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雲影皆散去, 金衣少年長.槍橫斜於身後,徐徐落在了最初站立的那株蒼天古木之上。
天魔早已在方才的一連串追擊中化為飛灰, 而少年長發整齊, 衣襟不亂,眉眼平淡得仿佛隻是去折了一支花。
將少年羅成和寧道奇牢牢護住,以免他們不受風暴侵襲之苦的輕劍明光一閃,劍影重重疊疊歸於一身,朝少年而去。
長.槍脫手墜入地麵,少年一手將自己的劍舉到眼前, 一手撫著劍身。
少頃, 他將額頭貼到冰涼的劍身上, 周身靈光四溢。
羅成的槍到底承受不住方才的力道, 斜斜刺入地麵後碎成了一攤齏粉。
而羅成此刻已經顧不上他的槍了。
他盯著樹頂少年仿佛鍍了光的身影,看到他身後的天空出現了條條裂縫, 而後轟然倒塌,如鏡像般破碎了。
與此同時,湖外懸掛著的張張人皮無風自燃, 金色的火焰席卷整片森林, 每一簇火焰裹挾著灰塵, 將幾乎燒儘的人皮上連出的透明絲線,結成了天羅地網。
每一根金色的線, 都連著地麵上、湖水中和森林深處的白骨。
一簇簇火焰順著絲線落到散落的白骨之中,於是白骨也染上了耀眼的明黃。
待白骨成灰,便被火焰裹挾著各自葬到了因為方才混戰而枯竭的湖底。
自外看去, 仿若太陽墜落此地,奪目而耀眼。
而大湖已有一泓碧水自地下升騰而出,掩蓋了一切痕跡。
少年站在最高處,眉心離開澄明的劍身,注視著輕劍的目光竟有了些許柔和的意味。
他手中不知何時聚了一本名冊,在眼前拂開,將名冊一張張撕去,按照血緣線送它們去了各自該去的地方。
望著紙張四散的軌跡,少年眼簾低垂,桃花眼底波光流轉,拂曉的曙光打在纖長的睫毛上,形成一片淺金色的扇形。
而他整個人沐浴在拂曉的微光裡,劍身玉石流轉奇異光輝,身後有一輪紅日冉冉升起。
太陽真的出來了。
*
荒山成碧,血色消散,填湖為墓,一切平息下來,也不過一瞬間。
少年羅成蹲在地麵上,捧著臉糾結地看著自己化成齏粉的長、槍。
雖然在李建成手裡不經用,好歹是跟了他那麼久的老夥計呢。
“小娃娃,你最初為何跟著我們?”見他垂頭喪氣地蹲著,寧道奇捋捋胡須,語氣溫和地問。
對哦,我一開始為什麼要追著他們跑來著?
羅成有點呆滯。
“我好奇!”
羅成甩甩頭,理直氣壯道。
“好奇是要付出代價的。”
寧道奇拍拍他的頭,“你可願入玄門?”
羅成沉默了一下,抬起頭道:“當然要!”
“既然知道了,總不能光看著你們兩個頂上。”羅成呲牙道:“我也是人。”
現在看起來,能做事的隻有一個老頭一個比他大幾歲的少年,他雖貫有些混不吝,但也知道事情輕重。
寧道奇讚許地點點頭。目光投向已經輕飄飄落到地麵的少年。
“您說的沒錯,人族未來,在於少年啊。”
羅成見狀,也轉頭去看冷著一張俊臉,站在一旁仔細擦劍的少年。
其實那柄在看起來富貴至極的輕劍在方才的戰鬥中並未染上一絲血跡,劍身秋水澄明。隻是那少年或許是十分珍視他的劍,仔仔細細用手帕反複擦了好幾遍才停下了手。
他側身站在晨光中,繡著銀紋的白色外袍下明黃衣擺纖塵不染,乾淨得不像是剛剛經曆了一場大戰。
朝陽借出胭脂色,為他本就極為好看的側臉又染上一層驚豔,細碎的陽光在他眼睫上眷戀不去,有幾絲投射到微垂著的琥珀眸子裡。
“喂,我以為你隻用劍,沒想到你槍法也這麼厲害啊?”
他回頭看過來,眼裡明光瀲灩,讓這冰雪堆砌的少年也有了一絲人氣。
“你用槍。”少年人眼神刹那恢複了最初的波瀾不驚,冷淡得讓羅成以為方才在拂曉中所見的那一絲柔和是他的錯覺。。
羅成下意識咽了咽口水,喉嚨有點乾。
“對。”
“耍給我看看。”
那少年言簡意賅,羅成卻莫名的,被氣了個半死。
“什麼叫耍給你看看?”羅成手握成拳,“爺是什麼耍雜技的嗎?而且爺的槍都被你搞沒了。”
“......”
“你看起來也就比我大幾歲,乾嘛一副死人臉?”
“......”
那少年轉過頭去,不再看他。
“喂你怎麼又不說話了?”
羅成蹭蹭竄到對方麵前,仰頭看著高出他一個頭的少年。
他早已知道自己的實力和對方相比是雲泥之彆,但是,但是......
不至於這麼冷淡吧?
他瞅了半天心想,這副冰雕玉砌的容顏,要是笑起來,一定更好看。
少年羅成總覺得,他應該是笑著的。
金衣少年被他盯著許久,眼簾微掀對上了他的眼眸。
“你——”
少年羅成隻見一隻比霜雪還白淨的手伸了過來,修長手指點上他額頭。他隻覺得眉心一涼,有什麼東西自衝進靈台,過於霸道地占據了他所有的意識。
他眼前一黑,便什麼都不知道了。
寧道奇接住倒下的少年羅成,微微驚訝:“小友?”
“送他回去,自有造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