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意晚也沒真想把人丟出去。
她舍不得。
若是人像昨夜那樣精神抖擻,她還能狠下心一拍兩散,可現在這躺在床上不省人事瞧著可憐兮兮的,她沒辦法不管不顧。
趙意晚歎了口氣。
既然事情已經到了這一步,那就隻能,且走且看吧。
“殿下。”連芮上前輕聲道。
趙意晚坐在圓床邊上的腳踏上,直直盯著賀清風看,視線都沒挪開的應了聲:“嗯?”
連芮抿了抿唇瓣,道:“殿下如何看南國向殿下求娶之事。”
趙意晚眨眨眼。
求娶,對哦,這人還一本正經遞了文書要娶自己。
“他是想報恩,還是想和親?”
對賀清風的這番作態,趙意晚極其不解。
那一月裡,他避她如蛇蠍。
怎麼如今不但願意跟她親近,還要娶她?
腦子抽風了?
“神醫有說他傷在哪兒嗎,是腦袋嗎?”趙意晚傾身便去查探。
連芮低眉:“……”
“神醫說是內傷,未說傷及頭部。”
趙意晚坐直身子,哦了聲。
連芮目光一動,試探道:“或許,南國陛下是真對殿下有情呢?”
趙意晚偏頭,看著連芮。
“你不知道這狗東西曾經是怎麼對本宮的?光是把本宮關在門外的次數都一隻手數不過來了,這,是有情?”
連芮垂眸。
神醫說殿下在毒素徹底清除之前不能受刺激,否則氣血翻騰下,極有可能與阿喜一樣心智倒退,所以,殿下早已拜堂成親這事他們就一直沒說。
可是,殿下本就與南國陛下情投意合。
若因失憶拒了這求娶,待殿下記憶恢複,可會後悔?
沉默了片刻,連芮抬頭,認真道:“其實,這南國倒是極有誠意,竟願意以整個西寧為聘。”
趙意晚一愣,整個西寧為聘。
不知為何,她腦海裡突然閃現一個畫麵。
‘本宮以城池十座,寶馬千匹,萬金相聘。’
“本宮亦可為溱太子打下城池十座,端看太子殿下願意否。”
趙意晚晃了晃腦袋,那聲音卻依舊清晰。
‘若晚晚願意,孤將聘禮翻倍。’
趙意晚抬手扶額,她不記得她何時與賀清風有過這樣的對話
。
連芮沒發現趙意晚微乎其微的異常,繼續道:“不論南國陛下是因何求娶殿下,但以國為聘,史無前例,足矣可見其誠意,殿下或許可以好生考慮,且這麼多年,殿下一直為縉國而活,如今大陸太平,殿下也該要為自己活。”
她看的出來,殿下是喜歡南國陛下的,以往大陸動蕩,礙於大局,殿下隻能將兒女情長藏起來,可如今不一樣了。
大陸太平,趙氏有後,朝局也逐漸穩定,殿下再不必多有顧及。
連芮的話讓趙意晚怔愣了許久。
為自己而活。
她出生便是縉國尊貴的嫡公主,受儘父皇母後兄長的寵愛,可謂是集萬千寵愛於一身。
包括如今那些老臣,哪個不是對她多有偏寵,就說那已告老還鄉的宗人令,還曾給她編過草螞蚱。
母後怕她被寵的嬌縱,便時刻教導她,受萬人之愛,便要擔萬人之責,她是縉國的嫡公主,縉國趙氏之外皆是她的臣民,她要護他們,要為他們謀取福祉。
她將母後的話放在了心裡,一次又一次的擋在他們前麵,護他們周全。
這麼多年,她一心撲在縉國,可很多時候她卻忘了為自己而活。
顧忱的父親是父皇的左膀右臂,原本他們是要訂娃娃親,更深一步的鞏固君臣情誼。
她自小驕傲,也有一身反骨,知道父皇的打算後便對顧忱百般刁難,而顧忱亦如此。
這也算是他們的默契。
以兩看相厭方式拒絕被安排好的人生。
而他們這一交鋒,便是十多年。
倒也打出了真情實意。
而風傾,則是她算計來的。
她看中風府百年世家的底蘊,也看中風傾才情卓然,想為兄長添一個左膀右臂。
他們初時,與其說是情投意合,倒不如是聯手合作。
如今,他們婚約未成,但也算是各自得償所願。
風傾位極人臣,權勢滔天。
她也放心的將小小皇帝交給他。
府裡那六個小郎君,她將他們帶回都城,並不全是為了救他們,教導縉國文化,她亦有私心。
如今,他們已回西寧,想必過不了多久,必能官位加身,不說求他們回報,但在國事麵前,他們必不會挑起事端,如此,她也算種瓜得瓜了。
但蘇栢,是她在陰謀下,在權利與朝堂外,私心作祟留下的溫暖。
這也是為什麼,她對蘇栢那麼偏疼。
這份溫暖陪伴了她六年,不論寒冬酷暑,她隻要回家,他就在,不論白日深夜,她隻要回家,他都站在那燈籠下,笑容燦爛的奔向她。
哪怕他一開始便目的不純,可卻是實打實的給了她陪伴與真心。
但到最後,卻隻有他與她天人相隔。
她隻為自己而動的念。
除了蘇栢,便是賀清風。
對蘇栢是親情。
而對賀清風卻是真正的想將他占為己有。
他身份敏感,她本不該救。
可偏偏在河邊的第一眼,他便在她無波無瀾的心裡蕩起一陣漣漪。
而後,她認出他就是那幼時送他兔子糖的小哥哥,更是不惜以血引毒,以清白救他性命。
不論是初時,還是那一月,從她遇見賀清風的那一刻起,她對他做的,都隻是以趙意晚的身份,而不是縉國長公主。
隻可惜,她終究還是長公主。
即使她再喜歡這個人,也不能繼續追逐。
所以那一月,她才肆無忌憚。
可她萬萬沒想到,他們還會再見。
不僅如此,他們還顛倒鸞鳳,他還以國相聘。
歡喜自然是歡喜的。
可是,她注定不能隻為自己而活啊。
趙意晚斂下眼中的失落。
她的婚事是國事。
“他若是平民百姓,亦或是江湖俠客,不論他是什麼身份,隻要他是縉國人,本宮都能奮力一搏。”
趙意晚起身,看著窗外碧藍天空,眼裡帶著少見的向往。
“可是,他不僅是南國人,還是南國最尊貴的天子。”
“兩國聯姻,在大陸史無前例,先不論引起的轟動,就說縉國臣民,他們怎會同意。”
連芮看著趙意晚,眼裡滿是疼惜。
殿下的意思她明白,在大陸人的眼裡,殿下是女將軍,可在縉國人眼裡,殿下是如神一般的存在,有殿下在,萬民才心安。
可是,殿下不是神,隻是個平凡的女子,有追求愛的權利。
連芮微微有些哽咽,輕聲道:“奴婢自小便跟著殿下,於奴婢而言,殿下重於一切。”
“不論彆人怎麼想,奴婢都希望殿下能開心,能幸福,不論千
裡萬裡,奴婢都會跟著殿下,陪在殿下身邊。”
趙意晚偏頭看著連芮,眼眶微澀。
半晌後才走近連芮,擦去她眼角的濕潤,輕笑道:“連芮姐姐最好了。”
連芮一怔,而後輕笑出聲。
連芮比趙意晚大些,幼時,小公主每每受了委屈亦或是撒嬌時,總愛喚她連芮姐姐。
“連芮姐姐便放寬心吧,本宮定不會委屈了自己。”不然,她也不會把賀清風帶回公主府睡了。
連芮聽懂了趙意晚的言外之意,頓時哭笑不得,正欲再說什麼時,外頭傳來侍女的聲音:“殿下,南國使臣求見。”
趙意晚:“……”
連芮:“……”
這麼快就找上門了?
連芮簡單整理了下妝容,鎮定道:“殿下,奴婢先去應付著?”
此時上門,絕非善意。
趙意晚擺手:“你看著這裡,本宮親自去。”
她倒是要去問問,這狗東西還有什麼清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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