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歉(1 / 2)

熱鬨的軍營刹那間陷入死寂。

軍營中有少許將士認識蘇煙,比如紀沐塵霍修染;還有一些昨日在喜樂宮的內殿見過蘇煙,更多的則隻是聽過其名。

“哪裡來的小妮子?膽敢這般和將軍說話!”

“還有值守的,怎麼回事?怎能放女子入軍營!”

“你閉嘴!這是蘇大小姐,將軍的未婚妻!”

“......昨個在慶功宴上讓皇上為烈士們發錢的那個?......!!!”

蘇煙的名號在軍營裡早傳遍了,將士們對她多懷有敬畏和佩服之情,哪怕蘇煙麵有微慍,也不影響將士們親近她。

“......蘇小姐?您請上座!請!!”

“還不快把炭火燒旺些?彆凍著人家!”

“拿酒來!上菜上菜!我要敬蘇小姐一杯!”

......

軍營比不得外頭,將士們所用所物皆是最簡。

木質長凳配沒有花紋的瓦口大碗,一盤花生米能下幾壇酒。

饒是如此,陸行之的兵一點不邋遢,將軍營收拾得乾淨整齊,連喝過的空壇子也是規規矩矩地堆疊在一處。

蘇煙婉拒將士們的殷切。

“多謝你們,今日就罷了。我改日再同大家飲酒。”

言罷,她的目光不偏不倚、不懼不躲地落在陸行之身上。

那被她鋪陳開的佛經就躺在陸行之麵前的桌上。

紀沐塵趕緊解圍:“嫂子,有什麼話慢慢說,彆氣著啊,傷了身子不劃算。”

霍修染瞪向笑著的紀沐塵:“有什麼好說的?明顯是陸哥錯了,該罰。”

紀沐塵一腳踢向霍修染,“去你的!”

陸行之一直沒有說話,隻靜靜地看著她。

夜風帶著露水的氣息,沾染在她白皙的麵龐,將她小巧的鼻頭凍得紅紅的;

她吐出的每一口氣在空中都氤氳成白色的霧。

她的眸子是黑褐色的,乾淨、清冽、明亮,同時又是剛強且執著的。

沉默總是尷尬。

有那麼一瞬,蘇煙甚至認為,顏麵掃地的陸行之會直接將她轟出去、或是單手將她擰起來扔進馬車裡。

然而,他隻是淡淡地說了一個字。

“好。”

他平靜的語氣沒有任何情緒,似在回應一件再尋常不過的事。

這讓蘇煙竟一時間理不清他到底什麼意思。

她微微蹙眉,聽到他再一次的重複。

“我說好。”

蘇煙這下聽清了。

他沒有想要刁難或者拒絕她,隻是單純地回應。

“不是,陸哥,”紀沐塵故意乾咳一聲,“要不,你再想想?講個價?”

嫂子要求抄十遍,不是“四”遍,依著陸哥抄寫佛經的速度,非得折騰整宿不可!

紀沐塵想替兄弟求個情,四遍不行,五遍六遍也將就啊!

可話沒說出口,蘇煙已經走了。

陸行之,“拿筆墨來。”

“陸哥,你來真的啊?!”

紀沐塵一扇子打在自個的後頸上。

軍營外,蘇煙上了馬車。

透過半掩的車窗,她看見將士們忙作一團,將好幾張長桌拚湊在一起,研磨的研磨、鋪紙的鋪紙。

而陸行之正對著密密麻麻的佛經,一筆一劃地抄著。

*

翌日,蘇煙用過早膳後決定去書坊看看,看看最近的行情到底如何?為何她的字畫一副沒賣?

出門之前,她讓小廝去侯府約上陳寶兒。

小廝還沒回來,陸行之倒來了。

他站在院子外頭的籬笆牆那兒,手裡拿著厚厚的一遝牛皮紙,全是昨夜抄寫的佛經。

他將抄好的佛經遞給蘇煙。

“十遍。”

他的聲音厚重、沙啞,帶著濃濃的鼻音;他的麵色略顯憔悴,眸底烏青、有藏不住的紅血絲。

他沒有換衣裳,依然穿著昨夜的赤黑色錦袍,靠近蘇煙的時候,她能聞到他身上微醺的酒香和晨露的清冷。

蘇煙淡淡掃過他手中的佛經,沒有接。

“知道了。”

她轉身要走,卻被他一個側身攔住。

陸行之,“我沒有找人代抄。”

“看出來了,”蘇煙的聲音冷冷的,“你的字狀若雞爪,很好認。”

這回陸行之倒沒反駁她,隻凝視著她的目光漸漸變得深邃。

他一字一句道。

“我忘了。”

“沒有下次。”

似乎男兒都有個通病,就是很難將道歉的話說出口。

如若他們犯了錯,往往會選擇不逃避過往、正麵應對且表明今後的態度。

初春的天寒得很,簌簌冷風吹得院子裡的梧桐樹新芽亂晃。

就在這時,刺眼的金輝穿過厚重的雲層,帶著旺盛的生命力,灑在陸行之寬闊的肩頭、灑在蘇煙流暢的鬢角。

不一會兒,寒意散去,熱度漸升。

蘇煙微眯著眼,開年後第一次感受到春日的溫暖。

她往後退了一大步,讓出進院子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