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 何以清白(1 / 2)

夏綾同寧澈以最快的速度趕到了永寧宮,寧澈甚至連衣服都沒來得及換,隻著了一件單薄中衣,外頭搭了玄色的狐裘披風。

見寧澈進來,女史內侍皆跪了一地。已在此診治的太醫上前回稟道:“萬歲,娘娘是誤食了砒霜,好在發現的及時,臣已為娘娘催了吐。可服用的劑量畢竟不小,娘娘仍舊昏迷不醒,臣等定會竭儘全力救治!”

寧澈冷峻的目光落在了桌上未喝完的半碗粥上。那碗粥已被驗過了,銀匙發黑,正是罪魁禍首。

夏綾未再聽寧澈同太醫又說了些什麼,越過人群,朝裡間奔去。

紀瑤安靜的平躺在床上,眉目舒展,麵頰上蒼白如紙,唯有唇邊還有尚未拭淨的血色,殷紅妖冶。她的胸膛幾乎已看不出喘息的起伏,氣若遊絲,奄奄一息。

夏綾身子一晃,幾乎要站立不住。

“瑤瑤,瑤瑤……”

她腳步蹣跚的撲到紀瑤床前。

床榻周圍已跪滿了人。因太醫無法貼身診治宮妃,此時有兩位司藥司懂得醫理的女官跪坐於床尾,將銀針刺入紀瑤足底的穴位,以期能以疼痛喚醒她的意識。

夏綾握起紀瑤的手,喊她道:“瑤瑤,你醒一醒,你快點醒一醒啊!”

她的手寒涼的像是要拒人於千裡之外。

夏綾眼前已被淚水模糊成一片,向兩位施針的女官懇求道:“拜托你們,一定要救活她,拜托了!”

兩位醫女已累的大汗淋漓。她們並不知這突然出現的小內侍是何身份,可帝王家事,也無人敢過多探知,隻當她是一位天子親信之人。

自事發以來,此二人竭力救治,未曾有半分懈怠。她們將能用的法子全都用了,可床榻上的病人,始終未有分毫回應。

“奴婢們無能……已儘力而為了。”

周遭開始隱隱起了哭聲。

夏綾腦子裡一片空白,勃然喝道:“哭什麼哭,人還沒死呢!”

她起身側坐於床榻上,從兩側鉗住紀瑤的手臂,怒意叢生:“紀瑤,你不是說你要活著走出皇宮嗎,你不是說要試試的嗎?你給我聽好了,要是你現在死了,沒有人能把你帶出去,你隻能一個人被送進皇陵,等著你怨恨的男人百年之後與你同寢,生生世世你都彆想逃脫!你聽到我的話沒有,醒過來,醒過來啊!”

夏綾的一滴淚水落在紀瑤的麵頰上,緩緩滑落。

一絲回應也無。

*

夏綾與寧澈在永寧宮守了一個晚上。太醫和醫女在病榻前診治施救了整夜,他們的聲音窸窸窣窣,不敢高聲語,卻又神色凝重,夏綾聽不清,也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麼。

到了四更天,寧澈必須要走了,他早上還有朝議。臨走之前,他又將太醫傳來:“現在是何境況,照實說。”

太醫如實回答:“稟萬歲,微臣已在娘娘的各處經脈施了針,延緩毒物再向臟腑蔓延,暫且保住了性命。可娘娘昏迷的程度太深,日後還需得靠娘娘自己將殘餘的毒物排出體外,至於何時能醒過來,恕微臣才疏學淺,無法預知了。”

太醫說自己才疏學淺,不過是謙辭。這已然是太醫院院史了,他若說了無救,任神仙聖手,又如何能救得回來。

寧澈看向自己身邊雙目紅腫的夏綾,低聲同她道:“我得走了,那你……”

“我留在這。”夏綾立時答到。

“嗯。”他早知夏綾會如此做,“其他的事情我會去料理的,你不用操心。你也不要太過勞累了,如果有任何事,就讓人來找我,好嗎?”

夏綾點頭。

為了方便留在永寧宮照顧紀瑤,夏綾換回了宮女的裙裝。之前在這裡見過她的醫女,起初以為她是內侍時,對她多有戒備,而如今識得了她的女兒身,便很快接納了她,幾人輪流倒班,互相照應。

永寧宮已被六局接管,寧澈讓人在其中挑出些做事踏實的女官,看顧殿內外的起居。

熬過先頭一夜,紀瑤的情況已基本平穩下來,隻待臥床靜養,不知何時醒來,亦不知是否還能醒來。一切仿若又歸於了平靜,每個人都在自己的位置上,有條不紊的做著事情。

唯一有些變化的就是,人聲太少,安靜過了頭。

入夜,夏綾坐在紀瑤身邊,用溫水為她擦拭身體。這樣的事,從前她在照顧傅薇時也會經常做,所以十分熟稔。

打水進來的是個年輕女官,年齡與夏綾相似,眉目和善,看起來也是個踏實乾練的姑娘。

女官將帕子在銅盆中浸過,絞乾後遞給夏綾,又將用過的帕子放入盆中仔細揉洗。替一個完全不能動的人擦拭全身是一件相當累人的事,夏綾坐在床邊休息了一會,想了一想,今日當是尚宮局的人在殿中值守。

“你是尚宮局的吧?”她輕聲閒問道。

年輕女官頷首,淺笑說:“是,奴婢是司簿司的掌簿,現居正七品。”

“喔,真好。”夏綾點點頭,這殿中人聲太寂,她有心找人多說說話,漫漫長夜也不顯得那麼難捱。

“想必你平日裡做事也是細致認真的,崔尚宮才肯放心派你過來。”

掌簿低頭道:“姑娘過譽了。奴婢資質平平,隻是能在做事時多儘心,心裡才能踏實。”

這樣的謙和讓夏綾對她平添了幾分好感,繼續說道:“那你認識方苒嗎?她現在也在尚宮局當差,是打算明年考女官的。你知道她會到永寧宮這裡來上值嗎?”

誰知一聽方苒的名字,掌簿竟殊然變色,欲言又止。

夏綾意識到不對勁:“怎麼了?”

“夏姑娘,”掌簿麵露憂色,“讓皇後娘娘中了毒的那碗粥,就是方苒送進殿裡來的。她已被司禮監帶走問話,至今未歸。”

夏綾仿若被人敲了一棒子,整個人都懵在了原地。

“怎麼會?娘娘她難道不是……”

不是自己求死的嗎?

夏綾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由於紀瑤曾同她言及過生死之事,自從事發,夏綾就先入為主的認定,是紀瑤自己服了毒。

可回顧整件事情,確實從來都沒人說過,那碗粥裡的砒霜究竟是從何處來的。夏綾也的確不能貿然下結論,是紀瑤給自己下的毒,不排除另有其人的可能。

但那個人絕對不會是方苒。

某個思緒忽而飛速一閃,夏綾周身的寒毛全都戰栗了起來。

如果,沒有查出下毒的凶手是誰,或者退一步講,真的是紀瑤想要自儘,在皇後自戕與找一個籍籍無名的宮女做替罪羊之間,為了維護皇家的顏麵,這件事會如何了結?

方苒的麻煩大了。這絕不是隻被司禮監帶去問話那麼簡單,這是要命的事啊!

想到這層,夏綾匆忙起身,急急同掌簿道:“勞你幫我照看一下這裡,我要出去一趟!”

夏綾跑著出了永寧宮,剛拐到宮道裡,影壁旁卻突然閃出一人影,她沒刹住腳,與那人撞了個滿懷。

“小喬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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