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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間,伯爵府富達禮的繼室夫人佟氏從老太君那邊下來,在正房門口見到梁嬤嬤,連忙問:“老爺那裡都回過話了?”
梁嬤嬤點點頭:“老爺將紅線胡同的情形問得事無巨細,有一兩回我都被問住了。”
佟氏“嗯”了一聲,說:“老爺就是這麼個口是心非的人,嘴上不說,心裡對石家的子侄卻還是關切的。隻沒想到,那邊竟然這麼大氣性,竟將五十兩的謝儀都給拒回來了。”
她歎了口氣,說:“我原本想著,那頭喻哥兒年歲和訥蘇差不多,不如讓他進府,在族學裡給訥蘇做個伴讀,喻哥兒也能識幾個字,以後不做睜眼瞎,咱家也好有個由頭貼補他家一點兒子錢,回頭掙個憐貧惜弱的名聲,多好?可聽起來這情形,那頭哪怕是窮死,也定是不肯的。”
梁嬤嬤附和一兩句,見佟氏麵露疲累之色,湊到她耳邊,說:“內務府那頭,將今年新上的荔枝送過來了!”
佟氏聽說荔枝來了,登時嫣然一笑,麵露得意,說:“叫人用那纏絲白瑪瑙的碟子盛些,給老太太房裡和二房各送一盤。”
畢竟,也隻有她這個有娘家兄長在內務府當差的,才能這麼容易弄到南邊上來的新鮮荔枝。
紅線胡同,喻哥兒先睡了,石詠獨自一個坐在燈下,倒也是在做一件……和荔枝稍許有點兒關係的事兒。
石詠在旁邊,聽了地名和方位,便知道這大約是康熙老爺子給雍親王胤禛賜園子了。而這座園子,便是以後大名鼎鼎的萬園之園“圓明園”。
他想了想,開口便問:“姥姥,那樹村附近,有八旗兵丁駐紮麼?”
陳姥姥笑道:“哥兒太客氣啦。”她想了想,說:“還沒怎麼見到,隻是以前看見有官老爺在左近來來回回地丈量土地呢!”
石詠心裡有數:既然圓明園開始修建,那麼大約沒多久,八旗兵丁就要出城駐防了。他因為工作和專業的關係,對清代三山五園有些了解,順帶地,對於三山五園周邊曆史上的情形也知道一二。
他又大致問了地價,陳姥姥報了個數,卻又對石大娘說:“太太若是再想買幾畝荒地,就交給大郎二郎他們吧!秋收之後正好再忙活幾天,把地墾出來。”
李家近年來壯勞力多了,巴不得能多幾畝地耕種,但礙於沒有買地的銀子,就算是買了地,若是掛在他們自己名下,賦稅也重。所以聽說石家想墾荒地,李家是巴不得的。
石大娘毫不猶豫地點了頭:“那是自然!”
兩家合作已久,佃農願意佃,石家也願意租給他們。
然而至於石家到底想買幾畝地,石大娘母子兩個倒一時犯了愁。石詠乾脆拍板,說隔天他們石家去樹村親自看過再定。
送走陳姥姥祖孫之後,石詠一起和石大娘將手裡的銀錢算了算,加上李家送來的幾吊錢,石家眼下總有二三十兩的碎銀子在家裡,另有一錠五兩整的金錠子。
石大娘見不得大錢,總是提醒吊膽怕被偷了,於是和石詠商量,他們娘兒倆帶了那錠金子去鄉下買地。
石詠卻覺得不妥。
一來他覺得土地是不動產,將家裡現錢的一多半都砸在土地上,萬一有著急用錢的時候,怕是又要抓瞎了。另外,石家若是一出手就是一錠金子,在鄉下小地方,指不定出什麼亂子。
於是石詠與母親商量,回頭他們隻帶二十兩銀子去樹村,看著買,若是沒有合意的,不買也沒啥。至於那錠金子,就留在家裡,若是石大娘還是覺得心裡不安的話,就早些去錢鋪兌了,都兌成銀錠子放在家裡。
一時計議已畢,石詠去椿樹胡同接了弟弟石喻。這幾天,暑意已經漸漸退去,晚間越來越涼,而白天有太陽的時候也挺舒服。
然而石詠卻覺得弟弟對學習的熱情,也如這暑氣一般,漸漸地退了不少。
石詠問他怎麼了,石喻隻悶悶地,一腳踢起路麵上的一枚石子,說:“哥,你說我怎麼總也不及鴻禎呢?”
石詠一向心大,隨口便答:“不及便不及唄!他是夫子的孩子,從小耳濡目染,開蒙又比你早,一時趕不上有什麼?慢慢來唄。”
石喻卻耷拉個腦袋,斜過臉,瞥了瞥石詠,見大哥沒有刻意安慰他的意思,這才重新低下頭,跟在石詠身邊,越走越慢,最後他終於忍不住了,向石詠說:“大哥,我覺得累了……”
石喻的小書箱早就被石詠提了在手裡,所以石喻說這話的時候,石詠這做哥哥的愣了片刻,才反應過來這“累了”,究竟是個什麼意思。
——到底還是個孩子啊!
說實在的,這麼點兒大的孩子都是坐不住的。喻哥兒在夫子的教導下,已經能算是很懂事很聽話的孩子了。可是孩子就是孩子,天性都是愛玩兒的,所以不能總讓他像根弦似地這麼繃著。
石詠便伸手,拍拍弟弟的肩膀,說:“這麼著吧!”
“你若是在這兩天之內,能把夫子布置的課業都趕出來,我便帶你去向夫子請假,咱們倆一起去鄉下玩兒,住一夜,再回城來!”
石喻聽了,一雙眼倏地就亮了,見到石詠向他肯定地點了點頭,登時拉起哥哥的手,就往紅線胡同那個方向走,一麵走一麵說:“大哥,快點,大哥,快點走!”
石詠有些哭笑不得,心想,孩子大約古今都一樣,一聽說可以出去玩兒,立時就有趕作業的動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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薑夫子給石喻布置的課業,多是背書、習字這些。喻哥兒回到家中就開始動手,果然在兩天之內,把未來幾天要寫的字都趕了出來,書也嘰裡咕嚕背得爛熟,石詠檢查過,見他背得一字不差,就也不在乎該背了多少遍了,隻管去向薑夫子請了假,說是要走親戚,去鄉下一兩天就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