冤大頭(1 / 2)

蘇煙站在街道的這一頭,看著小女孩奔向斜對麵的陸行之。

陸行之等人坐在鋪口前飲茶。

隔得太遠,蘇煙聽不清小女孩對他們說了什麼,隻看見三個大男人同時一怔;

接著紀沐塵笑著用扇子拍了下陸行之,陸行之就回頭望向蘇煙。

這下好了,連素來最嚴肅的霍修染也笑了,還推了陸行之一把。

真不知這夥人究竟在笑啥?

陸行之倒沒說什麼,默默拿了串銀錢給小女孩。

陳寶兒:“阿姐,陸哥真大方!那串銀錢不少哩!”

蘇煙抬手撩了額間散落的碎發,沒回話,隻看向徐徐轉過身去的陸行之。

這讓她想起三年前的他。

那是一個冷風簌簌的春日,不知他究竟發了什麼瘋,從國子監放學回來後,一把大火燒了堆疊如山的書冊。

他站在火光縹緲的院子裡,少年桀驁的背影如鬆,以枯枝為劍,寫下“不殺敵寇不回京”幾個大字。

彼時的邊疆戰事混亂,朝廷派出的幾任將軍全部陣亡。

參軍,意味著保家衛國、熱血激昂,同樣也意味著很可能有去無回、戰死異鄉。

陸行之是定國公的獨子,是當今皇上的親堂弟、是太皇太後的親孫兒。

照說,男兒報效祖國,是多麼光宗耀祖的事,可拋開家國大義不談,他不過是個十幾歲的少年郎,戰況又嚴峻,爹娘哪裡舍得?

母親姚夫人死活不同意,哭得肝腸寸斷;

父親定國公更是將他罰跪在書房、生生打斷了好幾根藤條。

也未能改變陸行之想要參軍的決心。

他離彆上京那日,黎明的光束刺破灰暗的雲層,灑在他漸行漸遠的背影上。

他迎著光,騎在馬背上,肩頭上的日輝是金黃色的、耀眼的。

一如此刻明媚又溫暖的春日。

蘇煙淡淡垂眸,收回思緒,轉身往回走。

忽然,一個小廝跑過來,說是太傅大人給定國公來信了,應是商議蘇煙和陸行之的婚事,問蘇煙是否需要去定國公府坐坐?

蘇煙想起她昨日查賬,發現爹爹會每年定時往彆處彙錢。

她微微擰眉,沒回答去或不去,隻應。

“知道了。”

書坊距離太傅府算不得遠,隔了橫向的兩條街市,便是行得慢些,也就一炷香的腳程。

陳寶兒家住在侯府。

兩人能同行一段距離,不長,在街道儘頭的三岔路口就該分彆了。

陳寶兒卻拖著蘇煙不放,幾番欲言又止。

蘇煙:“說吧,彆憋著了。是不是已經查到了?”

昨日蘇煙發現爹爹的“私事”後,想起姑父和德通錢莊的掌櫃多有往來,於是深夜寫了封手書給陳寶兒,讓陳寶兒幫忙查一查。

查查爹爹這些年在德通錢莊彙的錢,都彙到哪去了?

陳寶兒自是放在心上,想儘一切法子,趕在見蘇煙之前弄到答案。

陳寶兒將一方小紙條交給蘇煙。

“阿姐,先說好,你可得......穩住啊!”

紙條上隻有短短幾個字:淮州通縣。

巧了。

那對被父親安置在偏院的母女恰好來自——淮州通縣。

*

蘇煙和陳寶兒分彆後,往家的方向走。

想必此刻定國公府裡頭,陸叔正在翻閱爹爹寄來的信件。

蘇煙心下煩亂,沒有去定國公府,而是回了太傅府。

堪堪入了大門,見一道寬闊的白色身影堵在蜿蜒的廊下。

是陸行之。

他跨坐在扶手欄上、背倚著紅色的廊柱,一條腿懶懶地半弓著,另一條腿斜吊著。

他悠閒地望向她,似乎篤定她會經過此處。

“娘叫你過去用午膳。”

蘇煙猜到了。

某些事情不是她想逃避就能解決的。

她和陸行之並肩走向定國公府的前廳。

褐色的大理石台階冰涼,羅紗裙擺下的蓮足纖纖無聲無息。

因著心中有事,她行得比往常慢。

陸行之也沒催促,行在她的右後側,比她還要慢上半步。

濃烈的金輝穿過假山旁的芭蕉葉,灑在雕花的木質屋簷下,將兩人一前一後的身影拖得很長。

他忽地側眸。

“你就沒什麼要跟我說的?”

蘇煙想了想,“多謝陸將軍慷慨解囊。”

她將一束臘梅花塞到陸行之手中,又數了數臘梅花的花骨朵,正色道。

“陸將軍要是勤快些換水,能養個十天八日。”

朵朵臘梅芬芳,簇擁在褐色的枝頭,小巧又精致。

那些緊實的花苞兒,隻需一個瓷瓶和少許的陽光,便能在窗前肆意地綻放。

陸行之晃了晃臘梅花,

“就這?”

蘇煙,“不然呢?”

清冷端莊的美人兒即便說話時用詞疏離,語氣也是溫溫柔柔的。

她站在他的陰影裡,白皙的芙蓉麵微昂,那鴉羽般的眼睫在金輝裡落下傲嬌的弧度。

他微微側眸,避開她的直視。

片刻後,他將臘梅花反手負在腰後,大跨步走向書房。

“晚些再問你。”

*

蘇煙去了前廳。

前廳裡,姚夫人正在翻看從前的家書,全是這三年陸行之從邊疆寄回來的,裝了滿滿一個大箱子。

姚夫人如數家珍。

“這是行之剛抵達漠北的時候,說那兒的饢好吃得不行,他一天不吃饞得慌。唬誰呢,就是塊硬邦邦的餅,能好吃?”

“還說那兒天藍藍的、草原綠油油的,風水甚是養人。嗨,我又不是沒見過?從邊疆回來的將士,個個曬得黢黑!”

明知兒子在哄她,姚夫人還是甚感欣慰。

她將堆疊的信件一封封整理好,小心翼翼地放回箱子裡。

忽地,姚夫人似想起什麼,話頭一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