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金帝完顏亶,不但殺了完顏宗磐,還殺了與之往來密切的完顏宗雋等宗親,清理了好一波叔
叔黨。
株連甚廣,頗有些殺瘋了的意思。
據細作傳回來的消息,這位年輕的金帝近一年來,越發酗酒成性動輒殺人,這精神……已經不太正常了。*
守舊派文臣們:機會來了!
龍德宮的太上皇接觸不到,咱們可以去接另外一位啊。
——陛下你以帝姬身份登基稱帝,立的不一直是忠孝兩全的形象嗎?現在金國皇帝都瘋了,你不得想法子把你親哥撈回來?
守舊派文臣們當場寫起了花團錦簇的文章,從各個角度論述了‘淵聖回朝的必要性’。
打算若皇帝不同意,就一直上疏,諫陛下的‘孝道’難道不過是說說而已?
若陛下同意了,以如今金國外鬥內鬥夾雜的頹勢,估計願意把淵聖放回來,以換些好處。
現在一位太上皇能被你整的服服帖帖的,那兩位呢?
正如淵聖當年所說,他的身份其實更正統,他才是先帝的嫡長子和親冊的太子!
若淵聖還朝,陛下必不敢再這麼肆無忌憚得罪文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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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知守舊派文臣,居然動了要接趙桓回來壓製皇帝的心思——
薑離翻箱倒櫃找書,邊找邊感慨:“行,非要找死是吧。”
薑離原本沒想到,還有以這個身份回去上朝的一天。
好,就當是退休專家,偶爾返聘教學吧。
薑離找出了她的教材。
行,非要遵守祖宗之法是吧,來,遵守點新的祖宗之法。
薑離翻開了她從明朝取經來的,太祖朱元璋傾情力作《大誥》。
“寰中士大夫不為君用,是自外其教者,誅其身而沒其家,不為之過。”[2]
什麼與士大夫共天下的祖製?她沒聽說過。
不為君用、不受教化、貪汙受賄、禍害家國百姓的士大夫,批發誅殺抄家一條龍服務——這才是她知道祖宗之法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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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元二年,五月十五日百官大起居。
這是注定被載入史冊的一次朝會。
這一日發生的事兒,如果用簡略的十二字概括,便是【上皇提劍入朝,官員血濺丹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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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起,絕大多數人都以為這是個平平常常的大起居。
尤其是守舊派文臣。
禦史中丞許伸站出來,第三回向皇帝提出:“金帝因酗酒而迷惑妄怒,屢有手刃殺人之惡舉,奏請陛下顧念孝悌手足之情,奉迎淵聖上皇歸朝!”
兩位他的鐵杆擁躉禦史,同樣站出來請命。
趙寰看他們自己已經站成了一串糖葫蘆,心道:還挺省心。
許伸就聽皇帝道出了出乎意料的話:“事涉淵聖,當問問太上皇之意。”
還不等朝上人反應過來,就見有熟悉身影從側殿走出。
在看到太上皇出現在垂拱殿的時候,許伸和身後兩位禦史第一個想法是:誒?上皇不是不良
於行嗎?終於把腿治好了?
第二個想法就是:壞了!光記得淵聖還朝對皇帝是壓力,卻忘了,淵聖回來,太上皇才是最抵觸的那個!
當今皇帝還算個講道理的皇帝,隻殺叛國通敵、貪汙過甚的朝臣。
但太上皇,他可是專門奔著忠臣良將去啊(許伸自然堅信自己是大宋忠臣)!而且上皇性嗜殺,之前連自己貼身宦官都砍啊!
以上,就是禦史中丞許伸,還在世時轉過的所有念頭了——留在他眼睛裡最後一幕影像,就是太上皇揮劍的舉動。
寶劍吹毛斷發,一切不過瞬息。
三位禦史的血漫過垂拱殿金磚。
滿朝寂靜如死,太上皇完全不在乎自己大半身都是血,聲音平靜瘮人:“還有誰上奏,要接淵聖回來?”
“看來你們還不清楚——”
“宋隻能有一個太上皇,就是朕。”
薑離提的劍,是從多富那暫時要回來的。
是她到這南宋後拿起的第一把劍。
此劍第一回染血誅的是明麵上對百姓‘肆為暴橫,動輒打殺’的惡宦康諝。
而這一回染血,誅的卻是表麵冠冕堂皇為國為民,實則吸著百姓與軍人的血養肥自己的碩鼠祿蠹。
薑離替這把寶劍覺得欣慰。
此劍下無有冤魂。
*
薑離心有安慰,其餘朝臣卻是集體心跳停滯——
笑了!若是憤怒砍人也罷了,然而太上皇居然在此後露出了瘮人的欣慰笑容!
瘋了!太上皇瘋了!
事情發生的太快,朝臣們原本震驚地呆住了。直到第一個反應靈敏的朝臣開始跑路躲避,生怕被瘋掉的太上皇波及到,其餘朝臣們才反應過來,開始四散而逃。
而第一個反應靈敏的人,還是劉尚書。他雖然體型有點圓潤,但跑的飛快。
心道:我可沒摻和一點接淵聖回來的事兒,萬一被瘋掉的太上皇殺掉,簡直是太冤了!
至此,禁軍也才‘反應過來’,忙上前維持朝堂秩序。
忠孝兩全的皇帝不忘道:“萬勿傷及太上皇龍體!”
直到躲到安全地帶(前麵有柱子,柱子前麵還有禁軍)後,劉尚書才伸出半個頭來看。
剛剛許伸還在朝上說人家金國的皇帝,酗酒過度迷妄亂殺。
現在看來……人家金帝瘋不瘋不知道,太上皇這精神狀態,才絕對是不正常!
於是朝臣們隻能眼睜睜看著太上皇,提劍而來,染血而走。
來去那叫一個瀟灑。
其餘守舊派文臣魂飛魄散,臉色不比躺在地上的三位同僚好多少。
——甭管太上皇是真的瘋了,還是與皇帝就‘獨一份太上皇’事上達成了什麼協議,做出這種瘋狂之舉。
總之,他們輸了。
瘋子殺人不償命,瘋掉的太上皇砍人,更是死了的白死!
從此後,他們再也沒有什
麼能逼迫當今皇帝的了。
現在隻求,皇帝忘記他們,彆把他們的名字報給瘋了的太上皇就是燒高香了!
皇帝沒有。
但他們的名字,那被小英挨個寫下來的名字,去了另外一個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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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雲地界。
接到加封樞密副使聖旨之時,嶽帥恰在幽州城北百裡的居庸關長城下。
長城,自春秋戰國起,各諸侯國便開始修建城牆,直到始皇帝擴建為‘西起臨洮,東至遼東’的長城,是為‘蒙恬北築長城而守藩籬,卻匈奴七百餘裡,胡人不敢南下而牧馬。’*
之後中原王朝,也都在修築著長城,抵禦匈奴南下。
直到燕雲十六州被割送。
宋無有燕雲十六州,自然,也就二百多年無有長城之庇。
嶽飛愛惜地撫著粗礪的石磚。
禁不住虎目含淚。
今日,這座曆代漢人王朝心血凝聚成的長城,終究也能夠庇護宋的子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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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親兵快馬來尋他:“主帥,有聖旨到軍中。”
嶽飛接到旨意後,自是免不了詫異:他太清楚朝中有些文臣對武將的態度了。
令武將為相?上皇和陛下在開封做了些什麼?才壓住了文臣的議論紛紛?
隨聖旨而來的還有一封太上皇的親筆信。
裡麵是簡短的敘事,還有一頁寫滿了名字的紙張。
*
薑離寫這封信的時候就在想:雖然金人重兵防守的幽州一失,燕雲十六州剩下各州的收複,也就不在是什麼難事。
但哪怕是探囊取物,也得有人探。
嶽少保接下來的征途,必然也少不了奔波的苦辛,將士的傷亡。
在朝上誇誇其談坐享其成的人,原本是不會懂的。
現在要懂了。
“……這些犯官就送給嶽少保做配軍用吧,合該讓他們感受下沙場將士刀尖舔血的日子。”
風吹過千年的長城,吹動嶽少保手中的信函。
這是居庸關一個明亮的夏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