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亭看向不遠處,那個推不開門的耳房。門其實沒有被鎖,隻是戌亭把門框掰得變形了,再把門卡上去,一般人還真打不開。
他一隻手,輕鬆把門拽下來。
房中都是一些木塊木板、碎掉的瓷器片、撕碎的紙張……木塊和木板是房中本來的床鋪,瓷器片是水壺摔碎了,紙張則是鎮北王送來的書。
全都成散裝狀態了。
原來她早上睡覺的時候,戌亭就在搗鼓這些。
他指著水壺:“這個,脆,碰了就碎。”指著書:“那個,薄,碰了就破。”
但他又自信了:“床,我會了。”
怎麼製作木板,怎麼利用榫卯結構,他都拆了一遍,就會了。
他說:“回山上,給你做。”
蘭絮:“……”
從他開始開口解釋,她就陷入了沉默,他知道她喜歡山下的東西,所以,想要都學走,去山上複刻。
可是第一,她不一定回山上呢,第二,她也不是因為這事想分開睡啊。
她搖搖頭,說:“不是這個。”
原來不是因為這件事,戌亭目光遊移了一下,如玉雕俊美的麵龐上,浮起一絲可疑之神色。
蘭絮警惕,他肯定還做了彆的“錯事”,正在猶豫要不要自己招供,她順口追問:“你還做了什麼?”
戌亭老老實實:“我殺人了。”
蘭絮:“!”她就隨便問問啊!
她聲音發澀,問:“你殺了誰?”
戌亭:“昨天湖裡那個。”
好哇,他還騙她呢,蘭絮氣鼓鼓:“你說他是魚!”
戌亭改正:“不是魚。”
態度倒是第一名的,但是他聰明又狡猾,心底不是覺得自己真錯了,隻是不想和蘭絮分開睡覺。
不過她也清楚,自從下山,戌亭對周圍人再不耐煩,也沒有動過手。
她問:“你為什麼殺他?”
戌亭:“他進來了,這裡。”
原來是這樣。
昨天死的那個人,今天蘭絮找雲萍打聽過了,是張府的護院,既然是偷偷進院子的,蘭絮一下明白了,他也不無辜。
如果不是戌亭殺了他,就是她自己沒了,她就說,張員外肯定要暗搓搓殺她,難怪昨天晚宴上他一副便秘的樣子,原來是失敗了。
蘭絮鬆口氣:“這個沒關係,你的判斷是對的。”
戌亭俊目中溢出疑惑,這麼看,他做的這些,不是她眼裡的錯事。
那他沒有做錯,她不能借此分開。
他心底些微不虞,直接單臂豎著抱起蘭絮,闊步朝房中走去。
貼著少年溫暖健壯的身軀,蘭絮蹬蹬雙腳,推他:“我今晚不睡那裡!”
戌亭恍若未聞,他輕輕把蘭絮放到床上,一隻大掌反剪她的手,下頜輕輕蹭著她的臉頰:“呼嚕嚕嚕……”
讓她不要掙紮了。
蘭絮被他壓著,懶得掙紮了,氣頭卻上來了,道:“不講道理的大王八,大王八!”
戌亭:“……”打從他開始理解“道理”這兩個字的意思,他就明白,他就是道理,道理就是他。
他對她和彆的狼不一樣,會更在意她的想法,可終究還是首領,說一不二。
隻要他沒做錯,他不想和她分開睡,她就不能主動離開。
他望著她,她眼瞳星亮,冒著一簇搖曳的火苗,雙頰染上霞色一樣的粉,嘴唇一抿一放,柔軟得仿若攜春風初發的花瓣。
戌亭突的低頭,羽睫半遮他的眼眸,讓人看不清他眼底波動,他張唇,輕咬了下她紅潤潤的唇。
蘭絮悶哼一聲。
戌亭還想再咬,她臉頰倏地通紅,用力把自己埋進枕頭裡:“不理你了!”
像是遽然受驚的白色小山雀,炸毛成一團雪似的,把自己腦袋埋進翅膀羽毛裡,一聲不吭。
戌亭:“……”
他隻好鬆開手,等鳥兒自己平複。
等著等著,不出意外,鳥兒睡著了,戌亭怕她悶到自己,把她枕頭抽出來,擺好了,就貼著她躺著。
女孩鬢發微亂,她的眉眼像是一幅細膩的工筆畫,筆墨落筆走勢皆上乘,唇是一點紅,正正落在麵龐上,惹人矚目。
戌亭看了許久,伸出手指,粗糙的指腹,摁著她秀腴的唇,往下,就微微露出她齒。
想親。但就是因為親她,她不高興,要分開睡。
他放下自己的手。
蘭絮喜歡山下,喜歡人類,所以有些事情,他可以問問彆人。
那就抓個兩腳獸來問問。
……
夜裡,闔府靜謐。
戌亭披一件玄色外袍,踩著樹乾,幾步跳到屋頂上,月色正圓,風撩起他的袍角,勾出精瘦的腰肢,平增幾分輕盈。
他獨立屋頂,五感能讓他得知整個張府中,哪裡還有活物在動。
自然,之前出現過兩腳獸潛進的事例,所以他不會離開這方院子。
那就交給他的家人做。
月夜中,兩頭白狼相繼奔跑在通縣的小巷中,其中一頭嗅嗅嗅,發現味道沒了,發出一聲長長的“嗷嗚”聲。
狼嚎聲波能傳到數十裡外,同個狼群,分隔兩地的成員,就是通過狼嚎溝通。
過了會兒,白狼們聽到遠遠的,一聲“嗚”的回音。
它們確定方位,狂奔而去。
不一會兒,就遇到張府高高的圍牆阻隔,這兩頭狼,是狼群的長子和長女,它們正值壯年,這堵圍牆攔不住它們。
於是,兩道狼影跳上圍牆,順著牆沿的瓦礫,噠噠噠地走。
它們一邊搖頭晃腦,觀察著什麼。
……
今夜張財輪值,他拎了一壺酒,與幾個兄弟吃酒作樂,不多時就想去便溺。
兄弟們:“張財哥,要不我們陪你去便溺?”
張財也是要麵子的,他梗著脖子,說:“去去去,幾步路而已,我至於怕成那樣?”
他提著一盞燈,獨自一人,摸著去茅廁,很快就後悔了。
早知道就忍著了,而且,今夜怎麼感覺涼颼颼的,怪恐怖的。
剛這麼想,他聽到頭頂傳來“噠噠噠”的聲音。
他驀地抬頭。
圓月之下,入目先是四點青色光,接著,眼睛聚焦,才看清楚是兩頭健碩的白狼!那青光隻是它們的眼睛,而它們正好站在他頭上的屋簷,打量著他,對著他哈氣。
張財:“……”
他兩眼一翻,雙腿軟了下去。
白狼相互哈氣蹭了蹭,分享了一個信息——
首領叫我們捎個兩腳獸,那就這個了。
長女跳下屋簷,咬住張財的後衣襟,邁著優雅的步伐,把他拖去戌亭的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