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拉,沒拉動,她向蘇致看去,蘇致正把目光從洪波濤身上移過來,與她四目相對,帶著一點探究。
沈初雪這才反應過來,這個時候的她,按理應該還不認識洪波濤,剛剛急著要走的樣子,倒像是做賊心虛,不打自招。
她想了想,蘇致雖然也是重生的,但他後來去了國外,怎麼可能還有心思注意她在國內如何?現在她跟洪波濤還不認識,直接走就是了。
不料,被眾人圍在中間的遊泳冠軍卻朝他們走過來。
沈初雪心裡像有一萬頭野獸在狂奔,什麼情況,他過來乾嘛,自己又不認識他!彆告訴她洪波濤也重生了!
她心裡想了一堆如何打發走洪波濤的話,卻聽他根本沒有對自己說,而是對蘇致道:“你是蘇致吧?和小時候還挺像。”
沈初雪茫然地在他們身上逡巡。
蘇致冷笑一聲,準備帶沈初雪走,洪波濤這下卻轉向了沈初雪:“這你女朋友啊?噢,還拿了銀牌。小姑娘,你以後可千萬彆問他,你和他媽一起掉水裡他先救誰,遊泳隊那麼多年唯一一隻旱鴨子。”
沈初雪這下終於明白過來,洪波濤和蘇致,竟是曾經遊泳隊的隊友。這兩個在沈初雪心裡八竿子打不著的人,居然是早就認識的。
當年,在沈初雪去少體校之前,先被送去少體校的,其實是蘇致。
***
那一年,蘇沈兩家不約而同地搬到上海市郊的小區,蘇致先被關秋蘭不負責任地扔在家裡,直到那天沈展昭發現快餓壞了的小蘇致,起了憐憫之心,看顧了他一個夏天。
那年蘇致六歲,九月開學後應該開始上小學,但關秋蘭卻沒有為他辦理入學手續,她不知從哪裡聽說,讓孩子去當運動員,這是窮人家出人頭地最快的方式。
關秋蘭不認為她家是窮人家,但她急於要蘇致出人頭地,帶著她這個母親一起享福,便打起了把蘇致送去學體育的念頭。
蘇致自幼被藝術家奶奶教導長大,誌趣愛好是彈琴練字,對運動全然不敢興趣,本身的氣質也跟運動員擦不上邊。
假若那會兒是二十年之後,把他送去娛樂圈或許還更合適些,可那是2000年,內娛並不算發達,當然關秋蘭也未必看得上娛樂圈,總之蘇致就這麼被她送去了少體校。
學什麼呢?
從羽毛球到乒乓球,蘇致沒一樣喜歡的,也不見得有什麼天賦,到最後連少體校的教練都說,這孩子恐怕不太適合體育,還是帶回去吧。
關秋蘭不甘心,她一夜之間從豪門太太成了單親媽媽,接受不了落差,清楚自己的斤兩,這希望還得放在彆人身上才行。她那時候把希望放在蘇致身上,非要他留下學體育,最後隻有一個遊泳教練,覺得他身材比例還不錯,練遊泳也算合適,勉強留下。
而且,南方人嘛,天生有遊泳的基因,怎麼都能學會。
蘇致這遊泳學得並不好,或者說很糟。
有好幾次,沈初雪被爸爸從舞蹈班接回家,都能聽到隔壁關阿姨罵哥哥的聲音,還有打砸聲。那時候她並不懂得隔壁發生了什麼,隻覺得聽著有些害怕,縮在爸爸懷裡問哥哥家發生了什麼事,沈爸爸就會抱著女兒出去溜達,不讓她聽到那些動靜。
到底隻是鄰居,他沒法對彆人的家事插手太多,雖然心底覺得那孩子實在可憐。
事情發生變故,大約是在開學半個多月之後。
幼年時的很多事,沈初雪都不大記得,但這一件事,她一輩子也忘不了。
那是個很宜人的初秋,沈爸爸帶著女兒,在路上摘了一片半綠半黃的樹葉,她就一直捧著那片樹葉翻來覆去地玩兒。
直到路過一個有池塘的公園,關秋蘭在慌亂地呼救,說是呼救,那嗓音又很小,她整個人看上去慌張極了,仿佛掉了魂,沈展昭忙問出了什麼事。
“小致……小致他,掉水裡了!”
沈初雪往那個漂浮了幾片樹葉的池塘看去,水不清,深綠色的,卻果真可以看到有個人在下麵掙紮。
他不知在那兒掙紮了多久,眼看就要沉下去了,小初雪撲到池塘邊大聲喊:“哥哥!哥哥哥哥哥哥!”手裡還抓著那片半黃半綠的樹葉。
“你站遠一點,不要動!”沈展昭一把將她抱開,甩掉兩隻鞋子,徑直跳了進去。
爸爸也在池子裡了,沈初雪這下更害怕,不停地大喊:“爸爸!哥哥!爸爸!哥哥!嗚嗚嗚嗚嗚!”
好在,後來,沈展昭帶著蘇致上來了。
沈初雪蹲在昏迷的哥哥身邊,看到爸爸給他按出好多水。不知過了多久,哥哥睜開他漂亮得像寶石一樣的眼睛,濕漉漉的睫毛像蝴蝶翅膀一樣顫動。
她高興極了,扔掉手中的葉子,對哥哥笑了一下。
……
蘇致是個懂事的孩子,不像彆的小男孩兒那麼貪玩,就連沈初雪掉進池塘的可能性都比蘇致大些。
沈展昭問關秋蘭:“是不是有彆的孩子把他推進去的?太過分了,必須讓家長好好管管!”
“不不不,不用不用,孩子沒事就行了。”
“這次是正好救上來了,萬一還有下次怎麼辦?不行,這事我必須向居委會反應!”
關秋蘭急了,攔住沈展昭,不讓他去。
“為什麼不能去?”沈展昭有些狐疑。
“沒有人推,就是他自己掉進去的。”見沈展昭不信,還是要去居委會告狀,關秋蘭隻好支支吾吾地說了實話,“是……是我想讓他練練遊泳!”
沈展昭愕然:“什麼意思?”蘇致可是穿著正常的衣服,根本沒穿泳褲,連鞋都沒脫。
“這孩子不是去少體校學遊泳嗎,可是他太笨了,半個月都還不敢下水,我有些著急,就課外自己帶他練練。”
“他們就這麼穿著衣服練遊泳?”
關秋蘭動了動唇,半天沒說出話來。
沈展昭懂了,這孩子是被關秋蘭推下去的。
“這多危險哪?下麵有沒有什麼東西都看不到,你怎麼敢?”沈展昭是出了名的好脾氣,從來沒有那麼憤怒過,幾乎語無倫次,“今天要是沒有人路過,他可能就沒命了你知道嗎?你是他親媽呀!”
關秋蘭:“我就是想著,多練練,沒準他以後就不怕水了呢?”
那時候沈初雪靜靜地蹲在哥哥旁邊,他的臉色異常蒼白,漂亮的眼睛裡似乎有什麼她看不懂的東西。她聽著爸爸和關阿姨的談話,也似懂非懂,隻記得渾身濕透的爸爸當時情緒異常激烈。
長大後,她回憶起這一段,才明白是怎麼回事。
原來那一天,哥哥差點被他的親生媽媽害死了。
沈展昭常說他沒當過一天英雄,可是在沈初雪心裡,爸爸是當過英雄的。
那天他把蘇致推上岸的樣子格外英武,但他怕這件事一旦被提起,就會令蘇致想起母親把他推進池塘的絕望,因此從不跟人提這段他人生中僅有的英雄事跡。
沈展昭對蘇致,有著實打實的救命之恩。
這一件事除了蘇致母子,至今隻有沈初雪和沈展昭、陸敏三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