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月終於能動了,她急忙去把渾身顫抖的梁添攙扶起來,眼眶裡含著淚。
“我沒事,我們走吧。”梁添強撐著說道。
怕陶月力氣不夠,唐玉斐也上前搭把手,兩人一左一右攙著梁添,唐玉斐卻將目光落在了宋恕臉上,似是在征詢他的意見。
陶月也像是模模糊糊察覺到什麼,她的眼裡藏了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但最後什麼都說不出來,隻叫道:“阿恕。”
宋恕讓開半步,語氣平淡:“走吧。”
唐玉斐和陶月將梁添扶進電梯,她自己卻退了出來,同宋恕並肩而立。兩人一個麵色平靜,微有些漠然,一個目光關切,似有些惆悵,並沒有要一同離開的意思。
“你們為什麼不進來?”梁添總算是緩上來氣了,訝異地問道。
“陶月姐,你帶梁添哥離開吧。”唐玉斐微笑,她答應了宋恕會留在這裡,還不能走。
“玉斐......”陶月想不通這一切是怎麼回事,可唐玉斐的笑容溫和有力,像是在鼓勵她,堵住了她詢問的心思,她最終向宋恕囑咐了一句:“阿恕,你彆傷害她。”
宋恕微點點頭,電梯門關上後消失不見了。
見到男女主終於離開遊戲,唐玉斐舒了口氣,眸光閃閃,似在出神。
原本,是想借由他們打碎宋恕的夢境,將醫院內的宋恕喚醒,誰知一路到現在,竟變成了這樣。
實在是......令人意想不到的發展。
“你在想什麼?”察覺到宋恕的氣息自側後方傳來,打斷了唐玉斐的思路。他去拉唐玉斐的手,將下巴擱在她的肩膀上,呼吸若有若無地撩她的耳垂。
他似乎很喜歡肢體上的親昵舉動,同時不滿唐玉斐不看他時發呆的樣子。
“你要反悔嗎?”宋恕的語調沒有起伏,手指卻由摩'挲她的手心到一根根穿過她的指縫,同她十指相扣,“我不會放你走。”
“我當然不會反悔。”唐玉斐輕笑一聲,她微轉過頭,兩人的鼻尖幾乎要撞到一起,“我剛剛是在想,你不是問我想要什麼樣的世界嗎?那就由我來構建我想要的世界好不好?你能做到的吧。”
她笑意盈盈,原本病弱的陰鬱氣息早已散的一乾二淨,如同一輪溫和皎潔的月亮落入他眼裡。
宋恕也忍不住彎起唇角,眉上積蓄的薄雪消融,化為甘冽的清水,他嗯了一聲。
“那就,回到你在鏡林裡見到的那場幻境的模樣吧。”
在第九個遊戲中唐玉斐曾問過宋恕,他在鏡林裡經曆的十年究竟發生了什麼,宋恕說的不多,但也概括的十分清楚。唐玉斐知道,在那裡宋恕失去雙親後被她的家庭收養,兩人結伴長大。
眼前的世界如積木被打亂重組,宋恕一眨眼,自己竟又縮在床底下,一個昏暗狹窄的小角落。
他平靜地從床底下爬出來,一眼就看到了坐在不遠處的縮小版唐玉斐,她的頭發還是枯黃如同雜草,身材瘦弱的一看就是營養不良的樣子。
房門被人打開,大人走進來,見宋恕竟主動從床底下出來,臉上的擔憂化作討好,手裡遞出顆糖給他:“小恕,不要害怕,吃糖。”
宋恕接過他手裡的糖,卻站起身走到唐玉斐麵前,遞給她。
唐玉斐接過糖,對他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然後拆開糖紙吃掉。
“你這孩子,又不是沒吃過糖,怎麼還搶小恕的東西。”大人正板著臉數落,卻驚疑的看到小小的宋恕也露出愉悅柔和的笑容。
他本來就生的好看,白皙的小臉粉雕玉琢,剛被送過來的時候明明陰沉木訥的像個剛做好的人偶,這時竟能露出這樣生動鮮活的表情,大人噤聲了。
唐玉斐和宋恕再次生活在了一起,但是這次,他們的關係不複鏡林幻境中那般糟糕。
宋恕什麼都讓著她,吃的喝的、玩具、零花錢,他什麼都給唐玉斐。
他像是一點脾氣也沒有,就算唐玉斐搶走他碗裡最後一隻蝦,他也隻是默默把蝦剝好了重新塞到她嘴裡。
原本以為年紀尚小的宋恕遭遇了這樣的事情會一蹶不振很久,但他不哭不鬨,比成年人還要沉穩淡漠。原本其他人看著還心驚膽戰的,生怕他是受到的刺激太大魔怔了,但見他和唐玉斐相處愉快,並無異常,漸漸的也就安下心。
唐玉斐從小就是個不被喜歡的孩子,又因為宋恕的遭遇實在可憐,大人們都會多疼他一些,從而忽略唐玉斐。
然而每每這樣,宋恕就徹底冷了臉,神色霜凍如冰,陰沉沉的比驟雨天還要可怕。
這下大人們也知道了,他們對唐玉斐不好,宋恕也會跟著不開心。他事事向著唐玉斐,像個影子般圍繞她左右。
兩人互相陪伴,慢慢長大。
唐玉斐的身體雖然先天不足,但這些年宋恕將她照顧的很好,她也不再是那副蒼白瘦弱的模樣。那雙原本像骷髏骨架上豁開的黑洞般的眼睛如今大而有神,像瑩潤的黑葡萄般明亮,少女尖削的下巴和單薄的身材更是讓她如春天抽芽的柳枝般舒展。
於是兩人剛上高中唐玉斐就收到了學長的情書,至於宋恕,他走到哪裡都是吸引人的存在。
長河漸沒,初蟬乍鳴,晚自習下課的鈴聲響起,走讀的學生們踩著夜色從學校湧出,迫不及待要回家。
宋恕在小巷拐角等唐玉斐,他身量抽長,已經如小青鬆般挺拔筆直,柔順的頭發在暖黃的路燈下泛著麥芽糖的色澤。他眉眼微涼,早已完全看不到曾經跟在陶月身後時溫暖乖巧的模樣,冷冷清清地站著,像是完全注意不到周圍若有若無的視線。
直到他看到唐玉斐背著書包腳步輕快的出來,他的眉梢唇角初雪稍霽,現出一抹柔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