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雪感覺每次見到虞期, 他要麼在離魂,要麼就是在離魂的路上,與此同時周圍還總是不約而同地圍著一群虎視眈眈的孤魂野鬼。
孤魂野鬼……
一提起這個, 葉雪就想起自己被打斷的論文。
她見那群鬼被罵了竟然還沒離開, 不由提著紅燈籠走過去, 催道:“還圍在這裡做什麼呢?該乾嘛乾嘛去。”
鬼害怕葉雪手上燈籠的燭光, 那是玄真觀開過光的香燭,對野鬼們很很有威懾性。
隻是他們被燭火照到轟然散開, 卻依舊不肯離去,反而躲在角落裡, 目光灼灼地望著葉雪旁邊的青年。
葉雪倒被他們這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逗樂, 笑眯眯問道:“是不是我很久沒揍人了,讓你們覺得我脾氣變好了呀?”
說著,她便亮出斬邪劍來, 直接杵在地麵, 一副惡霸的模樣, “再讓我看見你們隨便欺負人, 見一回砍一回。”
葉雪這句話自然是忽悠他們的。
隻要鬼魂們沒做害人的事情, 她就不會真的處理掉他們。
“……”虞期沒出聲, 下意識看向她, 好半晌才移開目光,垂眸沒說話。
“還不走?”葉雪挑眉, 見自己都出動斬邪劍了,居然也沒嚇跑他們,倒是有些好奇這群鬼究竟想做什麼了。
孤魂野鬼們看了眼她,隨後便圍在一起嘰裡咕嚕不知道在討論些什麼。
葉雪好整以暇地看著他們。
半晌後,他們中間有隻鬼站了出來, 搓了搓手,向葉雪說道:“道長,明天能給我們點吃的不?”
要是換做以前,他們肯定是不敢這麼對葉雪說話的,隻是最近見她在給陳素他們香火,膽子也是大了起來,敢當麵要供奉了。
葉雪很爽快地說道:“可以啊。”
不等他露出欣喜的表情,就聽見葉雪下一句接道:“你們有本事就進道觀拿咯。”
到處惹是生非還想騙吃的,沒門。
鬼魂被傷透了心,哭著跑開了。
葉雪好笑地收回視線,轉頭看著旁邊的青年。
虞期似乎陷入了沉默當中,眼瞼微微下垂,他望著自己的手掌,好似在發呆。
“虞期?”葉雪不解地問道,“你在看什麼?”
虞期仿佛才回過神來,抬眼望著葉雪,手指動了下,反而握得更緊了。
他搖搖頭,“……沒有。”
白觀主聽見外麵的動靜,見葉雪出去的時間有些長了,不放心地出來看,“師妹,發生什麼事了嗎?附近的野鬼又在搶東西吃了?”
葉雪回頭道:“師兄,沒什麼,就是遇到了個朋友。”
——朋友。
虞期聽到這兩個字,眼瞼輕顫,再次抬眼安靜地望向她,那雙墨色的眸子好像一下子被點燃了一樣。
白子昂這會兒已經走了出來,正好看見了葉雪旁邊的生魂,原本還有些疑惑,等到看清那人的模樣時,卻很驚訝說道:“虞先生?”
虞期輕頷首:“白觀主。”
葉雪緩緩看向他們:“原來你們認識啊?”
白觀主有些無奈地對她說道:“師妹,不得對虞先生無禮,這是……”
“無妨。”虞期打斷他的話,眼睛卻隻看向葉雪,他垂眸說道:“我們是朋友。”
朋、朋友?
白子昂心下驚訝,但也沒再繼續糾結這個問題,而是問虞期道:“先生,您的生魂又離體了嗎?要不要我送您……”回去。
他的話還沒說完,虞期清淡的目光便看過來,定定地望了白子昂幾眼。
白子昂:“……”
隨後,他想明白了些什麼,便樂嗬嗬提議道:“正好,我徒弟做了些點心,您一起進來用吧。”
虞期點頭,“打擾了。”
聞言,葉雪卻很是開心地問:“師侄做了什麼好吃的嗎?”
白觀主看向她的目光充滿了笑意與關懷,笑眯眯地說道:“我看你下午沒怎麼吃東西,光顧著看書去了,就知道你晚上肯定會餓,所以便就先讓徐州備著些吃的。”
葉雪心下一暖,彎起笑眼:“謝謝師兄!”
虞期在旁邊聽著師兄妹的對話,聽見葉雪那般富有朝氣的話,眼神亦不由變得溫和起來。
四人在偏殿用著東西,白柳卻還在房間裡被逼著學習,等到紅衣鬼終於大發慈悲,放他出來放風的時候,桌麵上已經沒剩下多少糕點。
白柳看著那所剩無幾的點心,更是傷心欲絕,他就是道觀裡唯一一個充話費送的倒黴蛋。
倒黴蛋白柳在外麵剛坐夠十五分鐘,就又被“好為人師”的女鬼抓回去繼續補課。
等到夜深時分,葉雪已經困了,她撐著下巴,連連打嗬欠。
見此,虞期便提出了告辭。
臨走前,青年抿了抿唇,目光望向葉雪,欲言又止,似乎想要說些什麼,隻是還沒來得及說出口,就已經回到了虞家大宅。
虞期醒來時,右手還緊攥著,他微微鬆開手指,亮出裡麵一枚精致的護身符。
這枚護身符是他父母留給他的,原本是想讓虞期將來送給重要的朋友。
虞期安靜地望著它,再次收緊,將其放回到了盒子裡。
他輕輕地歎了口氣,暗暗想道,還是再等些時日吧。
……
紅衣女鬼離開的時候,天已經快要亮了。
白柳從屋子裡跑出來呼吸新鮮空氣,好似身體被掏空一樣。
他索性睡倒在偏殿的椅子上,用毯子裹住自己,哀嚎道:“慘絕人寰慘無人道啊!我都畢業了為什麼還要學習啊!”
葉雪早就醒了,拿著本書準備出來看,聽見他的話,笑著看過來,笑吟吟地問道:“你不是說你愛學習嗎?”
白柳試圖掙紮:“其實我是單相思來著,所以師叔你看能不能?”
葉雪隻是望著他,笑而不語。
白柳瞧見她的眼神,知道自己是躲不過去了,深沉地歎口氣。
葉雪原本還在低頭看書,隨後想起些什麼,忽然問道:“師侄,你說,為什麼虞期總是離魂呢?”
這還是她頭一回遇見這麼神奇的事情。
白柳從毯子裡探出頭來,舉手說道:“這題我會!”
“嗯。”葉雪點點頭。
白柳便問她:“師叔,您看過《西遊記》嗎?”
葉雪再次點頭,“看過。”
孫悟空可是她小時候的偶像。
白柳就說道:“那位虞先生,就像裡麵的唐僧一樣,唐三藏是金蟬子轉世;而他呢,據說是天生仙骨,難得的神仙體質,所以會吸引鬼魂精怪,但凡是有異心的鬼魂都想要吃他的血肉來增加道行。而至於那些孤魂野鬼呢,儘管不知道真相,卻還是會不由自主地被氣息吸引,想要吃掉他。”
他這麼說,葉雪倒是聽懂了,隻是……
葉雪提出疑問:“我師父也說我天生就是當神仙的料,怎麼就沒有野鬼想要吃我呢?”
這是看不起她嗎?
白柳抽了抽嘴角,沒忍住道:“師叔,也得他們敢才行啊。”
上次敢這麼嚇唬葉雪的,墳頭草都三米高咯。
*
賀斯琪精神恍惚地下了車,往導航的地方走去。
她已經很長一段時間沒有睡過好覺了。
這幾個月以來,賀斯琪隻要一進入夢鄉,腦子裡就會嗡嗡一片,仿佛有無數個聲音在她腦海裡炸開一樣,弄得她寢不能安,夜不能寐。
眼看著開學就要一個月了,她卻連去學校的精力都沒有,隻能讓家裡人幫她請假。
最後,還是賀斯琪的表姐項欣蘭見她整日精神惶惶,給了她一張名片,提議讓她去這間道觀看看。
賀斯琪認出來這是最近名氣比較大的玄真觀,就連她父親的朋友,據說也讓那邊的道長替自己工作的公司看過。
其實賀斯琪對此並不抱有什麼希望,但既然她都已經這樣了,那不如就去試試看吧。
她帶著這樣的想法,往導航指引的方向走去。
沒想到的是,她越靠近這邊,心靈就越是感到安寧,仿佛受到了熏陶一樣,讓她整個人不由自主地就安靜下來。
賀斯琪走近玄真觀時,道觀的門也在這會兒打開,一位漂亮得仿佛仙子一樣的女生將一碟水果放在了石獅邊上。
隨即,她的動作一頓,餘光處留意到了賀斯琪,黑寶石一般的眸子望過來。
麵對著這樣安靜而又漂亮的眼睛,賀斯琪下意識就想要相信她,於是鼓起勇氣問道:“請問,這裡的道長在嗎?我有事情想谘詢一下。”
葉雪定定地望了她幾秒,隨即點頭道:“在的,你跟我進來吧。”
賀斯琪聽話地朝她走過去。
葉雪忽而伸手握住她,拿出張符籙貼在她手背上。
突然的,賀斯琪的大腦一片清醒,之前圍繞在她周圍的烏雲在這一刻就像是被驅散了一樣,她隻覺得自己的身體前所未有的輕鬆。
賀斯琪明白過來,這是她貼在自己手上的符紙作用,不由感激地望向她:“大師……”
原來眼前這位天仙一般的人物也是道觀裡的道長。
葉雪見她有所疑惑,不由笑了笑,解釋道:“我看你似乎很累的樣子,就給你用了一道安神符。”
這下,賀斯琪更加確信自己沒有來錯地方,回握住葉雪的手不住地道謝:“謝謝你,謝謝……”
說著,她的聲音也哽咽起來,“我……我真的是……”
她實在是太崩潰了,連日以來幾乎就沒有休息好,原本以為高考完就能好好放鬆一番,沒想到卻等來了一場怎麼也醒不過來的噩夢。
眼下看見希望,她終於沒忍住崩潰哭出聲來。
葉雪看著同自己差不多一般大的女孩,心裡浮現起一絲憐惜,溫聲安撫道:“你跟我進來吧,有什麼事進道觀再說。”
“嗯。”賀斯琪有些不好意思,吸了下鼻子,聽話地點頭。
葉雪帶她進玄真觀。
此時的白柳早就被魏興騰叫去做兼職了,這會兒隻留下軀殼在道觀。
徐州才剛把“白柳”搬回房間放著,出來時便看見葉雪以及她旁邊眼圈泛紅的女生。
葉雪看見他便問道:“徐州師侄,師兄呢?”
徐州想了下,“師父出去了,估計待會兒才能回來。”
葉雪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
她對徐州說道:“這位姑娘遇到了點事情,既然師兄不在的話,就我跟你一起出去吧。”
徐州跟葉雪也不是頭一回合作了,早就有了默契,遂點點頭。
他給賀斯琪倒了杯熱茶,讓她坐下來說話。
女生雙手握著杯子,感覺著手邊傳來的暖意,深吸了口氣,低頭喝完一整杯茶。
隨後,賀斯琪放下杯子,向葉雪他們解釋起了困擾自己將近三個月來的煩心事。
“六月份之後,我就總是睡不好。一開始的時候父母還以為我是因為高考完了壓力太大,還帶我去看了心理醫生,醫生說我精神方麵沒什麼問題。可我晚上睡覺的時候,總是聽到有人在我耳邊說話,有時候是碎碎念,有時候聽語氣又好像是在罵我。就這樣,我沒有再睡過一個安穩覺,隻能靠白天父母在的時候勉強憩息一會兒。我的父母一開始還會請假過來陪我,可是時間久了,就算他們還想陪著我,公司那邊也會有意見,為了不讓他們擔心,我就隻好裝作無事,告訴他們我已經好了。”
“可是隻有我自己知道,夜晚的時間是如何難熬。”
說著,賀斯琪又哭出聲來,顯然這些天被折磨得不清。
她神色蒼白,雙眼泛青,麵容更是憔悴得很。
葉雪拍了拍她的手背,溫聲問:“那你現在是一個人住嗎?”
賀斯琪止住哭聲,平複心神,她點點頭:“我父母工作忙,總是需要出差,所以基本上都是我一個人在家裡。”
徐州沉吟道:“既然這樣,那就有勞賀小姐帶我們去你住的地方看看。”
賀斯琪說:“好,我現在就帶你們去。”
臨走前,葉雪留了張紙條,告訴白觀主他們,她與徐州去雇主那邊處理事情,要晚點才能回來。
她將便條貼在了容易看到的地方,便跟賀斯琪、徐州一塊離開了道觀。
……
賀斯琪拿鑰匙開門,帶著他們進了屋子。
葉雪視線在周圍打轉了一圈,卻沒發現什麼異樣,屋子坐北朝南,冬暖夏涼,說明風水沒問題。
但賀斯琪印堂又籠罩著一團黑氣,說明的確有鬼魂在騷擾她。
葉雪的陰陽眼沒在屋裡發現什麼問題,看來騷擾賀斯琪的那隻鬼暫時不在這裡。
他應該隻有在晚上才會出現。
於是他們便決定等到晚上再做打算。
因為身邊有人陪同著,賀斯琪也安心了不少,隻是等到黃昏來臨之時,她卻肉眼可見地緊張起來,可見夜晚給她帶來的陰影是何等龐大。
賀斯琪下意識靠近葉雪,想從她身上得到點安全感。
兩個女生靠在一起,就這樣又過去了一段時間,葉雪抬頭看向客廳的時鐘,已經快九點了。
她拿出斬邪劍,問賀斯琪:“賀小姐,你平時是幾點休息?”
賀斯琪說:“十點多。”
徐州便道:“根據你之前提到的信息來看,聲音都是在你睡覺的時候才會出現。所以等到十點,賀小姐你便回房間裝睡,我們來個甕中捉鱉。”
賀斯琪聽了卻有些不安,小心翼翼地問道:“我一個人嗎?”
“當然不是了。”葉雪見賀斯琪目光流露出害怕,不由安慰她:“放心,我們會陪在你身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