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1 章
◎栗子花◎
被一嗓子嘹疏解, 趙崇湛並不覺得通體舒暢,先靠在浴桶上沉沉籲了口氣。
腦海裡的畫麵還在停留,她那一身綢緞寢衣薄如蟬翼, 主腰是絳綃縷, 花樣半遮半掩若隱若現, 身後襟帶係得緊, 收出了明顯不堪一握的腰。尤其是吹滅了燭燈之後,銀白的月華將她周身都鍍上了一層南珠似的光暈……
不能再想了, 天知道他到底花了多大的心力才能按耐下來。
趙崇湛睜開眼睛, 不應她, 隻喚六河進來伺候。
六河沒應聲,旁的使官也沒應聲。
他的周遭照例是缺不了人的, 沒人腦子一抽吃熊心豹子膽躲懶, 那必然是刻意將人都清空了,千方百計地為她創造條件。
果然, 夏和易那點子略帶得意還偏要假裝的聲音炫耀似的飄進來,“王爺, 沒彆人啦!外頭隻有我。”
趙崇湛嘴角一捺,有她, 有她有什麼用?說是讓她當使喚丫頭, 但她一個五穀不分的二五眼,蹭吃蹭喝順帶騙錢是一流,倒個茶都怕她燙傷了手, 指望著她伺候出浴肯定是不能夠的,況且……他低頭看了看, 這裡剛發生的雜亂, 也不適合讓她來收拾。
夏和易在門外兀自扭捏了一會兒, 心裡一直在打量,要是武寧王真喚她進去伺候,她是該先捂左眼還是先捂右眼,結果等了半天,似乎他是從水裡站起來了,一陣嘩啦啦的水聲響動,門還好好的在眼前緊閉著,待過了會兒再打開,他身上簡單著了一身白色中衣,手裡拿著塊金線繡的手巾擦著發走出來,經過她時一聲不吭地淡淡瞥了一眼。
衣服穿得不守夫道極了,交領扣得鬆鬆散散,一瞄就能瞧見一片前胸,光潔,緊實,看得夏和易心頭一縱,莫名其妙噗通噗通起來。
心跳剛噗通兩下,還沒咂摸出感想來,她突然吸了吸鼻子,疑心往淨房裡探頭道:“什麼味兒?”
糟糕。趙崇湛心裡一慌,表麵依然鎮定,以身把她擋了出去,“沒見過哪家姑娘是趁爺們兒沐浴時守在外頭的,你到底還是不是姑娘?”
夏和易忽閃忽閃著鼻翼嗅了半天,辨認道:“像栗子花。”
不光像栗子花,還似曾相識,氣味是發澀的,還帶著淡淡的腥氣……
腦海裡突然一道閃電劈下,她好像想起是什麼氣味了。
她眼神兒縹緲起來,臉紅心跳地嗔他一眼,難得結巴起來,“您……這,我,哎呀……”
趙崇湛借著拭發的動作避開她灼灼的目光,胸腔裡心跳已是隆隆如擂鼓,語氣照舊淡定,“支支吾吾的乾什麼,有話就直說。”
他過於坦坦蕩蕩的語氣把夏和易說迷糊了,讓姑娘家撞見那個,就算是爺們兒,多少也得有點不自在吧?可見武寧王那麼鎮定,她又開始懷疑自個兒的判斷了,不像啊,是不是她聞錯了?抑或是時刻太久,她記錯味兒了也難說。
她半信半疑地往淨房裡瞟,趙崇湛擋住她,“伸著個腦袋瞎看乾什麼呢?”
夏和易克製不住地瞅了一眼褲襠,飛快上移開,盯著他的臉說:“看看您有沒有往裡藏人呀。”
瞧她那理直氣壯的,就跟正房夫人來捉奸一樣。趙崇湛不想承認生出了幾分欣喜,可是她方才那麼大喇喇看他下半身的舉動又讓他覺得不妥,於是蹙眉指摘道:“你腦子裡是不是又在琢磨什麼不三不四的東西?”
倒也不能說是不三不四吧,陰陽調和,人之常情嘛。夏和易是有很多困惑,房裡沒彆人啊,他獨自一人是怎麼成事的?可惜不能當麵問他,就算再多疑問也隻能作罷了,不然還能怎麼樣?難道叫他當麵再展示一回給她看嗎?
她瞪著一雙澄澈的大眼睛,無辜地聳聳肩,“我隻是覺得您的淨室真敞亮,心生羨慕,才會多瞧上幾眼。我什麼都沒說啊,您為什麼這麼問?難道您真的在做什麼不乾淨的事情,才以為我在琢磨?”
本以為武寧王要被她氣得氣短,再好生和她抬幾句杠的,誰知道他背過身去,含混說:“擺膳罷”,就把這事兒輕易揭過去了。
夏和易支開一條門縫,對門外等候依舊的六河笑了笑,“小六公公,您回來了,王爺讓排膳了。”
六河笑眯眯道是,領著一眾侍膳太監魚貫進來。
他們排膳的功夫,夏和易沒忘賣好似的雙手把藥油瓶子捧起來,“您的傷怎麼樣了?您是為了護我才受的傷,我心裡過意不去,給您帶了藥油。”
這份遲來的感恩和關心,實在來得太遲了,遲得傷患早已心灰意冷了。趙崇湛沒好氣道:“本王什麼沒有?短不了擦傷藥。”
夏和易說也是,“您的藥肯定比我的好,是我想報效您的心切,沒考慮到這一點,是我草率了。”說完毫不猶豫的,連客氣都沒帶客氣一下,就把藥油瓶子塞回了袖籠裡。
這下趙崇湛不稱意了,她想敷衍了事,他偏不讓她敷衍,心裡憋著一股氣,那就不是贈個藥那麼簡單了。他走到床榻邊坐下,慢條斯理地開始解了腰帶脫衣服,“既然你誠心所求,本王便勉為其難同意你替本王上一回藥。”
“讓我上藥?”夏和易吃驚又彷徨,對於一個離不了丫鬟伺候的大家姑娘,這個要求或許是有點太高了,她不住往後退縮,訕笑道:“我粗手粗腳的,下手沒個輕重,怕傷了您的身子就不美了。”
趙崇湛眼也不抬,“過來,彆讓本王說第二遍。”
說話間,已脫下中衣,放到一邊,身上隻餘一條長褲。
那露出的上半身可著實叫夏和易發了好一會兒直。天啊,原來一個人真的能生得如此恰到好處,那肩,那背,那腰,世間所有美好的詞彙都能往上運用,那肌肉令人心潮激越,細小的傷處瑕不掩瑜,完美,絕對的完美。
“看傻了?”趙崇湛皺了皺眉。
還真是看傻了,夏和易哆嗦了一些回神,遲疑道:“王爺,那我真動手啦?”
他麵朝下趴下去,“唔”了聲,算是允許。
夏和易忍住狂蹦的心跳,把藥油倒在手心裡,細心地合十搓熱乎了,然後一爪子摁下去。
她清楚地目睹了他身上所有肌肉瞬間繃緊的畫麵。
六河排完膳就在一旁候著,此時嚇得臉都綠了,衝上來,手腳都慌不知道往哪兒擺放了,“姑娘!姑娘!哎您不能這樣,您得溫存,溫存著來。”
叫人看得心潮澎湃的肌肉上,依依稀稀浮現出兩隻手掌印。夏和易緩緩將手收到身後背著,尷尬笑道:“呀,您瞧,紅彤彤的,真喜慶。”
武寧王陰沉地轉過來盯著她,她毫不懷疑他此刻的殺意。
再在這裡待下去,很可能要被扔下船喂魚了,她果斷將藥油往六河手裡一塞,嗬嗬尬笑著,“我……我要不還是出去排膳吧,再伺候下去,仔細待會兒傷了您。”
不等他開罵,耷拉著腦袋往外去了。隻是走到門邊時停了下,抬手壓住餓得咕嚕咕嚕的胃,吸了口氣回身,笑靨如花,“您慢慢穿戴,彆擔心我餓著,待會兒排齊了膳我先動筷子,這麼的,您就不必因為我而著急,大可後顧無憂了。”
特彆坦蕩,滿臉都寫著“我是為了你好”。
“區區小事不足掛齒,您彆表揚我,我怕我會驕傲的。”
然後她含笑屈了屈膝,寬擺著離去了。
趙崇湛反手摸了摸五爪印的位置,悵惘地叫六河,眉宇裡沉沉的思慮,不知是在懷疑上天還是懷疑自身,“你說本王這一路,到底是在做什麼。”
“您是在……”六河也覺著這可太難圓了,幾番斟酌措辭後道:“鋪墊您和主子奶奶好事多磨的姻緣路。”
“好事多磨?”趙崇湛悵然長歎了一口氣,發自肺腑歎道:“本王是在渡劫啊。”
誰說不是呢,活跟九九八十一難似的,操夠了心,受夠了氣。
片刻傷感過後,趙崇湛坐起來,示意六河伺候他穿衣服了。
就算是在渡劫,渡一次少一次,等八十一難都經受完了,總該能修成正果了吧。
穿戴完畢走出去,夏和易握著小勺坐在膳桌旁,吃的津津有味。
原來她不是隨便說說,她是真的沒等他。
趙崇湛隻覺得一片心酸,一言不發地走到桌邊坐下。
“您來啦!”夏和易說“喏”,推了一隻堆得滿滿的玉荷葉盞過來,“我替您都嘗了一遍,把好吃的都挑出來了,您瞧,我沒讓人幫手,親手替您剝了蝦呢。”
趙崇湛低頭一看,確定她沒撒謊,侍膳太監剝的蝦必然是囫圇一個,他麵前的那隻,好好的一隻蝦,叫她剝得斷成了三截兒,殘破得緊,死了也不得全屍。
六河捧著水盆上前,夏和易把手浸進盆裡,對趙崇湛笑著說:“這次是頭一回,我沒有經驗,下回我就能剝得更漂亮了,您就瞧好我罷!”
趙崇湛說“哦”,夾起那隻可憐的河蝦放進嘴裡,滋味兒不錯,帶著甜味,半點不腥氣。他忽然覺得,她說不等他,就沒有等他,很好,至少說明她是一個說到做到的人,不錯,人品可堪信賴。
兩個人一道用膳,比一個人要開心,全因夏和易不講究食不言寢不語的那一套,每一道菜都可以引起她一大套稀奇古怪的謬論,她邊吃邊嘰嘰喳喳,讓整頓早膳都無比熱鬨。
早膳快用完的時候,有人進來回稟,說再有不到一炷香,大船就可在昌安城碼頭靠岸。
按照計劃,到了昌安碼頭,他們就要跟白五爺那幫人分彆,換了趙崇湛安排的船往北地走。
夏和易幾個箭步蹦到窗邊,果真見有陸地出現在視野裡,轉過身來,“王爺,咱們在昌安城要逗留多長時日?”
趙崇湛不緊不慢地端起茶盞漱口,“短暫停靠一日,明日辰時啟程。”
“那我們可以進城轉轉嗎?此去北地,山高路遠的,總有些需要提前采買的罷?”夏和易瞬間眼睛亮得驚人,欣喜祈求道:“我從來沒出過遠門子,真想上街逛一逛。”
趙崇湛沒有絲毫猶豫,說不成。
夏和易想了想,城裡人多,萬一萬歲爺暗中安排人手對他不利,確實不好辦,儘管很失望,“倘或是要給您添麻煩,那就算了。”
趙崇湛沒搭腔。
顧及安全確實是一方麵,更重要的還是出於不想在夏和易麵前被拆穿身份的私心,他乘船前往昌安城的事沒有避諱,昌安城裡人儘皆知,必然有人要將禪位之事拿出來念叨。
他沒有言聲,膳桌上氣氛驟降,一頓早膳草草收場。
待早膳撤了,船周的水逐漸變得渾濁起來,青黑色的水昭顯越來越近的碼頭,大船靠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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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
◇ 第 52 章
◎葡萄◎
大船迎著渾濁的水波, 徐徐靠了岸。
混跡官場的大多是老油子,生怕跟老皇爺沾上乾係,在新帝麵前落不著好。但也有不少人, 隻認準了一位皇爺, 新帝才上台多久, 就攪得朝上一團亂, 大家心裡都憋著有本要奏,早早便守在碼頭等候拜見。
夏和易不曉得這些彎彎繞繞, 她撐在甲板的欄杆上, 遠遠眺著碼頭上顏色鮮豔的各式動物補子, 回身回來衝他笑,“沒想到您一個閒散王爺, 混得人緣還不錯。”
趙崇湛無甚起伏地看著碼頭, “本王雖在野,官場中少許人情往來照舊避免不了。”
他認真起來的模樣, 總給人一種打心底裡發顫的畏懼感,夏和易剛看愣住了, 就聽見他下半句完全不是那麼回事兒了。他調過臉來,凶神惡煞地威脅她說:“你今日好好待在船上, 彆妄圖想法子上岸, 否則本王回來饒不了你。”
夏和易因他的懷疑直瞪眼,不甘心反駁道:“我雖然貪圖玩樂,好歹還是分得清的, 絕不給您平白添麻煩,您放心去吧。”
趙崇湛極不信任地看她一眼, 那份鄙夷擺得明明白白, 又惹來夏和易一陣憤怒哼唧。
不過再是不信任, 倒也沒再擠兌她太多,不一會兒便被蜂擁而上的大小官員前呼後擁著去了。
雨雲向來是最沒準兒的,一片烏雲飄過來,雨說下就下,碼頭上做生意的攤販來不及收拾,手忙腳亂地鋪上油布,四下亂竄躲雨去了。
夏和易送彆武寧王回來,隻在自己房門前略停了一刻,心裡還惦記著京裡的消息,想去尋白五爺,她有很多話得問,可還沒邁出步子,就聽前頭有人來報,說姚四姑娘來串門子了。
話音未落,年輕姑娘百靈鳥似的嗓音便轉過轉角響起來,“我在船上兜了一圈,夏二姑娘原是在這兒呢。”
在大門口撞個正著了,再不待見也不好推脫了,夏和易笑了笑,“船上悶久了,我上去略散散,姑娘來得巧,我剛回來,您就來了。”
說著招呼人往屋裡坐,坐下來各自倒上香茶,客套的寒暄是少不了的,你來我往好一陣功夫。
姚四醉翁之意不在酒,橫豎昨夜她進了武寧王房裡的事兒大家都知道,乾脆也不遮掩了,每說上三句,話頭就得往武寧王身上引一引。
夏和易聽得心裡不舒坦,偏裝沒聽清沒聽明白,句句和她打太極,刻意略過那些,實在被問得煩了,直接說:“咱們這一路走來,也算得上是驚心動魄了,就問這世上,一道經曆過地陷的能有幾人呢?大難不死的緣分,足抵得過千金萬金了。可惜俗話說千裡搭長棚,沒有不散的宴席。明兒就要分彆了,我想著是極舍不得的。不知您問過白五爺沒有?路上是怎麼個處置法?心裡有數,早早準備起來,臨行也不至於太慌張。”
姚四笑裡頓了頓,緩了笑意說:“這不,臨時決定換水路走,原先的計劃全打亂了,一切要勞煩五爺重新安排,據說少說要滯留三五日。”
夏和易往碼頭上瞧了眼,說正好,“姑娘可不趁這個時候上城裡轉一轉,將來嫁了人,再像今兒這麼自由自在可不容易了,我聽說總兵家姑娘一靠岸便領著人進城逛去了。”
逐客令的潛台詞呼之欲出:你可快走吧,不要耽誤我辦正經事。
姚四是個穩得住的,笑臉都快僵了,仍說不急,“我跟姑娘一見如故,正愁尋不到機會聊上幾句,瞧著雨沒個完,待雨停了再去也不遲。”
做客還賴著不走的,也算是少見。夏和易見趕不走她,乾脆作罷了,反正她想知道的事兒,找姚四打聽也是一樣。
她招呼春翠備茶點來,一壁問姚四:“我長久在外,京裡的事反而疏忽打聽了,姑娘既然進宮參選,想必皇後娘娘已掌中宮了罷?”
姚四昨夜被武寧王晾了個透體,心裡本是懨懨的,一聽她問這個,立刻抖擻了起來。涇國公府想把大姑娘送進宮當皇後的事兒,權貴間早就傳遍了。瞧著昨兒夜裡武寧王對夏和易著急的樣兒,估摸是被迷得五迷三道了。姐姐嫁哥哥,妹妹嫁弟弟,全天下的好事都想被他們夏家一家子占去,也不瞧瞧祖墳埋得興不興旺,天底下哪兒有那麼便宜的風水。
姚四昨兒吃了啞巴虧,眼下巴不得看夏和易笑話,端起茶盞半遮住笑臉,答得十分細致,“是呢,娘娘出自左柱國家,是行六的姑娘。想梁爵爺位列六大學士之首,身上又兼著兵部尚書的職,夫人是懷親王家嫡出的小姐,論尊貴,的確再沒哪家能比得上了。”
嘴角咧得大了,說得就快要忍不住笑了,姚四按耐著拿帕子掖了掖嘴角,“姑娘打小京城長大,勳貴間來往見識多,應當比我更清楚才是,我在姑娘跟前解釋這些,可是太多餘了。”
夏和易慢慢放下茶盞,淡淡說“是嘛”。
麵上平靜,心裡卻是結結實實慌了,借勢轉頭去看窗外淅淅瀝瀝的雨。怎麼會這樣?她不過離京短短幾個月時間,京裡說是天翻地覆也不為過。她走之前,滿朝文武尚未有人得封左柱國,梁林又是什麼時候位列大學士之首了?那她的外祖父潘文忠呢?
更重要的是,一切都似乎和預想中不一樣,她不告而彆之後,難道大姐姐沒有當上皇後嗎?為什麼?
門被輕輕敲響了,外頭有人送了茶點來,來人卻不是春翠,六河端著托盤進來,笑著說:“王爺在外不放心,特命小的來伺候夏二姑娘。”
夏和易哎呀站起來,“那怎麼能行哪。”
聽得姚四心裡一陣唏噓,姑娘見姑娘,嘴上不說,心裡少不得要從頭到腳比對一番,夏和易生得美,要是不美,大概也沒法子把武寧王勾住,隻不過她不是時下流行的雨打嬌花似的美,她更像是蒲葦,原本柔和的五官裡莫名透出一股少見的韌勁兒來,中和掉了那份嬌柔的可愛。相貌是老天爺賞賜,旁人沒得挑剔的,也就不提了。對姚四來說,同是女人,能被爺們兒在意成那樣,說不豔羨當然是假的。
她心裡不舒坦,自然也不能讓彆人更好過,趁六河碼茶點,笑著對夏和易說:“怪道呢,我來時聽人說王爺清早出去了,也不知道夜裡還回不回來,雨下得這樣大,官員們在外吃酒應酬,一時被絆住腳也兩說。”
爺們兒應酬時能被什麼困住一夜不歸呢?自然是美嬌娘了。雖說三妻四妾之風盛行,夫人們表麵都得裝得大度,可打心底裡呢?沒有哪個女人希望自己的男人在外沾花惹草的。
夏和易神色慢慢變得清涼起來,原先還裝樣的笑意也淡了,“沒想到姑娘消息這樣靈通,王爺前腳剛走,您後腳就得了信兒。”
姚四被噎了下,握了握拳,假意沒聽出她話裡的意思,非得把窟窿捅到底了才高興,“倘或回不來,姑娘也不必太在意,爺們兒在外行走,有些逢場作戲也是躲不過的,瞧瞧外頭的夫人們,誰還不是睜著眼睛蒙著鼻子囫圇過日子呢。”
人與人之間相處,也就那麼回事兒,你待我客氣,我哪怕再不待見也會敬你三分;可你若是一上來就專為捅肺管子,那誰也不是泥捏的麵人兒。
夏和易露出一個沒什麼內容的笑,“我倒是不曾知道這些,不比姑娘,許是賓客往來多了,對待客的門門道道這般清楚。”
這位姚四姑娘,前世是最愛挑事兒的僖嬪,這輩子又試圖勾搭武寧王,夏和易能忍住不忘她腦袋上澆熱茶就很義氣了,實在不耐煩同她再周旋,涼下聲調,絲毫不留情麵了,“姑娘,您這趟是要進宮參選的,半隻腳都跨進宮門了,我提前稱呼您一聲娘娘也不為過,現成的福分都在眼跟前兒了,不一門心思奔著大好前程去,又分心盯著我們王爺做什麼呢?您今兒登門的目的我很明白,我跟您說句掏心窩子的實在話罷,您要真是肖想王爺,那他老人家的主意才是根本,您在我跟前挑唆再多也沒用。”
話裡外將楚河漢界劃分得你是你我是我,儼然把自個兒跟武寧王劃為一邊的了。
夫人小姐們交往,向來話是隻說三分,麵上一層,底下尚留九層餘地,姚四從來沒有遇到過這樣直白的人,一時都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麵上訕訕道:“我不過好心跟姑娘提個醒,姑娘這是說什麼呢……”
夏和易不客氣地把她堵了回去,“還是我跟您說的道理,王爺和我之間的事兒,不勞您費心插手提醒,您明白我的意思嗎?”
話說到這個地步,聊天是聊不下去了,姚四借口要去找白五爺問船行安排,匆匆走了。
夏和易在桌前呆坐了會兒,想了會兒大姐姐的事,腦袋裡壓不住的畫麵蹦出來,武寧王在美人堆裡左擁右抱,姑娘們的纖纖素指捧著葡萄往嘴前一送,武寧王笑得極其蕩漾,把姑娘往懷裡一抓,然後你追我逃地嬉戲著,你喂我我喂你,黏糊得讓人反胃。
她轉過頭來,目光裡空空的,“王爺早晨出去,說什麼時辰回來了嗎?”
六河最初是防止姚四在主子奶奶麵前提禪位才來的,不論初衷是什麼,總歸是在一旁旁觀了全程,
當然知道她為什麼要這麼問,心裡為主子爺坎坷的姻緣路著急,但又不敢對主子奶奶說謊,隻能老實交代說沒有。
“哦。”夏和易眼睛竟然有點發酸,木木地起身往榻邊去,說,“我睡會兒。”
六河在後麵提醒她到加餐的點兒了,問她要不要排膳。
夏和易滿腦袋全是水靈靈的葡萄,葡萄飛來飛去,飛得她眼花繚亂。她煩悶地擺擺手,一頭栽進枕頭裡去,透出的聲音甕甕的,“我沒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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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是哥哥不是個好皇帝+要害男主,所以之後男主準備把皇位奪回來?】
【他哥雖然是新帝,能力跟不上也不行?】-
完-
◇ 第 53 章
◎醒酒湯◎
加餐時沒動筷子, 也就罷了,可到了晚膳的時分,夏和易還是沒覺著餓, 真是前所未有。
春翠秋紅都很擔心, 懷疑她暈船是不是還沒好透徹。
夏和易整個人窩在被山裡, 隻有一張小臉從縫隙裡鑽出來, 癟嘴抱怨說:“嘴裡發苦。”
苦,真的太苦了, 那苦味從舌根蔓延到心窩。
之前她問羅布武寧王有沒有女人, 羅布回答說:“都是王爺了還能沒女人嗎。”
彆看羅布隻是個半大小子, 倒還是懂點爺們兒的行情。
其實她出發前都想得好好的,對於武寧王從前的那些女人, 她先行拉攏, 能培養成自己人是最好,她難免有個身體不適的時候, 讓自己人房裡服侍,省得將來還要大動乾戈。
可現實太殘酷了, 彆說他真的和旁的女人同床共枕,就連胡亂想的嬉戲打鬨喂葡萄的畫麵都讓她渾身難受, 光是想想, 下半輩子就葡萄都不想吃了。
“太苦了!”她憤然握拳捶了錘床榻,垂涎欲滴……不是,她汪然欲涕。
全因她一說口苦, 春翠就端了零嘴碟兒過來,小碟子由清透的白玉鑿了一朵荷花, 造型彆致又精巧, 滿滿的須酥糖堆在上頭, 積成一座高高的小山。
夏和易撚起一塊糖放進嘴裡,抿化了,嘴裡是甜了,心裡卻還是發著濃鬱的澀苦。
那一刻,她終於覺得自個兒完犢子了。
她含著糖哭喪著臉,不住說完了完了,“我好像犯妒忌了。”
好歹是做過皇後的,後宮鶯鶯燕燕一籮筐,早該習慣了,怎麼還能犯妒忌呢?
她一猛子紮進春翠懷裡,嘴裡嚼著糖說話含糊得不行,嗚嗚咽咽的光打雷不下雨,“我走了大姐姐居然還是沒當成皇後王爺是不是美人在懷了梁大人怎麼封了左柱國呢那我們家公爺怎麼辦王爺今兒夜裡是不是不回來了——”
“您說什麼?”春翠一個字沒聽明白。
夏和易從春翠懷裡退出來,痛不欲生地捂住眼睛,“從前在家裡,父親夜裡應酬歸家,也常常帶回一身的胭脂水粉香。”然後再痛不欲生地在床上打了幾個滾兒,腿踹得鑲板咚咚作響,“我完了,大姐姐沒成就,王爺還出去吃花酒,苦心謀劃都白費了,我太慘了。”
秋紅聽得雲裡霧裡,“姑娘,您彆把幾件事混在一塊兒說成嗎。”
因為不能解釋得太清楚,所以人與人的悲歡並不相通,夏和易知音難覓地無力擺擺手,往裡蜷了蜷身子,躲進帳幔的陰處默默垂淚去了。
哀慟歸哀慟,手腕子往床圍子外一伸,啜泣著,“糖給我。”
餓狼撲食似的,狠狠吃完了一整盤子須酥糖,氣兒總算順了,船外夜幕早已籠下來,茶吊子空了,春翠拎了出去換水,在窗口見到王爺上了船,還聽見六河說要備醒酒湯,趕緊回來向夏和易回報,說王爺回來了。
夏和易從被窩裡拱出一個雞窩般蓬亂的腦袋,滿麵慘然地問春翠:“王爺是一個人回來的嗎?”
春翠呆了呆,那自然不是啊,王爺身邊哪能離了人伺候,隨行的人可海了去了。於是春翠遲疑著搖搖頭,說不是。
那份遲疑落在夏和易眼中,尤其的刺眼。
她仿佛明白了什麼痛徹心扉的事實,又捶牆踹腿兒地乾嚎了一大通,嚎夠了,從榻上一個打挺蹦起來,手用力一握拳,指揮兩個丫鬟,“把這趟帶的所有衣裳都拿出來,我要挑最豔麗的衣服、化最嫵媚的妝!”
連沐浴帶打扮,大刀闊斧地折騰了生生一個時辰。好在結果應該不賴,連秋紅都看得直吸氣,“姑娘喂,您這模樣,可真像畫本子裡說的禍國妖姬!”
“真的?”夏和易對鏡自照了半天,鳳梢描得高高挑起來,眨眼間有種貓的韻味,春紅的點唇濃豔,施朱似吃醉了酒,在燭火下冉冉惹人憐惜。
妝容很滿意,身上穿的也不賴,白底的大衫,繡了大朵萬金紅的花,又雅又麗,至於大衫裡麵特特兒穿的……算了不想了,想起來羞人兮兮的。
她忸怩地站起來,回頭問道:“醒酒湯煎好了嗎?”
春翠剛從外麵端著湯回來,連說好了好了,不放心地確認了一遍,“姑娘,湯裡有哪幾味藥,您記好了嗎?回頭萬一王爺問起來,您可千萬彆穿幫了。”
夏和易得意地說記住了,不用托盤,雙手合攏捧著白玉盅,盞前刻意露出一點纖纖指尖,再用上剛才下了苦工才練出來的招搖姿勢,扭著小腰款擺著往上房去了。
搖了好半天才來到門口,夏和易拉住正忙著指派人服侍王爺洗漱的六河,問道:“王爺歇下了嗎?”
六河一回頭,被她的打扮驚得半晌沒說出話來,未來主子奶奶終於開竅了,他欣慰得差點當場淚流滿麵,連聲誇“姑娘有心了。”
但凡主子奶奶來,隻消通稟一聲就成,絕不能讓人乾站在門外吹風,六河無比殷勤地把她往屋裡引,“王爺,夏二姑娘來了。”
趙崇湛本就在屋裡踱步兜圈,今日飲了酒,再加上被朝裡的事擾得心煩意亂,這時正在門口,聽門外一唱一和說得熱鬨,乾脆拉開門,夏和易正往裡邁,一低頭一抬頭,對了個正著。
她從光影的暗處蓮步邁進煌煌的燈下來,光暈攏出一身的珠光寶氣,倒映出燦燦的璀璨光澤。
趙崇湛怔了怔,酒後慣常的口乾舌燥從腹腔往上鑽。
這一路上,她不是男裝打扮就是清湯掛麵,時間久了他都看習慣了,突如其來一次盛裝出行,一顰一笑間,展現出一種令人心驚肉跳的驚豔,讓他不得不感歎,原來她也有這樣嫋嫋的眼波。
隻是那眼波並沒有投向他,而是不住往他身後的屋子裡亂瞟。
趙崇湛抬手往她眼前遮擋,語氣中淺含被忽視的不悅,“你看什麼呢?”
夏和易眼神四下亂瞟,餘光瞥見外頭走廊轉角露出一片顏色鮮豔的裙角,那是屬於姑娘的馬麵裙,看來想煮解酒湯賣好的不止她一個。
夏和易一哼,賣起人來絲毫不猶豫的,“姚四姑娘說有人會孝敬姑娘給您,我先瞧一瞧,萬一您正在受用美人,我自然不便打擾了。”
話說得委屈,行動卻是完全另一回事兒,不給姚四麵見王爺的機會,頂著肩頭把他房間裡一撞,換單手端盅,另一隻手反手就利索插上了門閂。
趙崇湛一回來就聽六河彙報了白日姚四挑唆夏和易的過程,對夏和易眼下的舉動心知肚明,佯裝被她一頂肩撞回屋裡,但麵上還是要裝不解配合她的表演,高聲斥道:“你乾什麼!”
夏和易杵在他近前,她往前一步,他就往後半步,就這麼一步一步地把他往房裡逼,臉上掛著殷切且不懷好意的笑,“王爺,小六公公忙前忙後裡外操持了一整天,您發發善心,晚上就放他歇個整覺罷。今兒我來替您上夜,好嗎?”
趙崇湛橫她一眼,“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夏和易挨擠兌了也笑眯眯的,誰讓他說的是大實話呢,就不跟他計較了,俯身將湯盅擱在桌上,很是溫存地說:“聽說王爺今兒吃了酒宴回來的,我特地熬了醒酒湯給您。”
趙崇湛嘴上不提,心裡是感動的,隻是感動之餘還有一個很嚴肅的問題要問——“沒毒罷?”
他的擔憂不是沒有道理的,她一個千金萬金的公府小姐,會做什麼湯,雖說禪位後英年早逝的可能性很大,不過大丈夫自當馬背上捐軀,他不想早逝在一碗催魂奪命湯上。
他這樣不信任她,實在叫她有些灰心,夏和易站住掙紮了一會兒,腦袋往下耷了耷,“不是我熬的,況且方才在門口小六公公驗過毒了。”
許是武寧王那長鬆一口氣的動靜太響亮,夏和易又氣得支棱了起來,“雖然是廚娘的手藝,但我有親手喂您的心意,人心是最彌足珍貴的,您覺著呢?”
趙崇湛本來覺得她說得有幾分道理,但是她珍貴的人心隻足夠堅持喂五勺,然後就開始張著小嘴叭叭地跟他討價還價開了,“王爺,這麼喝不麻煩嗎?您瞧我手都開始哆嗦了,要不您越性兒一氣兒灌了罷?橫豎是大老爺們兒的,不講究這些。”
話是這麼說沒錯,但她實在太可氣了,趙崇湛揚眉乜她一眼,“本王就講究這些,接著喂。”
“哎,好,您不嫌麻煩就成。”夏和易隻好接著勤勤懇懇地一勺接一勺,她後悔了,不應該端這麼滿的一盅來,人為什麼要給自己挖坑呢?解酒湯嘛,喝個意思就成了,還真指望著灌個水飽嗎?主要是她為了彰顯華美,頭上首飾戴了太多,這麼擰著身子喂湯,滿腦袋的金銀釵環壓得她脖子都快斷了。
反正她喂得不舒坦,但是看樣子武寧王喝得是比較愉悅的,也不算是白費功夫吧。
她自我安慰著喂完了解酒湯,劫後餘生般地放下湯盅,總算要進入正題了,往淨室的方向瞥一眼,嘴裡嘀嘀咕咕不知道在念叨些什麼,“外頭雨下了一整日,秋雨帶著寒,您彆不往心裡去,落了寒氣,將來入了冬恐要受罪……”喋喋不休了一大通,終於做好了心理準備,破釜沉舟對他自請道:“王爺,我伺候您沐浴吧!”
趙崇湛被她驚得滿臉戒備,“你又打的什麼算盤?”
夏和易一鼓作氣的勁兒一下就泄了,哎呀一聲,有些尷尬地站在原地,不知道怎麼說才好。
因她昏招頻出,趙崇湛現在對她的每一個像是示好的舉動都充滿了防備。他說完,等了半天沒等來她怒急的抬杠,心下懷疑,借著戳燈的光看過去,細細端詳,居然從她逐漸泛紅的耳垂裡品出了一絲嬌羞的意味,像她那樣厚臉皮的人,多早晚表現過局促?這讓她的邀約忽然變得無比真實。
趙崇湛往前邁了半步,眯起眼,試探著水的深淺,“你頭上插著那些凶器伺候?仔細待會兒紮了本王。”
夏和易非常順從地說“噢”,扭身坐在桌前,抬手將釵環一樣一樣全抽掉了,碼在桌旗上。青絲流水一般泄下來,柔順地搭在肩頭。
怎麼說呢?竊喜,另外還有愈加放大的狐疑,趙崇湛難以克製地往那逐漸翻滾的水裡扔了一枚石子兒,提的要求十分放肆,“你的交領衫質地太厚,仔細伺候沐浴時硌著本王。”
說完,他對雖然對男子漢大丈夫使壞心眼子的行為感到略有些不齒,為了緩解這份不齒,粗聲粗氣凶狠道:“屆時本王拿你是問!”
夏和易又“噢”,半垂下去的臉都紅透了,隔著一程距離也能感受到熱騰騰的氣息。她沒忘,屋外還有個虎視眈眈的姚四姑娘,甚至還能聽見姚四在走廊上跟六河交涉的聲音。她咬了咬牙,將大衫脫下來,掛到一旁的木桁上。
外麵的雨勢越來越大,轟隆的雷鳴聲劃破夜空,她在一片雨聲裡轉過身來,低聲說:“王爺,我替您解發。”
那一身輕薄的薄羅衫子,在燭光裡似雲似霧地飄動著,根本遮不住裡麵束身的主腰,雨後青草的香氣炸開了,無處不在,撲麵而來,悶得人眼前發暈。
很難控製,再控製,就不是男人了,趙崇湛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把一隻手搭上肩頭,玲瓏小巧,盈盈一握,軟得像水。可是一路上暗虧吃得太多,他怎麼都不敢相信這份福分是實在的,“你給本王下套了?”
夏和易咬著下唇瞪他一眼,赧然說:“沒有。”
否認換來的是更深的懷疑,“你正準備給本王下套?”
夏和易隻覺得該死,怎麼還不行,頓時惡向膽邊生,乾脆咬咬牙,伸手去解開襟羅衫的紐子,薄如輕煙的開衫散下來,欲墜不墜地掛在手臂間。
滑下的薄羅衫子是個咒,餘下的事就容易了,武寧王雙目空直,簡直像是入定了。她甚至都不用使勁,雙手輕輕一帶,就把他按在杌幾上坐下,手指插 | 進發間,指尖輕而緩地蹭過頭皮。
指腹每過一處,都帶起一片令人戰栗的酥麻,激得他渾身血液都直衝頭頂,酒意在臍下三寸的位置翻滾,再默誦佛經也沒有效用了,是因為卸下了那個必須沉穩的沉重擔子嗎?遠離了那把冰冷的龍椅,他最近感覺越來越容易心浮氣躁。
鏡中倒影出一坐一站的兩個人,夏和易站在他身後,臉上掛著捕獵者般殘忍又甜美的得逞笑容。
雖然這一世的確是這樣,但從理論上說,他早已不是個什麼見識都沒有的毛頭小子。她的身子,他也曾上下看過幾遍了,現在這樣的忙亂很難解釋,那洶湧的雪山溝壑,是絕對一眼都不能看的。
她步步緊逼,他隻能閉上眼,“你是什麼打算,先給本王說清楚。”
夏和易看他緊繃的下顎,覺得他的反應好有趣啊。頭一回發現,難道她真有以色事人方麵的天分?真是沒想到,得虧她以前是皇後,要是換個妖妃之類的身份,那還不得禍亂宮廷嗎。
嘖嘖嘖,美麗真是罪過,想想還有點小開心,她拚命忍住笑,睜著眼睛說瞎話,“我打算伺候您沐浴呀。”
被他一記眼刀堵了回來,夏和易微微歎了口氣,“我說實話,您又要生氣。”
趙崇湛很是不滿,“難道你說如此拙劣的謊話,本王就不生氣了?”
“您聽說過民間磨棒子麵嗎?要騾子推磨盤,前頭得高高吊一根蘿卜。”她的手指往下一順,“我在給您吊蘿卜……”
趙崇湛氣得一把將頭發從她手裡奪出來,“放肆!你把本王比作什麼!”
大手來勢洶洶,抓的方向卻偏了,發絲從指縫裡儘數滑落,頭發沒抓到,結果穩穩握住了她的手。
夏和易朝被他全然包住的手噘嘴,在男人中是極漂亮的手指了,筆直修長,可是做的這叫什麼事呀,她嘖了聲,“您是故意抓歪的呢吧?”
趙崇湛冷冷一笑,“本王要是故意,就不止抓手這麼簡單了。”
“那是什麼呀?”夏和易不知死活地抬眼瞪著他,卯足了勁兒煽風點火,“您可彆叫我看輕了您。”
你推波我助瀾,柴火堆都架到似山高了,再不給她點教訓,恐怕遲早她要竄上房頂揭瓦片了,趙崇湛像捏動物一樣捏住她的後頸,往胸前用力一推,朝著鮮紅如血的唇瓣狠狠碾壓了下去。
兩個對親吻都沒什麼經驗的生手,皆用力過猛,牙花兒磕牙花兒,血濺當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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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床前明月光,更文上晉江,營養液澆灌,碼字翻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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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歹兩位結過婚 咋調起情像小學生 我笑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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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哈笑死了,哈哈哈哈,趙崇湛看來還是女人太少的緣故,總感覺做過皇帝的人女人超級多無師自通】
【很難不笑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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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完-
◇ 第 54 章
◎拌嘴◎
這個吻吧……與其說是親吻, 不如說是抱頭互啃豬蹄。兩個人都不甘示弱,啃到後來,兩敗俱傷, 且傷亡慘重。
夏和易終於挨不住了, 從他懷裡掙脫出來, 捂著嘴抽抽噎噎哭訴, “您是故意的!”
趙崇湛沒比她好多少,應該說是比她的情況更壞吧, 因為她剛才吃痛之下無意識薅他頭發來著……
不過爺們兒好歹是爺們兒, 不像她一樣哭哭啼啼, 他望向她的目光依舊沉沉,如果忽略指腹抹過沁出血絲的嘴角的動作, 還是能看出來剛經曆過一場纏綿的糾纏。
沒有爺們兒願意承認缺乏經驗, 趙崇湛說“是故意的又怎樣?”他居然越挫越勇,還想伸手來攬她繼續, 被她一把推開了。
嘴唇破了個口子,說話得“斯哈斯哈”抽氣, 夏和易越想越氣,擰著身子忿忿瞪他, “您這人是怎麼一回事?難道以前的女人, 您都是這麼親她們的?”
話一出口,兩個人臉色都變了。
夏和易知道不好,還沒怎麼樣呢, 她大概就已經一頭栽進去了,這話到底是在泄憤還是在試探?她犯了妒忌, 是大忌, 即便出嫁了也得被休回家的那種大忌。今夜是她主動來的不假, 可他什麼明話都沒說過,她大膽的舉動下到底存著幾分忐忑,雖然沒什麼可能,興許還是想聽他說一句從前沒有過其他女人吧。
可是武寧王卻沉默了。
氣氛驟冷下來,夏和易在杌子上坐下,整個人都背過身去。她也不知道她這是突然怎麼了,心裡越是芥蒂,偏越要把刺撥起來,武寧王怎麼可能沒有女人呢?但凡富貴人家的爺們兒,十四五歲房裡就要安排丫頭侍奉,他今年十九了吧?滿打滿算二十了,換在其他勳貴人家,孩子少說都該抱倆了。
橫豎上上輩子她也有過萬歲爺,他過去的女人,她可以不去計較,隻要他能承諾一句以後隻有她,哪怕是在這種場景下假意哄騙都好,她都能蒙著眼睛認了。
可能終究是她圖的太多了吧,這年頭,不寵妾滅妻的爺們兒都能被誇一句忠貞了,男人或許天性對誓言避諱,她想從他口中得到一句準話是不可能了。
夏和易往下趴在桌麵上,臉埋進胳膊裡去,覺得很氣餒,她忽然有點想不起來必須要引誘武寧王的初衷了,大姐姐都沒當成皇後,她還有一定要千裡迢迢嫁到北地去的必要嗎?
哦,好像還是有必要的,臨走之前家裡在和榮康公府議親了,榮康公府背後到底是不是萬歲爺指使的?也不知道家裡在她開溜之後是怎麼解決的,大概是借口她生了急病推脫了罷……
現在要是放棄武寧王回家去,潘氏應該會把她吊在樹上抽一頓,然後呢?萬歲爺要還是賊心不死要霍霍她,她照舊得進宮裡去。
還有一種最不樂觀的預計,家裡被她離家出走的舉動氣壞了,乾脆對外宣稱她得急病死了,一個曾經詐過屍的貴女,再要議親可能不太容易。
思來想去,千百種的可能性不約而同指向了一個結果,那就是不能回去,還是得努力當親王妃。
所以不能泄氣太久,八字的一撇還沒寫完,壯士仍需支棱。
夏和易下定了決心,毅然決然地把他兩隻胳膊舉起來,一悶頭重新拱進他的懷裡。
臭男人,沒一個好東西!平時不是很會揣摩人心的嗎,都這樣了,假裝說句好聽的騙騙她就能有美人鄉,這都不樂意嗎?非得吃著碗裡瞧著鍋裡,找他十個八個女人?
從前她在宮裡不犯妒,一方麵是自顧不暇,另一方麵也是因為不那麼在乎萬歲爺,可是這輩子怎麼辦呢?今後武寧王一個接一個地往王府裡接人,她得麵帶微笑地接納他一個接一個的小老婆,她真的能心平氣和地替他平衡後宅,還要替他照顧那些女人和他同床共枕生出的孩子嗎?
那畫麵,簡直叫她心煩透了,手懨懨搭在他的領口,將扯不扯的,很是猶豫的模樣。
而趙崇湛比她還要無措。
這輩子,她都是想一出是一出的,情緒動輒大起大伏,他以為他已經習慣了,原來還沒有,剛才不還好好的嗎?怎麼突然就不高興了?
難道真的是他吻技太差,叫她嫌棄了?那是因為他是第一回親姑娘,一回生二回熟,下次就能好很多了,可是這種事說出去太丟麵子,並不想告訴她。
他隻能盯著她憤怒委屈的後腦勺看了半晌,然後終於遲遲醒過味兒來,她突然生氣的原因,很有可能是因為他沒有否認以前有過其他女人。但這該怎麼否認?這輩子的確沒有,但是上上輩子有,出於平衡朝堂的考慮,後宮一員一員地添。他還是他,她也還是她,麵對麵矢口否認,他覺得心中有愧。
現在回想起來,在宮裡,她從來沒有對任何宮妃表示出特殊的嫉妒,所以她的獨占心隻針對“武寧王”,並不針對“皇帝”,對象同樣都是他,況且現在的他,手裡沒了無邊權勢,性格也越發缺了沉穩,反倒更吸引她的注意,到底是她這一世心瞎了,還是他做丈夫實在做得太差?真是一個令人略感心酸的發現。
總之事情的走向,和他最初的打算南轅北轍。照他原先的想法,她為什麼上一世拚死也要遠離他,他也不想追究了,橫豎身份都換了,就當作是簇新的人生、簇新的開始,過去的一切都當作過往雲煙。到了今日他才發現行不通,有些過往依舊橫亙在他們之間,不論是以什麼方式,解總是要結。
他明白她很失落,但過去是既定的,誰也無法改變,隻能勸她往前看。不過怎麼勸是一個大問題,如何哄一個女人,是他從未練習過的技巧。
僵局總歸是要打破的,他停到她身邊,拍馬一樣拍了她的頭頂,被她暴怒地給了一爪子。
那怨懟的眼神,下一刻可能要蹦起來咬他一口。
趙崇湛不確定這種時候應該說什麼,即便不做皇帝了,內心的倨傲也不容許他低聲下氣求和,沒仔細琢磨就脫口而出的話是——
“上涇國公府提親的準備,本王安排得差不多了。”
“啊?什麼時候?”顯然她正在想彆的事情,吃驚不小。她剛才盛裝華服衝進來時,滿臉都掛著勢在必得的笑,生氣的時候,整個人鼓成一隻隨時炸開的球,現在懵懵然望過來,懵懂眨動的眼睛裡又透露出一股近似天真的茫然。
好歹不像是要撲上來咬他的架勢了,趙崇湛發覺事態似乎有回緩的餘地,不得不說女人心真是海底針,實在比朝堂傾軋棘手太多,心底裡緩緩籲了一口氣,在她旁邊坐了下來。
“哎呀,您怎麼不早說……”夏和易有些懊惱,早知道他要提親,剛才就收斂一點了,把人嚇跑了怎麼辦。
趙崇湛目視前方,隻留一線餘光瞥她,夫妻拌嘴是免不了的,相處之道需要互相適應,這時候是該繼續裝腔作勢還是遞個台階,他尚在摸索,心裡總的來說還是欣慰的,這是她的好處,不像旁的姑娘似的,要再三哄才遲遲給個好臉兒,她性子絲毫不黏糊,瞬間就把張牙舞爪的姿態收了。
她把身下的杌幾往他那頭拖了一程,又拖了一程,直到衣袖能擦過衣袖的距離才停下,剛想說幾句瞎話隨便哄一哄他,再跟他好好聊聊納妾的章程,就聽屋外輕輕敲了敲,六河的聲音隔著門響起來:“主子爺,南定王求見。”
南定王?
這封號太偏僻,夏和易著實想了好一陣兒才回憶起來,想當年太祖皇帝馬背上開國,血洗宮廷,顛覆了搖搖欲墜的前朝皇室,為了堵住悠悠眾口,留下一個旁支的獨苗兒,賜了個南定王的封號。
他慕容家本就沒落,又經曆了本朝開國二百多年的風風雨雨,早已衰敗得不成樣子,也無怪夏和易一開始沒反應過來。
南定王身份不比其他異姓王,名為恩賞,實則畫地為牢,祖祖輩輩不可離開封地,為什麼會忽然出現在幾百裡外的昌安城?
“這人是怎麼回事……”夏和易想她衣服都脫成這樣了,怎麼半路殺出個程咬金來,迷惑地轉頭發問,卻意外瞧見武寧王異樣鐵青的麵色,“哎……王爺,您怎麼了?”
身為帝王,趙崇湛所遭遇過的暗殺不計其數,幾乎成功的唯有一回,便是皇後以身護駕的那一次皇寺刺殺。那次事件的背後籌謀者是當今聖上不假,不過端看這一世一次次不過腦沒結果的刺殺行動,就知道那樣複雜的謀劃,不是他那位不成器的兄長可以做到的。
皇後死後,趙崇湛事後抽絲剝繭溯源到頭,從往皇寺裡安插樁子,那暗樁剃了發受了戒疤,花了足足十餘年的時間慢慢博取信任,再到一朝出手,大部分都出自這位被所有人遺忘了的沒落異姓王的手筆。
前前世已經報足了仇,萬幸這輩子她還能好好地在他麵前撒潑打滾,是以那點隔世舊恨在他心裡早已不足為道,唯一困擾的,是他都決定避到北地去不再摻和這些事,結果還是躲不過。
那廂夏和易已經為他逐漸嚴肅的麵色而緊張起來,手指有些驚惶地拽住他的衣袖,“王爺,您怎麼不說話?”
“我出去一趟。”趙崇湛站起來,往外走了幾步,大步踅身回來,往她手裡放了一塊刻了虎頭的銅符,慎重道:“我手上親軍餘下不到三萬,但都可以信賴,倘若我這趟回不來,你拿著這個去找六河,他會告訴你該怎麼用。”
那銅符接在手裡,冰涼的質地,邊角處硌得掌心微疼,夏和易木愣愣地盯著他的口型,人像遭了晴天霹靂一樣傻眼,“您話這是什麼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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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55 章
◎雨◎
可是武寧王並沒有回答她, 他隻交待了必須交代的話,“親軍是最後的籌碼,不到萬不得已, 最好不要暴露。”
他鄭重其事, 笑也不笑一下, 夏和易被他的嚴肅神情嚇到了, 拽著衣袖不放手,勸道:“您不必親自去, 南定王漏液找上門來, 葫蘆裡賣得是不是好藥還兩說。您在船上召他不成嗎?船上都是自己人, 萬一有什麼不妥,您也不至於太被動。”
趙崇湛看她一眼, “萬一有不妥, 我不在船上,你才有可能安全逃脫。”他抬起手, 把她的手指拽開,“船上有二位入了冊要進宮參選的姑娘, 因此不會有危險。”
夏和易又驚又急,“您一早料到會有這一日?才安排五爺他們和咱們一道走?”
趙崇湛沒承認, 但是也沒否認, 他沒有想到南定王膽子那麼大,敢私底下穿州過府來找他,不過他現在頂著這樣尷尬的身份, 即便來人不是南定王,也會有彆人。他沉默了一下道:“萬事防患於未然, 總是沒錯處。”
夏和易已經很久沒像這麼緊張過了, 這一路過來吃吃喝喝遊山玩水, 除了回回不成功的暗殺偶爾嚇人一跳以外,閒雲野鶴都過得沒她恣意,這下遇上事兒了,一時亂了手腳,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早日脫離了夏家,那不是個好去處。”趙崇湛像是猶豫了一會兒,有點難以啟齒的感覺,“如果本王果真遭遇不測,你去找白經義,他對你多少有點意思。威武將軍滿門忠烈,無論朝中局勢如何,保你下半輩子富貴無憂應當不難。”
夏和易滿目的擔憂中浮現出一絲捉不住的詫異,“五爺對我有意思?您眼神兒是不是不太好?”
趙崇湛用孺子不可教的眼神憐憫地看她,白經義對她有意思,大概隻有她自己不知道。那人打一見麵就跟她敘舊情扯交情,又是個直腸子,麵對她的時候,紅暈全飛在黑臉上了。
之前他借口她暈船,刻意留在她房間裡過夜,也有一半緣由是出於同樣作為男人的直覺,和不可言說的好勝心。
夏和易驚訝歸驚訝,信肯定是不信的,不過危急關頭,讓她暫且沒空掂量白五爺是什麼想頭,關於南定王的全部,武寧王沒向她和盤托出,她聽得出來。
她急得絞著手指踱來踱去,猛一回身用力瞪他,“您怎麼說得跟生離死彆一樣?您嚇著我了。”
本來的目的是以防萬一提前交代後事,可是話題一開頭就很難收住,大概是因為他讓她去找白經義,她壓根兒沒有拒絕的打算罷,深情悵惘的氛圍被瞬間打破,趙崇湛一口氣提起來,“你不是打一開始就這麼打算的?若是本王不行,就換白經義當靠山。到這個根節上,反倒要棄了現成機會?”
夏和易徹底僵住了。
原來他什麼都洞悉得清清楚楚,那她從頭到尾的賣好舉動,他看在眼裡,是不是像上躥下跳的跳梁猴?
他突然把遮羞布挑開,裡頭的不堪全都袒露在空氣裡,她又心虛又氣惱,縱然是狡辯能手也隻能吞吞吐吐蹦出幾個不成句的單字,“我……不是,我是……”
驚雷轟隆響過,一道青紫閃電劈下來,混沌照亮了他的半邊側臉,也點明了眼底的淡漠。原來他真正生氣芥蒂,不是朝她大呼小叫地發脾氣,而是這一抹令人心生顫栗的淡漠。
在無關緊要的問題上,打打鬨鬨能增進感情。可是話題一旦觸及到不可觸碰的底線,爭吵就會消耗尚未穩固的情誼。
所以隻能到這裡了,夏和易不能再用插科打諢蒙騙過關,武寧王似乎還想說什麼的,盤桓的話在腹中收住了,隻是欲言又止地拍拍她的肩,便踅身出去了。
夏和易在原地呆站了一會兒,才回過神來,慌亂地起身追出去,隻能從窗口看見他上了岸,冒雨提袍上了路旁早已預備好的馬車。
一轉眼,倒灌似的大雨劈頭蓋臉澆下來,往水麵上擊出大大小小的圓圈,一波波還沒來得及蕩開,就被彆的圓圈截斷,交錯出一片兵荒馬亂的激蕩來。
之後的記憶有些錯亂,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穿好的大衫,行屍走肉般飄回自己的房間,春翠和秋紅跟她說話,她像破舊土地廟外受儘雨打風吹的泥塑像一樣,失魂落魄地釘在地上。
更漏催命似的滴答滴答,夜越來越深了,風雨聲大得驚人,大船停在碼頭裡也晃得厲害,屋外腳步愈加錯亂,冷不丁的敲門聲簡直像是怨鬼索命。
春翠打開門問怎麼了,來人是白家的下人,拱手笑著替主子說:“雨勢太凶猛,白五爺夜裡巡船,特地來瞧瞧夏二姑娘如何了。”
可現在夏和易哪裡有心思應酬彆人,人縮在屏風後麵,朝春翠擺擺手,口型比劃:“就說我睡下了。”
白五爺好像還說了什麼,她沒聽清,隨便就叫春翠把人打發走了。
連心心念念求而不得的威武將軍家五爺都無心周旋,她終於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倘若武寧王今夜真的發生什麼意外,比起靠山要倒了,她更怕的是再也見不到他。
一直以來,她追著攆著在武寧王身後跑,其中真心必然是沒有假意多的,她覺得這勉勉強強僅能算是事業,不比爺們兒能在外行走做官,女人是後宅裡論英雄,想當親王妃是她各方權衡後的結果,結果眼下剖開了驗真心,明明是為了不重蹈覆轍才勉為其難做出的抉擇,沒見過騙人反倒把自己搭進去的,真是可憐又好笑。
為什麼呢?認真細較起來,夏和易覺得武寧王比她長得還要好看一點,難怪大家都說男色誤人,她就是個被男色誤到溝裡去的活例子。
冰涼的銅符還攥在手心裡,她頭一回見到實物,不知道該如何處置,讓春翠去把六河請了過來。
本朝宦官乾政的是有曆史的,不過主子爺治下嚴明,六河絕不敢把手伸長,隻照主子爺的吩咐,將侍衛長帶到了夏和易麵前。
侍衛長名叫黃崔,夏和易認得他,每天清晨她迎風吹小喇叭,底下鼓掌打拍子最起勁的那個就是他。
黃崔見她拿著銅符,反而滿臉意外,雙手一揖告訴她:“其實夏二姑娘不必動用虎符,主子爺一早交待了,我們全軍上下都認您的軍號,您的軍號聲就是號令。”
夏和易半天都沒想明白,一直等秋紅把六河和黃崔送走回來,她還坐在凳子上沉浸式思考人生,確切的說,是在思考她的愛情。
所以武寧王對她的在意,難道從那麼早的時候就開始了?讓她每天在眾人麵前吹小喇叭時,就已經在為她安排退路了?真是不可思議,那時他們都還沒說上幾句話呢。
可是後來還假模假樣的瞧著她追他,男人心可真難琢磨。
覺得他古怪的同時,忽然覺得心裡安定了,一路上,一些隱晦的不對勁之處都有了解釋,他對她超乎尋常的縱容有了依據,也是,要不是因為愛慕她,當初隻身入蛇窟救她怎麼會救得那麼不含糊。
啊……真是沒想到,那個臭脾氣,一聲不吭的,精瘦的腹肌裡居然裝著那麼多的小九九……喜愛一個人,是要親口說出來的,他什麼都不表達,她怎麼能明白呢?剛才說提親準備得差不多了,如果打從剛開始準備就告訴她,他們何至於蹉跎到今日呢?
那個傻子,差點就錯過她了,她要是真跟白五爺跑了,他豈不是回來要傷心至死嘛。
算了算了,看在他為她情根深種深陷愛河欲罷不能欲仙欲死的份上,夏和易決定不跟他計較過去種種了。她雙手合十對上天祈禱,隻要他能平安回來,她保證能對他好一點兒,再也不騙他的錢了。
秋紅手肘頂了一下春翠的腰,低聲讓她“看。”
她們的姑娘站在窗前,雙目緊閉,念念有詞,那神色太莊重太虔誠,白瓷似的肌膚,在這樣陰沉的雨夜裡,都能被含混的月光鍍上一層瑩白,尤其像江湖騙子騙人時的顯靈聖光。
春翠秋紅很是咋舌了一番,誰不知道,她們姑娘最是不信這些,以前府裡老太太讓姑娘在佛前做早晚課,姑娘不是鬨肚子疼就是腳疼,沒有一次認真過。
天生就跟虔誠一詞格格不入的夏和易破天荒地祈禱了很久,可是夜太深,天氣也不好,上天好像睡著了,一時半會兒沒聽見她願意付出的巨大犧牲。
夏和易心緒雜亂坐立不安,連向來跟她一樣粗神經的春翠都發覺了不妥,“姑娘,您這是怎麼了?”
“我不知道,我心裡好亂,我要死了。”夏和易嗷嗚嗷嗚無意義地發泄了一通,呼呼打了一套不成樣子的拳腳,終於喘著大氣平緩下來了,懨懨朝丫鬟們使了個眼神,問:“明白嗎?”
秋紅和春翠對視一眼,果斷說明白了,立刻轉身從櫃子裡拿出了一個木匣子遞給夏和易,“姑娘,咱們什麼時候逃?胡猴和羅布隨時準備妥當,隻要您一聲令下,馬上就能收拾出發。”
夏和易茫然地抱著匣子,裡頭裝的是她的私房錢,想最初從家裡出來時隻有薄薄一遝,經過她在武寧王跟前辛勤不懈的坑蒙拐騙,現在銀票子多得得用一個匣子才勉強裝得下,照這麼下去,不等走到北地,她的家當就富貴得能敵一方諸侯了。
“我是這個意思嗎?察覺不對勁就想開溜,我平時是這麼教你們的嗎?這樣咱們成什麼人了,一點都不局氣。”夏和易為那個不懂得表達情誼的悶葫蘆感到惆悵,也為她的丫鬟們不懂她心意而惆悵,“我是讓你們把矮榻給我拖到窗口去。”
丫鬟們越來越搞不清狀況了,當初明明說隻要發現不妥就開溜的人是姑娘,現在怎麼又不跑了?
不過沒關係,搞不懂不重要,姑娘說怎麼辦就怎麼辦。
她們說乾就乾,一人抬一頭,眨眼就將矮榻挪到了窗下。
夏和易蹬掉鞋子,抱著她沉重的愛意小匣子往矮榻上一歪,往窗外望出去,正好麵衝著碼頭的方向。
雨可真是大呀……那樣大的風雨,火把早就熄滅了,風燈裡微弱的光奄奄一息,勉強照亮近處劇烈波動的烏黑水麵,水幾乎夠到了碼頭的木板邊緣,水麵晃動得厲害,讓人心惴惴的,生怕下一波掀起的浪頭就大肆倒灌進去,吞滅了這座風雨飄搖的城。
◎最新評論:
【李世民是會乾掉他哥李建成的,你們家小趙也是能力強的人,所以小易易你也不要擔心你們家小趙,你也不會走的對吧】-
完-
◇ 第 56 章
◎談◎
擔憂是真擔憂啊, 夏和易連做夢都在揮舞著拳腳護衛武寧王,夢裡她武功蓋世,打得那叫一個酣暢淋漓, 百萬雄師在她麵前壓根兒不值一提, 敵人被打得落花流水。
不知道誰在她旁邊十分著急地嚎了一嗓子“姑娘, 王爺回來了!”
夏和易一個猛子往下栽去, 手撐了一把窗沿好歹止住了砸個滿眼星的趨勢,手抹了一手夜雨, 冰冰涼, 瞬間就清醒了。
她探長脖子從窗口往下張望的時候, 趙崇湛也正在往上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