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 33 章(1 / 2)

身為付喪神的壓切長穀部一直沉眠於刀中,他不記得自己是什麼時候擁有意識的,也不記得自己是何時蘇醒的時候。

“禮物的話……可以把那把刀送給我嗎?”

這是壓切長穀部擁有了意識後聽見的第一句話。應該是個年紀不大的女孩子,明澈的聲音裡還帶著幾分未脫的稚嫩,像極了夏日本丸中的雀,它穿過晾衣場上被風帶起的各色床單,輕巧地躍上了枝頭。

可是本丸沒有了,從它們成為無主之刃開始,萬葉櫻便不再開放,飄揚著溫溫柔柔的絮的柳也變得乾枯又難看。

壓切長穀部是最後一個陷入沉眠的付喪神。他記得第一個閉上眼睛的是歌仙,在那之後,鶴丸便時常開玩笑地說“要是歌仙看到了一定會大發雷霆”之類的話。壓切長穀部陷入沉眠之前,便沒有做蘇醒的打算,這種無妄的希望早已在他安頓好一個個同僚後就泯滅得一乾二淨了。

所以,當他一睜開眼睛,看到抱著他的本體的少女時,實在是嚇了一跳。

壓切長穀部記得第一次看見他的主公時的樣子——少女著了件粉色的單衣,眉目含俏,明明是笑著的,身上卻散發著快要哭出來的氣息。

於是壓切長穀部便順著她的目光看到了上座的男人。萬世極樂的教祖,沾染了一身討厭的血腥味的男人,他從主公的嘴裡聽到了他的名字——童磨。

壓切長穀部把童磨當作是一生的宿敵,他早就想好了,要是哪一天主公能聽到他的聲音,抑或是能在現世現身,一定要手刃那個名為童磨的家夥。

“要是長穀部能和我說話就好了。”早春的庭院裡,池塘的周圍抽出了新綠,壓切長穀部回過神來,便看見他的主公赤著腳坐在廊上,晃著腿看著牆外霧蒙蒙的遠山,“惠小姐不在了,新來的孩子似乎很討厭我,所以不願意和我說話。”

十五歲的良子頓了頓,“不過她好像很喜歡哥哥。”

壓切長穀部抿了抿唇,他跪坐在容貌昳麗的少女身邊,握緊了戴著白色手套的手。

“有時候我想,索性死去一了百了,便不用過這樣擔驚受怕的日子了。”

明明是這樣一件悲傷的事,壓切長穀部卻並未從良子的聲音裡聽到壓抑的顫抖。少女述說這句話的口吻,就好像是一件無比尋常的事,像人餓了要吃飯,累了要睡覺。

“但是要是我死掉的話,就沒有人能阻止哥哥了。”她停頓了一下,皺起眉頭來,“這樣是不對的,我得阻止哥哥才行。”

良子便是從那個時候開始悄悄練劍的,她練劍的時候,壓切長穀部便站在身邊看她,距離不遠也不近,隻是幾次都有上去阻止的打算。

壓切長穀部已經不記得了自己死去的上任是個怎樣的人了,他不知道是時間太久了忘記了,還是時政刻意抹去了他的記憶。

但是,他總覺得他的現任主公給他的感覺十分熟悉又親切。

就好像他們已經認識了許久。

這大概也是壓切長穀部無比想要將名為良子的少女帶離這個寺廟的原因之一——他的主公活得實在是太累了。

要是和泉守他們也醒過來的話,也一定會責備他的失職的。

不過在那之後不久,壓切長穀部就遇到了令他第二討厭的存在。奴良滑瓢,他光是站在他身邊就能感受到從前者身上散發出來的妖氣。

壓切長穀部覺得這一定是一個活了很久的妖怪了,不過他的主公好像一點提防心都沒有。

壓切長穀部的煩惱在身為大妖怪的奴良滑瓢提出“要不要做我的女人”後達到了巔峰,他手中的刀刃刺穿了對方的頭顱,然而卻沒有一點用處。

後來回想起來,要是那個時候他能夠與主公對話的話,他說不定可以一本正經地教育一天他的主公和陌生人應該保持的距離。

“什麼這種刀!壓切長穀部是獨一無二的珍寶!”

那是壓切長穀部第一次聽到他的主公失了儀態,緊緊抱著劍的少女在吼出這句話後臉頰有些微微地發紅,她似乎有些因自己的失態而惱怒,一副底氣不足的樣子,不過到最後也絲毫沒有退縮。

壓切長穀部就是在那個時候決定的。

——如果是眼前的這個人的話。

——即便不是他的主命,他也願意豁上性命。

畢竟壓切長穀部清醒地認識到,就算是他負傷,抑或是死去,也不會被拋棄。

枝頭的綠色一點一點地黯淡下去,不知道什麼時候春天變成了夏天,夏天又轉成了秋天。

壓切長穀部從彆人口中聽到了他的主公是在冬天出生的消息,美麗又純白的季節,不過他的主公似乎對此格外討厭。

“雖然冬天也很好,但是總有一種冷冰冰的感覺,讓人不自主地產生了連身體裡的血液都結了冰的錯覺。”

——這是他的主公在日記本上寫下的話。

那本日記本上的墨跡一乾就散了,壓切長穀部覺得頗為神奇。不過更為神奇的是,不過一刻鐘的時間,攤開的日記本上又浮現了其他的字樣。

[欸,可是良子醬就是冬天出生的嘛,是連自己都討厭了嗎?]

他的主公當時並沒有回複這句話。

但是,當夜色沉寂的時候,將打刀擺在被褥旁的少女從被子裡鑽出了個腦袋。

壓切長穀部到現在都記得,他的主公盯著他的本體看了許久,最後才伸出了手,用溫熱的指尖碰了碰他的刀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