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雪夜間出來喝水的時候, 發現周圍燈光暗淡,不遠處有個人影。
她走上前一看,宿星河正點著燈籠, 很有閒情雅致地在樹底下看書,桌子邊上放的手機還在播放著視頻。
葉雪好奇地問道:“怎麼不點燈?”
宿星河聽見聲音回頭,看到是葉雪還有些不好意思, 解釋道:“燈光會很亮。其他人都睡了,我怕打擾到他們休息。”
葉雪倒也能理解。
畢竟玄真觀除去白柳這個夜貓子, 其他人作息都挺規律的。
葉雪想起阮星華白天說的話, 握著杯子在他旁邊坐下, 發現宿星河看的是《道德經》。
她抿著溫水, 直到熟悉的聲音響起,葉雪才回神,情不自禁地看向手機屏幕。
上麵播放的竟然是動畫片。
手機屏幕的光亮昏暗,宿星河又特意調低了音量, 葉雪坐下來時, 才隱隱看清了屏幕的播放內容。
葉雪看了兩秒,才認出來動畫的名字:“《葫蘆娃》?”
原本隻是自言自語,宿星河卻聽見了她的聲音, 點了點頭道:“是的。”
葉雪的童年除了鬼片就是動漫。
隻是她已經很多年沒有看過動畫片了。
小時候葉陽雲不在,葉雪就會待在家裡看動畫,但總是看不到大結局, 因為會被突然出現的厲鬼嚇到。就連《葫蘆娃》這樣經典的童年動畫, 葉雪也隻是看到他們去找爺爺那裡, 接下來的劇情就被鬼魂打斷了。
如今正好播放到這兒,葉雪便津津有味地看了起來。
旁邊的女生神情專注,宿星河翻頁的手一頓, 隨後輕輕將《道德經》合上。
他看著葉雪,月光下的嘴角弧度微微往上揚,好似在笑。
葉雪看完結局才回頭,說道:“沒想到星河道友這麼有童心,點著燈籠看動畫片。”
月光灑落在宿星河臉上,神情顯得很溫和,他輕聲說道:“以前的時候,隻顧著悶頭修行。現在才發現,原來我曾經錯過了這麼多好玩又有趣的東西。”
葉雪便問道:“就隻是修行?你小時候從來沒有出去玩過嗎?”
宿星河輕輕地搖了下頭:“我家也是祖傳修道的,家裡人對我寄予厚望,小時候總是被他們逼著學習各種道術。唯一能做的事情,大概就是閒下來時,望著天空發呆消遣了吧。我對兒時的記憶,就隻剩下那片望不到儘頭的天空。”
葉雪光是聽著就覺得這樣的生活很無趣,忍不住道:“那不是連童年都沒有了嗎?”
怪不得他《葫蘆娃》都是現在才看的。
“好像是的。”宿星河看上去卻並不難過,反倒笑了笑,問葉雪道:“葉道長,那你的童年是什麼樣的?”
葉雪思考了下才說:“也沒什麼特彆的吧,跟所有小孩子的童年差不多,就是有時候跟在身邊的厲鬼太煩了。”
宿星河似乎有些不解:“厲鬼?”
葉雪便說道:“嗯,因為我天生就有陰陽眼來著,所以小時候它們很喜歡來嚇我。”
“這樣啊……”宿星河說,“天生陰陽目是不是給你生活帶來了很多的不便?”
葉雪倒是很無所謂:“也沒有,我師父說我天生就是當神仙的料,‘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嘛。”
“況且……”葉雪微微一笑,語氣認真地說道:“那些敢招惹我的厲鬼,後來都被我一劍捅死了。”
宿星河對上葉雪的視線,很真摯地稱讚道:“很厲害。”
不遠處忽然傳來了白柳的呼喚。
“——師叔,師叔你在哪兒~江湖救急啊!”
葉雪立即起身。
她轉頭對宿星河說道:“星河道友,我還有事要忙,就不打擾你了。”
不等宿星河反應過來,葉雪就已經往白柳房間方向走去。
宿星河望著她的背影,從桌子裡摸出來一個東西,喚道:“葉雪道長。”
葉雪回頭,宿星河卻晃了晃手上的東西,朝她扔了過去:“這個給你。”
葉雪伸手接住,低頭一看,竟然是顆蘋果。
她略帶驚訝地看向宿星河。
青年的身形被陰影覆蓋,看不清臉上的表情,隻聽出來他話語裡的笑意:“白天的時候我有注意到,你好像很喜歡吃這個。”
葉雪回來的時候忘了買水果,正好吃完最後一顆,宿星河便給了她一個。
葉雪也笑了:“我的確還挺喜歡吃的,謝啦。”
葉雪揮揮手,繼續往前方走去。
本來還以為白柳有什麼重大的事情找她,結果葉雪剛進房間,白柳就往她手上塞手機,“師叔快快快,幫我打死他們。這群兔崽子居然敢挑釁我!”
葉雪很少打遊戲,隻在白柳玩的時候看過一段時間,隻是沒想到看著看著就會了。
有一回她見白柳實在是被殺得太慘,便接過來幫忙打了一局,還順便拿了個三殺。
在那之後,白柳就更加感覺自己看見了無所不能的神仙,對葉雪更是充滿了崇拜跟敬佩。
白柳看著焦急,葉雪卻有些哭笑不得;“你叫我過來就為了這事兒啊?”
“對啊!”白柳重重點頭,憤怒地說道:“他們還說我菜,明明他們更菜,我好歹拿了兩個人頭!他們這麼說我,我偏偏要打贏這場,狠狠地打他們的臉!”
葉雪聽見白柳忿忿不平的話,瞄了眼屏幕,嘴角抽搐。
她本來以為白柳打遊戲已經夠菜了,沒想到還能見到跟他菜得不分伯仲的人,玩個匹配都能打成這樣。
葉雪把手上的東西放到一旁,拿起手機靈活地操作起來。
沒過幾分鐘,就響起了勝利的音效。
她把手機還給白柳:“好了。”
白柳看見上方顯示的MVP跟四殺,眼睛瞬間就亮了,“謝謝師叔!”
他連忙截了個圖發給簡斯年炫耀。
白柳打完這把身心疲憊,也不再玩了,放下手機說道:“我前幾天走無常的時候,遇到一個很配合地府工作的老爺爺,他問我能不能陪家人幾天再跟我走。本來嘛我也隻是正好路過,老爺爺頭七都還沒過完,也還沒到回地府的時間,我就同意了。”
葉雪洗乾淨蘋果,咬了一口說:“他居然不怕你。”
白柳說:“對啊,不僅不怕,還很配合。不過他好像是壽終正寢的,死的時候也不痛苦,就是放心不下他的妻子。”
葉雪覺得這件事聽上去有些耳熟,白柳卻看見了她手裡的蘋果,多問了一句:“師叔這麼晚了還吃蘋果啊。哎不對,你不是沒買水果麼?”
他下午的時候還聽見葉雪說自己竟然忘了買。
葉雪說:“宿星河給的。”
白柳一聽就更加驚訝了:“宿星河給的?他來道觀這麼多天,也就跟我說了幾句話,‘白柳道友吃飯了’‘白柳道友請讓一下’以及‘香燭放哪兒’了。怎麼你一來他就給你吃的?這不公平!”
葉雪摸了摸白柳的腦袋,笑著說道:“可能是因為我長得比你好看吧。”
白柳剛想反駁他也長得很帥,隨後看見葉雪的臉,忽然就冷靜了下來,“好吧你說得對。”
大美人還是有點特權的,他要是有吃的也想給葉雪。
房間的嬉鬨聲傳來。
宿星河坐在樹底下聽著不遠處的背景音,抬頭又看了幾眼月亮。
他伸手關掉屏幕的動畫片,收起書回房間了。
……
第二天,葉雪去找白觀主,詢問了宿星河的事情。
宿星河這幾年的確在太和觀修行過,之後太和觀裁員,他又輾轉了幾間道觀,最後才來到了玄真觀。
白子昂說:“我觀過宿星河麵相,見此人是個良善之輩才雇傭他的。師妹,可是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
儘管他並不精通麵相之術,但憑借這麼多年的經驗,總不至於會對一個人的品行看走眼。
隻是葉雪偏偏問起來了,白子昂還是比較相信師妹的眼光。
“不對勁的地方暫時還沒看到。”葉雪想了想,才道:“阮星華說他有些麵熟,這才引起了我的懷疑。但如果他們的確在太和觀見過,那麼阮星華對他有印象也不奇怪。”
昨晚看見宿星河,葉雪還特意留下來跟他接觸了一段時間,目前還沒看到可疑的地方,但也有可能是他擅長偽裝。
隻不過一切都隻是基於她的猜測,最後結果如何還得再往後看。
白觀主沉吟道:“我讓徐州多注意下他。”
葉雪頷首:“麻煩師兄了。”
*
很快,玄真觀又有新客戶上門了。
這一次來的是一對中年夫妻。
葉雪在主殿上香時,便聽見身後有人問道:“請問葉道長在嗎?”
葉雪把香插在香爐上,回頭笑說:“在的,你們找我有什麼事嗎?”
那對夫婦看清葉雪的模樣時,不由驚訝地對視一眼。
儘管他們的親戚也強調過葉雪道長年紀很小,讓他們看到的時候不要過於驚訝,但他們怎麼也沒想到竟然是這麼一位年輕漂亮的小姑娘。
葉雪見他們身上彌漫著很淡的陰氣,但是沒什麼攻擊性,對兩人說道:“二位,先進來再說吧。”
葉雪帶他們到偏殿坐下,徐州端著兩杯茶水過來。
兩夫妻接過杯子,沒過多久便自報家門,說明來意。
男的說道:“我叫謝樂天,這是我太太衛曉。前段時間我的父親去世了,也差不多是在那個時候,我發現我的兒子變得有點奇怪。”
葉雪點點頭,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謝樂天接著說道:“我家有兩套房子,舊的那套是我父母在住,父親去世之後,我便想把母親也接過來跟我們一起住,但她說她習慣了自己家,不想去陌生地方,為了尊重老人意見,也就隻好作罷。我們夫妻倆工作忙,隻有周末的時候才能去探望一下她老人家,但又不放心她一個人住,於是我就讓兒子謝子安去陪她。”
謝樂天歎了口氣,神情複雜:“之前怎麼叫他去看望奶奶都嫌遠不願意去,這幾天都是去得很勤了,甚至住在祖宅不願意回來。原本我們還以為孩子懂事了知道陪伴長輩,誰知道昨晚我們回祖宅的時候,卻發現他行為舉止有些奇怪……”
葉雪順著他們的話問道:“哪方麵的奇怪?”
這次是衛曉來解釋道:“各方麵都很奇怪,好像一下子變了個人。以前他最愛做的事情就是打遊戲跟追動漫,但昨晚他最喜歡的動漫播出的時候,他居然完全沒管,反而還把頻道調去看他最不喜歡的新聞聯播。這些都還是次要的,最讓我們確定想法的是,他突然會說家鄉話了。”
“我們在海城定居多年,一直都是用普通話交流,就連我老公的海城話都不怎麼熟練了,更彆提是子安這孩子。而且……”說到這裡,衛曉神情變得更加複雜,“這孩子昨晚無意間竟然叫了我丈夫的小名。這是隻有我公公才會叫的昵稱啊。”
要是平時也就罷了,但前幾天家裡的老人正好去世,重重巧合聯係在一起,他們沒辦法不往鬼神那邊想。
衛曉擔憂地問道:“道長,你說這孩子會不會被他爺爺附身了?”
葉雪若有所思地說道:“很有可能,但具體問題還得去了現場才能知曉。”
葉雪讓徐州留在道觀,轉而去找了白柳。
謝樂天看著這位同樣年輕的青年,以為葉雪又找來了一個厲害的同行,不由與她商量道:“道長,要是附身在我兒子身上的鬼真的是我父親,能不能手下留情,方式溫和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