懲罰(1 / 2)

烈士們能得到不菲的撫恤金,這讓活著歸來的將士很欣慰。

將士們高興,邀陸行之到軍營裡喝酒,時間定在慶功宴結束後的第二日晚上。

陸行之前幾日沒睡好,加之今個起得早,他困得很,用了晚膳便早早回房休息。

天未亮,他被一陣悲切的哭聲吵醒。

是披頭散發、神誌混亂的姚夫人。

她赤著雙足站在冰冷的院子裡,身上僅胡亂裹著一件狐裘,似是出門的時候過於慌張,沒得及穿鞋換衣。

見著陸行之推門出來,她於寒風中瞬間清醒,急急上前抱住他。

“娘做了個夢,夢見你在戰場上,在戰場上被敵人追、被敵人打!”

“你流了好多血,倒在雪窟窿裡,把白色的雪都染紅了!”

“娘以為你再也回不來了.......”

母親的眼淚不值錢,大把大把地往下落。

哭到動情處,整個人如破敗的小舟在漆黑的夜裡搖搖晃晃。

陸行之:“娘,夢都是反的,兒子好好的,沒事。”

他一邊寬慰母親,一邊將母親迎入房內,又命仆從拿來鞋襪替母親換上,還講了很多塞外的風光。

說那兒除了打仗,還有牛羊青草、藍天碧水;

說那兒的胡民很熱情,會拿出珍藏的馬奶酒招待過路的陌生人。

姚夫人坐在軟塌上,不知道聽進去了沒,一遍又一遍撫摸陸行之的臉。

起初她的動作格外粗魯,將他的臉揉得變形;後來她溫柔了些,不再哭不再歇斯底裡,呼吸漸漸平穩。

她說:“那你以後還去打仗麼?”

陸行之:“戰事結束了,兒子以後就在家陪您。”

姚夫人顫顫巍巍地笑了,眼尾上揚的時候,細紋陷在歲月的痕跡裡。

“我剛才......有沒有嚇到你?”

“沒,”陸行之搖頭,“就是您流淚時鼻涕有點多,將兒子的衣裳弄臟了。”

“兔崽子,哪有嫌棄娘的!”

姚夫人緩過神後來了精神,教訓兒子的時候中氣十足。

她打量了一番屋內的裝飾。

“我先前放在淺廊上的兩雙皮履呢?一雙藍色一雙粉色,是我特意去靈隱寺為你和煙兒求的,能保佑你們和和美美的。”

陸行之想起來了。

前幾日蘇煙收拾他寢臥的時候,將那兩雙皮履放進了最左側的衣櫃裡。

“娘,在衣櫃裡,沒丟。”

姚夫人說曉得了,又絮絮叨叨念了些旁的,多是叮囑陸行之注意身子、好好待蘇煙之類的,而後在麽麽的攙扶下回了自個的院子。

陸行之站在門框處,安靜目送母親離開,卻在下一刻,淡淡的眸光變得幽邃且犀利。

他喚來府上的管家:“夫人何時得的睡驚症?可有請大夫瞧過?”

管家解釋,是三年前。

那個時候陸行之遠赴邊疆,姚夫人時時抱著他的衣物哭,晚上更是睡不著覺、被噩夢驚醒,說一些糊裡糊塗的話。

定國公請禦醫瞧過,還花重金請各地名醫診治,卻沒什麼效果。

大夫們說是心病,心病隻有心藥醫。

“後來還是蘇小姐想的法子。她搬來蘭宇軒,住在您的寢臥裡,夜間也不熄燈。”

“夫人晚上驚醒到蘭宇軒來找您,蘇小姐就整宿整宿地陪著,陪夫人哭陪夫人笑。日子長了,夫人就慢慢走出來了。”

提起那段日子,管家心有餘悸。

定國公府地位顯赫、吃穿不愁,過著人上人的生活,可誰也不知道,府裡上上下下家丁的心都是糾著的。

管家:“少爺您彆擔心,夫人已經好多了,這兩年極少犯病。隻要您日後過得好,夫人就好。”

陸行之靜靜聽完,沉默良久。

兒行千裡母擔憂,自古以來母愛都是溫暖的、隱忍的。

他遠在邊疆,時常與家中書信往來,卻從不曾知曉這些。

他不知曉母親生病、不知曉父親當初的束手無策、也不知曉有人在拚儘全力替他儘孝......

他在廳堂站了許久。

他轉身回到裡屋,打開衣櫃,拿出那雙被蘇煙收起來的皮履,放在他床邊的淺廊上。

*

太傅府,墨蘭苑。

蘇煙用過晚膳,坐在窗畔的桌案前查看賬本,素指快速地撥動玉珠,計算著怎樣開源節流,熬過難捱的不寬裕的日子。

桌角白玉燈隨風輕晃,昏黃的燭火跳躍。

燭光打在她精致的麵容上,襯得她半邊臉明亮、半邊臉昏暗。

她沒有抬頭,專注著手上的動作,問如意。

“書坊的賬結到了麼?”

蘇煙平日裡閒得無事的時候,會將自個的詩詞字畫放到書坊售賣。

算算日子,書坊該給她結賬了。

如意:“奴今個上午去問過,書坊老板說最近行情不好,您的字畫還沒動呢。”

“怎會這樣?”

雖說蘇煙的收益受行情影響浮動頗大,但此前多多少少能有些,不似今次,一幅字畫也沒賣?

蘇煙放下珠算,擰眉思考了會,決定明日親自去趟書坊,看看情況究竟如何。

又聽得如薇抱怨,“要奴說,還是怪蘇二嬸過於算計,趁著老爺外出、沒人給您撐腰,故意克扣您的月錢!”

蘇煙笑了,“近日可有瞧見二叔去茶館打牌九?”

如薇,“沒有啊!蘇二爺這段時日在家遛雀兒,沒出門呢!”

蘇煙又問:“那表哥可有約朋友出去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