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太極仍在案前批公文,滿口答應:“想去王京,又有何難?朕帶你去就是了。”
“你現在答應了,到時可不許反悔……”
海蘭珠悶聲道:“從前你每次去察哈爾,都要女人送上門來……朝鮮那麼多美人,就怕你一趟回來,樂不思蜀了。”
皇太極擱下折子,仔細嗅了嗅,好像嗅到了一股酸溜溜的味道,不知是誰家的醋壇子翻了。
“朕親征朝鮮,是去打仗的,又不是去獵豔的……”
皇太極狡黠一笑:“不過,若是朝鮮國王非要塞給朕,朕總不至於拒而不納吧?”
海蘭珠跳下床,明知他是在逗她,還是不免有幾分氣鬱,作勢要掐他,“你現在做皇帝了,也知道欺負人了是不是?”
“你看你,總是愛做吃虧的事情……”
皇太極捉住她細長的手臂,不費絲毫氣力,就將她彆在了懷裡。
“朕現在終於懂了,女人是怎樣口是心非的了,明明想聽到的是忠貞不渝的山盟海誓,卻要繞著彎子說些負氣的話……以前朕就是被你的這些話,吊得七上八下的!”
海蘭珠不以為意,“因為女人的內心是高傲的。難不成要我低聲下氣地說,我一天都離不開你,你不要去朝鮮留下來陪我吧……”
這會兒她賴在他懷裡,眼波裡皆是小女人的嬌羞,他俯身在她的玉齒珠唇上親了一口,帶著幾分戲謔道:“早知道你這麼愛我,朕就不必拐那麼多心思討好你了。”
皇太極想起他們為了袁文弼而冷戰的那段時間,他試了無數的法子,每次去求她原諒,都被潑一盆冷水。他幾度以為她是真的不愛他了,真的恨透他了……即便是成親以後,他也小心翼翼的不去提那些橫亙在他們之間的禁忌,生怕打破了一些東西,就再難修補了。
平生唯一一次全心全意的愛一個人,她居然不負責任的說走就走,他一度以為自己是被拋棄的那個,就這麼陷在了苦情裡。他一直在等她,拒絕了所有投懷送抱的女人,拒絕了通向皇位的捷徑……她身邊卻一直不乏有傾慕她的男人,暗中為她保駕護航,占據原本屬於他的位置。
皇太極越想越有幾分忿忿不平,他那時當真想過,她若真敢和杜度雙宿雙飛,拋下他一個孤家寡人,他就先殺了杜度,再掐死袁文弼。把她給圈禁起來,省得她再跑了,把他折磨得渾渾噩噩的。
海蘭珠羞赧至極,“不是來之不易,又怎麼會珍惜?我若早嫁給你幾年,說不定就會被你遺忘在後宮的某個角落……”
皇太極用吻掐斷了她後頭的話,“朕這三十年來,心裡隻有你一人。這些胡話,朕就全當是你在有恃無恐了。”
她最厲害的,就是四兩撥千斤,明明是幾句無理取鬨的話,也能攪得他魂不守舍,患得患失。
皇太極心想著,當年自己涉世未深,就是這麼被她給套路了的!
被吻得七葷八素的海蘭珠,內心很是冤枉,這三宮六院都滿當當的,她哪裡敢有恃無恐?
但是他吻得這麼霸道,怎麼形容呢……像是瀕臨炸毛的雄獅寶寶?總之,她若是想跟著去朝鮮,還是乖乖住嘴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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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辛未朔,皇太極下令讓鄭親王濟爾哈朗留守盛京,武英郡王阿濟格駐牛莊備邊,饒餘貝勒阿巴泰駐噶海城收集邊民防敵。
外藩蒙古諸王貝勒率兵齊聚盛京後。滿洲旗、蒙古旗、漢軍旗,整整十二萬大軍,在大清門前誓師。
此番征朝鮮,不僅是皇太極稱帝後第一次禦駕親征,也是清朝迄今為止最大規模的出征。
海蘭珠聽聞這次在點將之列的,還有代善和揚古力這些老臣子們,皇太極如此安排,約莫是聽循了她的話,想重新召回這些舊部。
畢竟這些經曆過□□朝的老臣子,對皇太極還是十分崇敬的,不比那些初生牛犢不怕虎的後生,淨是些眼高手低,好大喜功的主。
其實若不聊朋黨,隻說盛京城中的主流勢力,大抵分為兩撥人。
一撥以多爾袞、多鐸和一些子弟貝子為首,主戰先取中原,速戰速決,直搗黃龍;另一撥以代善、阿巴泰、揚古利等一些元老漢臣為首,主張穩中求進,侵擾明變以消耗明王朝的實力,打拉鋸戰。兩派人常常在朝堂上爭得麵紅耳赤。
就現實情況而言,後者以奠基定業為先,循序漸進,是更為明智的戰略。尤其是對於這些久經沙場的元老,深知建業立國之艱險,不會輕易犯險猛進。
而對於生在了好時代的後生們,如今大清的崛起,隻加劇了他們的權欲之心膨脹。老臣們從成敗順逆中汲取的經驗之談,在他們看來是投鼠忌器,墨守成規。
就好比多爾袞為例。他生在了一個沒有李成梁,沒有熊廷弼,沒有袁崇煥的時代。
他隻經曆過己巳之變的順風順水,滅察哈爾部的秋風掃落葉……而九部之戰、薩爾滸之戰、寧遠之戰……這些決定了大清的命運的戰役,是何其慘烈,他不曾身臨其境。
隻有代善和揚古利這些老臣才知道,己巳之變前,他們苦攻了鐵桶般的寧錦山防線整整五年,這五年間對明的大戰,竟是無一勝績!甚至目睹了努-爾哈赤敗倒在明軍的炮火之下。而一統漠南蒙古,也花了前後整整十五年的時間,才有最後的秋風掃落葉般的得意。
五十年前,努-爾哈赤還是李成梁府上的一個戰俘,甚至湊不齊十三副遺甲。
四十年前,建州每年要給大明的皇帝朝貢,若是貢不及額,便會受儘欺辱,就如今日朝鮮如之處境。
三十年前,女真也還未統一,雄心滿滿的布占泰,用了六年的時間將烏拉部發展壯大,決心與建州一決高下。海蘭珠清楚的記得,那年烏碣岩一戰,是置之死地而後生的一戰,若是敗了,這個女真霸主之位就是烏拉部,而曆史也會改寫……
二十年前,撫順的第一戰,每一幀都充斥著血腥和屠戮的記憶……
正是這每一步走來的記憶,才更讓人謹之慎之,猛進,隻會重蹈先人建立金朝後的覆轍。
皇太極同樣誌在中原,隻是他深知,就算現在攻克了京師,然能攻卻不能守。空占了京師,殺了崇禎,屆時會是四麵楚歌,天下大亂。
誰人不想取逐鹿中原?可中原,又豈真是這麼好取的?
壬申,浩浩蕩蕩的十二萬大軍自盛京揮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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