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輅離開安寧宮後,被迎麵而來的寒風一吹,不由一個激靈——安寧宮的銀霜炭燒的溫暖如春,而他方才又格外緊張,自是體熱。
如今順利出得門來,一經北風,那點燥熱迅速被吹散。
但心卻是像漸漸燒起來的炭盆:他能夠順利走他的仕途了!
大約是被他那視死如歸的態度震撼到,太上皇很是沉默了一會兒,然後取了張畫符給他,就‘放過了’他。
薑離:原來是熱血卷王型嗎?那氣場有點不合。
於是瞧過新鮮後,就走流程送符紙讓人告退了。
從安寧宮離開西苑,需經過淩霄宮:也就是說逢年過節來給太上皇請安的朝臣們,都會路過這座‘仙宮’,能看到他們那些已經換上道袍修仙的前同僚們。
商輅哪怕沒特意去看,耳邊也能聽到‘叮當’不絕的敲打銅鐵之聲。
落在商輅耳中簡直是晨鐘暮鼓一般令人警醒。
他一定要辦好這趟出使差事!
不成功便成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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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商輅便從京城帶著使團出發,一路少有停歇,經宣府出關去。
而在宣府,他得到了一個重要的情報。
原本,商輅是準備去重點攻略被架空的大汗脫脫不花的。
然而在例行收集信息時,卻意外從宣府總兵楊洪那裡得知了一件事。
這在邊關看來本是一件小事——
七月戰事初期,瓦剌是勢如破竹打下了不少邊關城鎮。最要緊的咽喉重城宣府大同都岌岌可危,以至於朝廷不得不速速增兵。
“那時也先親率人去打大同,宣府這邊便是阿剌知院。”
作為敵人對手,明朝廷對於瓦剌舉足輕重的人物自然都有研究,對他們的重要性也做過排序,前三名便是:大汗脫脫不花(名義上第一),太師也先,貴族阿剌知院。
楊洪翻出一封阿剌知院當日攻城時,命士兵射進城來的書信。
大致意思便是:我部向來與大明有貿易往來,大家做生意不是很愉快嗎?這次是太師也先非要進犯大明,他勸不聽啊。
這樣吧,反正宣府這裡向來就是馬市之所,要不咱們彆打了,打開門做做生意?
當時楊洪根本不肯信:那時候阿剌知院已經打下了宣府周圍的一圈軍堡城池,鬼才信他啊!
就像一個惡霸把你家周圍的朋友都揍了一圈,然後勸你開門,說我不打你咱們一起玩吧,誰能信?
但現在想想……楊洪與商輅湊做一堆看書信,再複盤下朝廷援軍一到阿剌知院就從城下撤兵的事兒——難不成人家是真心的?本來就是為了應承也先隨便打打,然而彼時邊關各守備太爛了,才讓人家輕輕鬆鬆一路打到了宣府。
“阿剌知院已然年老。”
年老之人銳氣已失,求的是個穩定。
也先勢如破竹的時候,他都不甚讚同,何況如今?
行
至此換攻略目標,是有些冒險的。畢竟阿剌知院與也先一樣,都是手握重兵進犯大明的主力,跟脫脫不花這種擺設大汗不同。
但,正因他為瓦剌貴族又手握重兵,他是要顧自家部族和手下吃穿用度的!
商輅決心一試。
人生處處是危險,怎麼能不冒一點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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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冬至來臨之時,朝廷收到了瓦剌貴族阿剌知院的遣使——
使臣沒有什麼虛詞,很耿直傳達了阿剌知院的原話:“凡我下人,皆欲講和。"不但言辭不虛,行動更不虛:阿剌知院所率部落已經以冬日無糧撤軍而還。
而且不光他自己撤了,阿剌知院還很地道的去接了大汗脫脫不花,兩人一起撤了。
直接把也先扔在了邊境上。隻怕也先正在大罵‘南人狡詐’,以及痛恨拆台的自己人。
房子突然著火是件悲慘事,但戰時敵人家房子內部著火,那就是天大的喜事了!
於是這個冬至,過的是熱熱鬨鬨。
自七月戰事起至今,朝臣們也終於能鬆口氣,就連兵部,都沒有全員加班,而是排好了當值人員後,放滿了冬至的三日假!
薑離也是親眼見到了古人對冬至的在乎:簡直是僅次於過年的熱鬨。且隻看放假跟發俸祿一樣吝嗇的大明朝廷,居然給了冬至三整天的假,就可知重要性了。
冬至有大祭,新帝率領百官祭祀天地先祖後,當然還要帶著百官來給尚在人世的先帝請安。
薑離也就如願以償,見到了滿朝文武都帶著毛茸茸耳套的盛況。
就連英國公那張七十五的威嚴老臉,都被獅子耳套(一品武將繡獅)襯出了幾l分俏皮。
且他老人家內心其實還蠻有興致童趣,特意為他的獅子耳套搭配了帶著一圈橘色風毛的大氅,風毛在他脖子處隨風飄蕩,極像獅子的鬃毛。
看起來可以完美融入獅駝國。
薑離看的露出了幾l分笑容:過了冬至就是年,獅子似的英國公,明年就七十六歲了。
唯一可惜的——兔子有其餘不太好的意思,不然滿朝兔子耳朵也怪可愛的。[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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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至假的第二日,朱祁鈺來到了安寧宮。
還沒走進正門,就聞到了非常濃鬱的花香,仿佛走進了春日的禦花園。
皇兄不知道又在玩什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