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還記得那年初遇時她一身紅衣,坐在石桌上有一搭沒一搭地甩著腿拉著手裡的線,姿態太過隨性,若非是他順著她的目光看上,怕是不會相信,這是在放紙鳶。
怎麼看,都像是百無聊賴地在打發時間。
直到一陣風來,那線索一緊,紅衣少女才緊張起來,她坐直身子拽了拽繩子,仍是沒能叫那紙鳶從樹縫裡解脫。
他原想去救,不想下一刻,那少女便就將袖子一卷,提了提裙裾,直接竄上了樹。
他怔了半瞬,少女身姿極快,不多時就要夠到紙鳶。
隻是,到底差一點點,她抱著樹扯了好幾次,卻又突然停下往他這兒看來。
他不由閃了一道,再看,那少女已經拽住了紙鳶尾巴,一個用力,便就拿到。
少女將到手的紙鳶直接叼在了嘴裡,然後靈巧地往樹下溜。
清亮的眸子閃耀的都是光輝。
那是他瞧見的最美的笑容。
而重逢時,她還是她,卻沉靜得叫他再不曾窺見那日的半絲身影。
直到今日,直到此刻,他望著眼前的容顏,同樣的紅裙,不同的是,更近了,也更美了,像是那個叫人一刹心動的花骨朵驟然開出了嬌豔的花。
“之瑤謝過寒大人今日款待。”
丁玲聲動,指尖的碗輕震。
寒邃複又伸指,雙手執碗:“客氣。”
裴成遠眼見著二人相視一笑,雙雙飲儘,晦氣地扭了頭,伸手給自己又倒了一碗。
這破酒,根本沒有倪老頭子釀的辣刀子夠味。
清了吧唧的,水似的。
還有點澀嘴。
有名氣的東西有時候就是噱頭,華而不實。
想著,眼前便就見某人又遞了碗來。
嚴之瑤:“果然好酒。”
“好個鬼。”他懟道,嘩啦啦給人滿上。
嚴之瑤沒理會他的前後矛盾,隻是看著寒邃:“寒大人,不知寒大人可瞧見吉時帖了?”
“是,寒某今日,也是打算與小姐商議此事。”
她揚起眼:“商議?”
寒邃點頭,他也給自己滿了一碗酒:“聽聞侯爺最後挑了兩個日子出來,不知侯府最後可有確定。”
“寒大人既是單獨約我,應是有話想說。對於婚期,不知寒大人如何想?”
寒邃注意到邊上某個小將軍倒酒的聲音歇下,頓了頓,仍是答道:“不瞞小姐,寒某希望能與小姐早日完婚。”
“嗤。”接話的卻是裴成遠,“恕我直言,寒大人是不是太著急了些?”
寒邃卻沒搭理,隻是對著嚴之瑤道:“小姐不妨聽完。”
嚴之瑤道:“寒大人請說。”
“寒某如今為司禮監掌事,此前郡主和親南戎之後,大桓與南戎的關係更甚,陛下有意開通一條商路,與南戎正式通商,其間,興岑州為貿易商城……”
說到這裡,嚴之瑤不覺心中一震。
注意到她的留意,寒邃才繼續:“寒某知道,岑州乃是小姐長大的地方,且……寒某此行南戎商定相關事宜,其後還要再留居岑州,恐非一年半載不可回。今日請小姐前來,實為寒某私心,私心希望此行,有卿常在。”
“……”
裴成遠覺得有的人真的是狡猾異常,這般借口都找得出來!
不想他一轉首竟是發現某人竟然當真心動的模樣。
“嚴之瑤,”他突然開口,“你昨日不是已經與爹娘敲定了時間?”
嚴之瑤手中握著碗,她怎麼不知道少爺這是在警告。
可是——
她低頭,皺眉灌了自己一口酒。
“請問寒大人,何時動身?”
寒邃麵上無波,輕輕道:“下月此時。”
“下月十五。”嚴之瑤喃喃,那良辰吉時裡,下月初十是個好日子。
正想著,邊上裴成遠的聲音又起:“寒大人既然知道此行是公務,便應明白怕是沒有時間照顧人的。”
“寒某隻是覺得,若為夫妻,便是相互扶持,必不會叫另一半受委屈。”
“你想的是美,一麵想做出政績,一麵還想紅袖添香,既要又要可不是什麼好習慣。”
“裴小將軍誤會了,寒某隻是提出一種可能性,決定權,在嚴小姐——和侯府。”
嚴之瑤飲儘碗中的酒水,終於開口:“寒大人的意思,我明白了。”
寒邃觀她麵色:“那小姐的意思?”
“還請寒大人,容我想想。”
這個回答之後,裴成遠不作聲了,寒邃緩聲:“好。”
外頭砰砰接連好幾聲,窗外綻開的煙火落下,街市上皆是歡呼聲。
熱鬨極了。
寒邃開了另一壇酒,替自己和嚴之瑤滿上:“今日佳節,鶴歸樓的菜色也是一絕的,不比這酒水差,嘗嘗?”
嚴之瑤點頭,舉起筷子才發現他們幾個已經把盛菜的碗都用了。
“我去找小二拿。”寒邃說著起身。
桌前,裴成遠扶著酒壇盯緊低頭的人。
“想好沒?”
“什麼?”嚴之瑤下意識反問。
而後,就看見少爺一張陰沉沉的臉:“你想答應他?”
門外,寒邃正在與小二交待,包廂內,嚴之瑤不想與少爺爭辯,隻是抬手繼續喝酒。
喝道第三碗的時候,手腕卻是突然被壓住。
酒水被潑了半碗。
“????”
“你在這兒想不明白的,”裴成遠嗬了一聲,“待會跟我走。”
“不走。”嚴之瑤拍開他的手,堅持將碗中的酒水喝完。
裴成遠還分神盯著寒邃,被她拍開了手也沒在意,隻是對著快要近前拿著三隻空碗的人:“寒大人一會可還有安排?”
“燈會!”突然,桌邊有人喊了一句。
裴成遠僵住了。
等到他低頭,才發現不知何時,某人已經麵頰緋紅,嘻嘻笑著。
“……”
寒邃的震驚並不比他少,隻是,他剛要上前,眼前一晃,是裴成遠起身擋在了嚴之瑤麵前。
他俯身,按住她肩膀:“嚴之瑤?嚴之瑤!”
“喔!”嚴之瑤艱難扭頭,頭上珠花顫顫,她噗嗤一聲,突然就一張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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