如同一陣風。
他麵前是麵色沉沉,眸如鷹隼鋒利的高大男人。
他肩上的一朵赤金的花,表明了他的地位——這是少將軍銜的模樣。
少將明淵。
此刻屈尊,親自將江鳳和莫蘭,從劍蘭學會中羈押,送到了耀星的鳳京中心軍部審訊室。
江鳳神色鎮定,恰到好處露出一絲十八九歲少年的衝動:“您不能這樣沒有手續,就將我和莫蘭非法拘留!”
此刻室內彌散著濃鬱的花香。
明淵並不回答江鳳的話,他抬起手,招來了外界的軍士,用手指點了點正在不斷釋放花朵的莫蘭。
莫蘭臉色陰沉,身邊因為情緒極其糟糕,而不斷被動產生各種奇異的花朵。
濃鬱的花香讓他情緒更加差了。
暴躁和憤恨,此刻不受控製地充斥他的心底。
他的眼瞳慢慢浮現了一絲隱忍的紅。
然後,在他冷冷的視線裡。
一枚抑製手環被強行佩戴在了他的手腕上。
明淵冷淡沉厚的聲音,也與此響起:“希望這個玩意兒,能讓你學會像三歲小孩一樣控製自己的情緒。”
他看著胸脯劇烈起伏的莫蘭,嗤笑一聲,嘲諷十足。
空氣中殘餘著花香。
但卻不再繼續變得濃鬱。
隻有江鳳賣力表演,莫蘭無能狂怒,以及明淵不時嗤笑的嘲諷,讓這片空間顯得不那麼沉默。
大概一個宇宙時。
明淵看著終端中傳來的訊息,擰緊了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