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藤襲山十分安靜——至少在良子這一塊是如此。
按照係統說的,大概是由於藤襲山內其他的鬼嗅到了身為上弦二的童磨的氣息,而有意地避開了這裡。
月下的付喪神身姿挺拔,回過神來的少女睫毛輕顫。
雖然清醒地知道自己應當是從來沒有見過麵前的這個喚她為“主公”的人的,但是,良子總覺得——他們好像已經認識了很久了。
少女的手背上還帶著些溫熱,那是剛才穿著紫色神父服的男人顯現時,握住她的手斬開突然襲來的冰之人偶時留下的。並非用了很大的力道,刀刃的切入點卻十分具有技巧,看上去堅不可摧的冰之人偶便就這樣輕而易舉地被攔腰截斷,切口處平整得連一點冰渣都沒落下。
良子的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到了自己手上那把突然出現的刀。紅色柄繩,飛燒刃紋,極具安土風格的刀拵……
良子不由自主地睜大了眼睛。
[當當!相信宿主您已經認出來了呢!這是百年前您使用的打刀壓切長穀部哦,因為當時斷得有些徹底,重鍛的時候加入了特彆的鋼,在殺鬼方麵也可以達到和鬼殺隊使用的日輪刀一個效果呢!]
雖然但是——良子震驚得連站在麵前饒有所思的自家哥哥的存在都忘了,她再次揚起臉,看了看身側穿著輕甲的男人,又看了看自己手中的刀——她的壓切長穀部怎麼成精了!
“壓、壓切……?”
聽到自己的名字的壓切長穀部有一瞬間的出神,不過他僵滯的神色很快地就再次柔和了下來,“您要這麼叫也無妨。”
織豐時代,傳言道織田信長因無法原諒茶道坊主的過錯,便將茶道坊主藏身的棚子一刀斬斷,其刀因此而得名“壓切”。
突然回憶起百年前拜托先生教授的曆史的良子一頓,她就像是做了一件令自己感到羞愧到無地自容的事,臉頰微紅,連帶著道歉時的聲音也高了幾分。
“名字的事對於我而言已經無所謂了。”相比起良子,壓切長穀部對於這件過去常常引得他不滿的事好像現下並不是十分在意,“您和那個男人是不同的。”
“啊,我明白了。”在良子開口之前,站在不遠處的童磨率先開了口,他露出了一副恍然大悟般的神色,打開的扇子刷得一手,輕輕地敲了敲下巴,“上次纏在良子身上的奇怪的東西就是你嗎?”
[不,那是另一個劇場的宇智波鼬。]
係統在良子腦子裡無情地反駁道。
[話說宿主您哥哥真的是出了名的健忘啊,明明“壓切長穀部”是他送給你的禮物吧。]
……說起來那大概是她哥哥乾的唯一一件好事了。
“糟糕。小墮姬說的話成真了。”良子察覺到童磨身上剛才那種要認真起來的氣勢已經消失得一乾二淨了,他又恢複了孩童般胡鬨的性格,苦惱地皺起了眉,“良子果然是因為找到了心上人才要拋棄我的嗎?”
“不過,說起來,壓切長穀部這個名字似乎有些耳熟……唔。”童磨用扇子敲了敲腦袋,似乎是真的難得在認真思索,“啊,想起來了,你和那把被我斬斷的沒用的刀是一個名字呢。”
水之呼吸 壹之型·水麵斬擊!
藍色的浪隨著刀刃掀起,童磨所站之地除了被攔腰切斷的幾棵樹外便再無人跡。金發的男人蹲在高高的樹頂,他一副慵懶自得的模樣,含笑地看著樹下沉著眸子的少女。
“生氣了啊,良子。”
凜冽的清風拂過,帶起了少女散在鬢角的一縷黑發,她長長地呼出一口氣,像是在調整自己的呼吸。
壓切長穀部似乎並沒有料到自己的主公會做出這樣的動作,她的動作太快了,快到甚至連身為付喪神的他都沒有察覺。
“這並不是什麼有趣的玩笑,哥哥。”
壓切長穀部聽見他的主公這麼向立在樹上的鬼緩緩說道。
他的主公似乎在他未陪伴在身邊時變強了不少。
壓切長穀部一時之間不知道應該感到欣慰還是遺憾。
不過就在他這麼想著的時候,麵前的少女卻身形倏地一頓,她就好像是想起了什麼重要的事一樣,轉過頭來看他,“長穀部和……長穀部,是一體的嗎?”
壓切長穀部稍稍思索了幾秒鐘,才反應過來主公問的是他和他的本體的事。
他點了點頭:“是,付喪神……不,我是附身於刀刃中的存在。”
壓切長穀部看到自家主公的表情逐漸從[遲疑]轉向了[完蛋了]。
“也就是說,它要是斷掉的話……長穀部也會痛嗎?”
壓切長穀部一頓,他搖了搖頭,露出讓人放鬆的笑來,“並沒有那樣的事,請主公您放心。”
男人溫柔的紫色眼眸裡映出少女如釋重負的神色,她回過了頭沒再看他,認認真真地抵抗著來自童磨的攻擊。
付喪神與刀劍是一體的,若是寄生的刀劍斷了,寄宿其中的付喪神們便也將消失。
至於作為壓切長穀部的他當時沒有消失,他至今也沒有找到合適的理由來解釋。
男人低下頭看了眼自己攤開的手。
——“也就是說,它要是斷掉的話……長穀部也會痛嗎?”
當然是會痛的,即便是付喪神,在這方麵也和人類無異。
那是一種撕裂了內臟的感覺,血液在一瞬間抽離了身體,意識卻意外地清晰。那時候的壓切長穀部的手腳冰涼,如同溺亡之人一般眼睜睜地看著水麵上的最後一縷浮光消失。
但壓切長穀部經曆過另外一種更加絕望的痛意。
他是一把看著自家主公在麵前一點一點的死去的刀。
在這方麵,壓切長穀部不吝於對良子撒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