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溫溫柔柔的觸感同時也傳達到了壓切長穀部的臉上,一向認真嚴肅的付喪神忍不住為此紅了耳朵。
壓切長穀部記得那是個極為複雜的眼神,他說不清,隻隱約覺得那好像是充滿了希冀,又好像充滿了絕望。
那時候的壓切長穀部不明白為什麼,不過第二天便了然了。
十六歲的良子用劍指向了蓮花座上的男人。
——不可能打的贏的。
感受到童磨身上氣息的變化的壓切長穀部皺起了眉頭,他的表情陰鬱,目光之下滿是沉重。
——畢竟對手已經不是人了。
壓切長穀部對於自己的本體被童磨斬斷並沒有什麼遺憾,雖然在那一瞬間劇烈的痛感同時傳達到了他的心臟,但硬要說的話,壓切長穀部隻對自己產生了深深的厭惡。
他應當是守衛主公之刃。
壓切長穀部清晰地記得,他的主公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不再掩飾自己的絕望的。在他的本體被少女細心地用布包好放進櫃子裡的時候,她再一次垂下了眼摩挲過他斷了的刀身。
“我究竟是為了什麼才降生於這個世上的呢。”
那是壓切長穀部第一次看到他的主公哭泣,也是最後一次。
“我是個和哥哥一樣的怪物。”
——不,您不是。
“那些死於哥哥之手的不知道名字的人們,明明很可憐,在短暫的驚訝後,我卻感受不到任何悲傷。”
“再到後來,連驚訝也沒有了。”
——請不要再否定您自己了。
“雖然我一直告訴自己這樣是不對的,但好像也沒有什麼用了。”
壓切長穀部看著十六歲的少女將信紙工工整整地疊好,放置在吹滅的油燈下。
他看著她換上了繁重的和服,在漫天飛揚的大雪裡,一步一步地向乾枯的大樹走去。
“無用之人,便也該死去罷。”
付喪神就這樣眼睜睜地看著他的主公沒了聲息。但奇怪的是,再一次成為無主之刃的他並未陷入沉眠。
壓切長穀部覺得這大概是對於他的懲罰。
——若您是無用之人,那身為壓切長穀部的我又是什麼呢。
壓切長穀部闔了闔眼。
在那之後的數十天,也許是數個月,在逝去的少女的房間裡,闔著眼的壓切長穀部被一陣光芒刺醒。
已經十分虛弱的付喪神聽見了白蘭傑索的聲音。
“嗯~這不是長穀部君嘛。”他的聲音裡帶著故作的驚訝,目光掃過蒙塵的房間,“欸,果然,良子醬是死去了嗎?”
白蘭傑索對於這件事並未顯露出悲傷,他隻是露出了一瞬苦惱的神色,“真是任性的孩子啊。”
陷在麵前這個人竟然能看得到自己的驚訝中的壓切長穀部一瞬間便想要發怒,不過在那之前,白蘭傑索就笑眯眯地打斷了他的話。
“想要再次見到良子醬嗎,長穀部君?”
壓切長穀部的記憶到這裡就截止了。他到現在也不知道白蘭傑索的名字,也不知道他的目的。神明也好,妖怪也罷,至少在一百年後,那個男人的話真的成為了現實。
穿著紫色神父服的男人垂眼之間目光柔和又寧靜。
他的主公和百年前相比,頭發似乎削短了些,眼神卻仍明澈又乾淨。
在十八歲的良子疑惑的目光的注視下,壓切長穀部終於說出了他百年之前便很想要說的台詞。
“需要我為您做些什麼呢?手刃家臣?火攻寺廟?隻要是主公的命令,無論什麼我都為您完成。”
握住刀刃的付喪神眼底,沉穩之下掀起狂犬般的不甘與渴望。
遮天蔽日的櫻吹雪飄落,泛著銀光的刀刃將冰之人偶攔腰截斷,與此同時,廢棄了許久的本丸中明月升起。
大廣間內,沉眠了百年的付喪神們再次睜開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