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神同行(5)(2 / 2)

“真是,看破不說破嘛。那個女孩是我同班同學,她出了車禍,半張臉都被壓碎了,後來我讓她家人給她找了個入殮化妝師,打扮好了之後才火化的。”

“其實,不需要化妝入殮,因為她已經得到了暗戀對象的答案,無牽無掛地走了。”

鄭筱筱瞧見滿臉寫著“啊?是嗎?”,如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的沈洪福,不由得皺起眉頭吐槽了句“挺好的一個人,怎麼偏偏感情遲鈍呢”。

兩個故事講完,兩根蠟燭熄滅。屋外烏雲團團湧動,如墨暈開,絲絲滲入蒼白的月輪……布滿紅黑絲線的月亮忽地裂開,順著血色的裂痕,片片分崩離析,如落花紛紛。無數慘白的光暈墜下,落在地麵,濺起、墜落、濺起、又墜落。

最後隻剩下王宗賓了,他的表情逐漸嚴肅起來,垂眼凝視跳動的火光,緩緩道來:“我說一個雖然沒有鬼,但是比鬼更可怕的故事吧,這個故事也跟我的家人有關。”

36

“我爸在家裡行二,上邊有個姐姐,下邊有個妹妹,也就是我的大姑和小姑。我小姑是我阿嬤年紀很大時候懷的,所以天生智力殘缺,傻傻呆呆的。

阿嬤還在世的時候很疼愛小姑,她怕自己死後小姑無人照顧,就把土地、房子和錢都留給了小姑。

就在半年前吧,大姑的獨子、我的表哥因為賭博欠了很大一筆錢,掏空了家底還是還不清,我大姑就過來找我爸媽商量,說把小姑介紹給表哥的朋友,讓他跟我小姑結婚,然後想辦法把阿嬤的遺產都騙過來分。

結果我小姑死活不願意,根本就沒辦法領證結婚。

於是他們就在一起商量,說讓我哥跟他朋友找機會把我小姑捉到河裡淹死,還說淹死一個癡呆傻子神不知鬼不覺,就算被發現了也可以把事情都推到表哥的朋友身上。

我當時好害怕,他們都是我的父母和親戚啊……可我不忍心看小姑被害死,就偷偷跑去找小姑,叫她趕緊逃跑,離開這裡。

結果那天晚上,她還是死了。再後來,我表哥居然跳樓自殺了……所以我懷疑,是我表哥……”

“噗”地輕響,王宗賓麵前的蠟燭被吹滅,屋內徹底陷入黑暗。

“所以你懷疑,是你表哥殺了她,對嗎?”

鄭筱筱的話音剛落,窗外就映入層層疊疊的虛影,月亮由蒼白而趨橘黃,逐漸皸裂成赤紅的瓣紋……屋外似有一股壓抑的暗色想往裡麵躥,攀附在窗上似皮似肉,綻放著骨血的頹麗。

三個人的耳邊同時傳入鈍重的腳步聲,或者應該說是四肢伏地的爬行聲……圍繞著他們,像在尋找什麼。

王宗賓雙手捂住嘴巴,害怕到齒牙戰戰,簌簌苦抖。是沈洪福伸手穩住了他,讓他不至於嚇暈過去。

“既然是淹死她,又為什麼還要強|奸她……為什麼屍體被找到時,渾身都是傷,還被脫光了扔在稻田裡?”

鄭筱筱的嗓音逐漸變得怪異,憤怒、癲狂。濃稠的色塊淋潑在她的臉上,相互擠壓、吞噬、將她的肉身同化成一片妖異的白和猙獰的黑。

就在這時,沈洪福感覺到有發絲拂過後脖頸,一雙手從背後掐住他,夾雜著少女吃吃的笑聲從耳畔逸出:

“馬兒,我的馬兒。”

37

沈洪福在恍惚間倏然站起身,竟不經意踏入及膝的水域中,水紋層疊如輞,綿延至視線的邊緣,搖碎了水中倒映的滿月。

什麼情況?!他剛剛還在屋子裡,還觸碰到那個女鬼……卻莫名墜入另外的幻夢中。

宏偉的古代宮殿從遠處水麵緩緩升起,卻又不斷破碎崩塌,毀入半空。

在宮殿頂端矗立著一位金鱗甲胄的將軍,懷中抱著身穿龍袍的幼童。

“我為趙氏,已力竭了。我尚未死,還望敵兵退後,護佑陛下以存宗祀,今風濤若此,想是天意應亡趙氏,不容我再生。國事至此,陛下不可再辱,當為國死。”

遂縱身躍下,以身殉國。

……

沈洪福的雙瞳中映入了一幅幅悲戚無比的畫麵,“這是……祖宗曾經的死亡記憶?”

一件外袍落到他的身體上,披裹之後,周圍景色變成了色彩豔麗繁複的山川河流千花百鳥,巨大的蝴蝶展開華美的翅膀,九霄雲中一輪金日,也不過是蝶翼上精致的花紋。

從絕望到綺麗,這裡是專屬於月猇海神的冤穢境。

“為什麼,我會在這裡?”他隻覺得頭暈腦脹。

沈洪福,我準你這樣拚命了嗎,你差點就死了。

低沉的聲音在耳邊蔓延,甚至能感受到其中的輕顫,收頓,還有氣息在溫柔潮濕的口腔中遊走餘音,仿佛能將人融化。

幻色之境華光之下,他無瑕的軀體就像藝術品一樣易碎而美麗,尤其是耳後至脖頸最終順著背脊蜿蜒向下的弧線——遠山低儘,綿延重疊,夜靄中的朦朧暗流,逶迤其中。

未等他反應,月猇已然從背後壓上緊擁,細碎吻過他的後頸,利齒尖牙深深咬下,引來難以抑製的痛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