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三【if】(2 / 2)

山主之女 藤蘿為枝 11593 字 2個月前

是啊,將領遠遠看了眼半死不活的男子。

他這樣的人,聲名狼藉,一身舊疾,誰還會救他?

將領到底是將領,考慮得更多:“你們彆忘了,他還有一位前夫人……”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愣了愣。

他的前道侶……那位曾名動天下、風華絕代的山主之女。

可是許久不曾有人見過湛小姐,有人說她死了,有人說她早已與裴玉京在一起,總歸,要說她會來劫囚,彆說他們這些黑甲衛不信,連越之恒自己恐怕都不信。

他們談話聲並不大,湛雲葳沒想到會有人提起自己,她看越之恒,發現越之恒聽到自己的名字毫無反應。

她難免再次覺得夢境荒唐。

那愛自己入骨的男子,怎麼也無法讓她將眼前瀕死的越之恒聯係起來。

然而開弓沒有回頭箭,不管再難,她今日都得帶他走。

她摸摸身上這些年攢下的家底,有了幾分信心。

風雪愈大,幾乎迷了人的眼。

許是輕敵,許是她的控靈術這些年又有精進,當湛雲葳成功將人帶入破廟中時,她也沒想到自己做到了。

她喘著氣,受了不少傷,可是再看看地上的男子,她的心不免沉了沉。

他實在傷得太重了。

就算明日不處以淩遲,其實他也活不了幾日。

她帶著他走,這樣大的動靜,他隻在最初鐵鏈斷裂,符咒解開身體有過一絲輕顫,此後再無反應。

湛雲葳抿著唇靠近他,發現越之恒早已昏迷過去。

冰蓮香混著汙穢的氣息,令他整個人看上去狼狽不堪。

事實上,從相識到如今,已有八年,她第一次見他如此落魄。

月涼如水,大雪模糊了前路,她認命起身,去打了水來給越之恒擦洗和清理傷口。

這樣的天氣,弄點熱水委實不容易。

湛雲葳解開他衣裳時,腦子裡亂糟糟的。在她眼中,自己從不欠這個人什麼,此刻卻得像還債一般照顧他。

說來好笑,明明做了三年道侶,這卻是她第一次看見他的身體。

消瘦蒼白,滿身傷痕。

談不上好不好看,隻覺得駭人。

她清理好了傷口,又解開他蒙眼的緞帶,將眼皮上的血汙擦去。

在擦他右眼時,越之恒眼睫顫了顫,旋即睜開眼睛。

湛雲葳猝不及防對上他一雙黑眸,嚇了一跳,她抿了抿唇,一時不知道說什麼好。

然而看見他昔日水墨般淺淡的眸,如今蒙上一層陰翳,她才想起來越之恒早已看不見,而她吃了改顏丹,不會被輕易認出來。

那雙蒙上陰翳的眼、沉冷,比外麵的風雪更甚。

直至此時,她才相信他真的瞎了。

越之恒醒過來,卻沒阻止她的動作。或許他自己也清楚,而今他已是強弩之末,不管救他的是何人,或是還想從他身上圖謀什麼,哪怕是野獸叼走他,也早已無所謂。

他衣襟敞開,甚至懶得動手闔上。

人若無愛無怖,儼然和行屍走肉無異。

他不在意看見他這幅殘敗軀體的到底是男子、孩童,還是老婦。

昔日湛雲葳被困在他身邊時,曾無數次幻想過他落難的模樣,借以讓自己開懷。

而今這一日成真了,她卻並不如自己想象中高興。

她知道越家所有人都死了,包括越之恒最在乎的啞女,世間恐怕唯一還能令越之恒有反應的,隻有生死不知的曲姑娘。

她還剩了些熱水,遞到他唇邊,粗著嗓子道:“張嘴。”

救他這件事實在太過彆扭,她實在不好解釋自己如今的行為。

這些年來,成婚、敵對、和離,兩人間實在沒有哪個關係正常,還不如陌生人。

湛雲葳心想,至少越之恒認不出她,自己就不必這麼尷尬。

她本以為要費一番功夫,然而許是他真的渴了,許是人之將死,他什麼都不在意。

昔日防她如防賊,此時卻張口喝了。

湛雲葳鬆了口氣。

破廟的門被她關得嚴嚴實實,條件拮據,她隻能扯下廟中帷布,為他蓋上,又布下結界,為他取暖擋住風雪。不管她做什麼,越之恒都不曾看她,也沒有半個謝字。

折騰這樣一通,湛雲葳方有空給自己療傷。

好在傷得不重,等她處理完,發現越之恒又睡了過去。

她心情複雜,過去做道侶時,他在自己身邊永遠是淺眠,看來一個陌生人都比自己令他信任。

就這……什麼破夢境,還騙她這人愛自己。

不管怎麼看,越之恒就算喜歡世間一朵花,一隻鳥,或是一塊頑石,也絕不可能對自己心動半分吧。

要知道,躺一張床時,他比出家的和尚還清心寡欲。

她想了些有的沒的,也不知道帶著這麼個魔頭,前路希望在哪裡。

後悔倒是沒有多後悔,隻是難免煩惱,越之恒醒來之後,沒有給自己說一句話,喂他藥就吃,喂水就喝,然而他並無多少求生意誌,像是活著也行,死了也無所謂。

這樣能好起來才怪,不過是早死晚死的區彆。

湛雲葳有幾分頭疼,她甚至覺得自己救下來的,不過是一具沒了靈魂、冷冰冰的軀體。

數日奔波,本著這人對自己不重要,有問題明日再解決的原則,湛雲葳抱著膝蓋,在他身邊睡了過去。

*

再醒來時,天邊已經露出魚肚白。

出乎意料,風雨已經停了,湛雲葳慢半拍才回憶起自己昨日做了什麼,一時分不清是夢境還是現實,她低眸,對上地上那人毫無焦距、漆黑的眸時,才意識到一切都是真的。

她信了那無稽之言,將惡名昭著的前夫救了出來。

越之恒不知醒了多久,他的頭微微彆到一側,對著窗外的方向,哪怕什麼都看不見,湛雲葳卻依然有種他與昨夜大雪相融的錯覺。

她清了清聲音,儼然是粗獷的男嗓:“哪裡不舒服?”

她本來是意思意思問一下,做好了越之恒不開口的準備,沒想到他嗓音冷淡開口:“如廁。”

“……”

片刻後,湛雲葳勉力將他扶到屋外,硬著頭皮扒他褲子時,從沒想到,比生死攸關來得更早的煩惱,是吃喝拉撒的問題。

什麼叫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她第一次有幾分後悔聽信夢中之言。

好在越之恒一直冷漠如斯,仿佛把她當一塊石頭,或者一個擺件,她心裡才能不那麼彆扭。

如果不是還扶著他,她甚至恨不能踹這破廟一腳,這都叫什麼事。

耳邊傳來水聲,待他解決完,她動作粗暴地給他塞回去,麵無表情,心中生無可戀。

把越之恒扔回去以後,湛雲葳在雪地中幾乎把手搓破一層皮,又憤憤捶了捶雪地。

這事說來挺不公平的,她知道他是誰,也清楚自己是個什麼情況,這瘋狂的舉動,兩人古怪的關係,怎麼也不像是能做這種事的。

偏偏、偏偏越之恒不知道。

為了劫獄,湛雲葳故意改變了身量,連嗓音都是男子的嗓音,束胸束得她快喘不過氣,越之恒死都不在乎,他哪裡有什麼心理負擔。

彆說她如今是個“大漢”,就算她真是個嬌滴滴的姑娘,他這樣冷情的人,也未必會有“不好意思”這種情緒。

至少認識越之恒這麼久,湛雲葳從未見過他除了冷嘲熱諷、淡漠之外的表情,傳言沒錯,大多時候,他都顯得殘忍而冷靜。

湛雲葳蹲在雪地裡,把手掌埋在雪中。

她一邊在心裡罵他,一邊試圖忘記掉那一大坨古怪的觸感。

她遭了什麼罪,要救一個昔日囚禁自己三年的魔頭。

就算他從來沒有傷害她,可是三年針鋒相對是事實,每每他毫不留情地壓製,諷刺仙門,時不時不給她飯吃也是事實。

湛雲葳越想越氣,惡從膽邊生,她忍不住想,告訴廟裡那人自己是誰算了。

讓他也感受下什麼叫惱怒至死的窘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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