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9 丁醜下城二(1 / 2)

不久, 多爾袞襲破江華島, 俘得朝鮮王妃、王子、宗室、群臣家屬等七十六人。

多爾袞偕俘虜自漢陽而過, 以備度漢江,途中特意來拜會了漢陽的守軍。

代善率軍迎多爾袞入城, 又像模像樣地擺了盛宴相請。

多爾袞穿著戰甲入城,渾身的煞氣愈甚, 席間一邊與代善對飲, 一邊道:“朝鮮國王如今正躲在他的南漢山行宮裡, 禮親王猜猜看, 他若在城樓上見到自己的妻眷子女被置於刀下, 還守不守得住國君氣節呢?”

代善風輕雲淡道:“這樣倒是簡單了, 隻怕皇上不願挾□□眷相持, 哪似大清國該有的氣度?”

多爾袞喝得上了頭,狠言道:“哼……也虧是皇上有那個耐心,若此戰是我統帥,我便將他們李家上下老小都拖至軍前, 李倧一天不出城投降, 我就殺一個, 把屍首拋進城中,且看他能熬多久。”

海蘭珠聽得胃裡一陣翻湧, 臉色極難看道:“皇上也許睿親王這樣做?”

“當然不, 皇上有旨,派我襲江華島是將他們給‘請’出來。殊不知我圍了整整三天兩夜,這群人也正是敬酒不吃吃罰酒, 還期望著明朝皇帝會派兵來援救呢,哪裡是請得動的?”

末了,多爾袞才咧嘴笑道:“娘娘可寬心,我隻是酒後吐幾句狂言罷了,沒有皇上的旨意,這群家眷我是一根指頭也不會動的。”

“最好是如此。”

海蘭珠食不下咽,也沒心情再坐下去了,遂起身離席,回屋休息,近日來她極易乏倦,想是因為水土不服的緣故。

入夜後,海蘭珠覺得胸悶不已,遂出屋透氣。哪見多爾袞就在她的屋外站著,似已守株待兔多時了。

他沒有行禮,也未喊她的封號,隻是倚著一棵鬆樹,仰頭對月道:“我明日就要走了。”

多爾袞這會兒卻不似之前在酒席上那般驁烈,眉宇間沒了煞氣,神情也柔和了不少。

“那就祝王爺一帆風順,馬到功成了。”

海蘭珠本能的對他有所警惕,正要離去,卻被他突然攔住,沒頭沒腦地就是一句,“你願不願意跟我走?”

“去哪?南漢山城嗎?”

她有些狐疑,卻嗅到他說話間濃烈撲鼻的酒氣,便猜到他約莫在說胡話。

“不是。”

多爾袞垂下眸子,吞聲道:“……去一個地方。”

海蘭珠不明所以,手腕卻被他握得生疼,推拒道:“還請王爺注意分寸,你我畢竟身份有彆。”

又是這般的疏遠,多爾袞望著她雙目間的提防,仿佛置他於敵對,心中一股挫敗之感襲來。

“我不過想親近你,說幾句話罷了……你我雖算不上朋友,也不至於是仇敵才對。”

海蘭珠漠然道:“道不同不相為謀,至於是敵是友,王爺可真的在乎?”

多爾袞悶聲一笑,倒也是他自作多情了,隻怕她心中早已視他為避之不及的豺狼虎豹了。

“早有聞娘娘為四阿哥的腿疾勞心傷神,這趟隨征亦是為了尋一味珍稀藥材……”

她的瞳水一聚,多爾袞若有似無道:“不巧,我正好知道天山雪蓮的下落。”

這些日子,她派出去的手下已經快把長白山都搜了個遍了,然而卻沒能尋到半點兒天山雪蓮的蹤跡。海蘭珠也有猜測,如此普世難覓的良藥,會否早已敬獻給了當地的王貴。朝鮮王族中亦流傳著天山雪蓮的神奇藥效,如今兵荒馬亂,人人但求自保,王貴們將天山雪蓮當做救命藥藏匿了起來,也並非沒有可能的。

而多爾袞這一趟去江華島,所俘獲著皆是朝鮮的王親國戚,宗室之人,或許真的探得了天山雪蓮的下落呢。

她相信他的話不假,隻是,天下哪有這麼便宜的交易?他拿天山雪蓮要換取的,不知會是何物。

正是舉棋不定間,多爾袞已經直起了身子,勾唇在她耳畔低語道:“你若肯信我,明日就隨我一起走,我帶你去找你想要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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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晨曦微露,海蘭珠屏退了下人,獨自去了代善的臥房。

“勞煩王爺一件事情。”

代善見她的裝束簡練,似是要出遠門,隻匆匆留下一份信,道:“我萬一有什麼不測,你便將此信交給皇上,我若平安回來,就將此信銷毀吧。”

她雖未交待一言,代善已然猜到了始末,悠悠道:“早年李倧反正後,光海君被流放江華島多年,苟延殘喘。聽聞江華島失守後,有人可是心心念念要取了李琿的人頭……睿親王不是個仁善之人,他在江華島放了李琿一命,可不會是為了積德。”

海蘭珠緘默不言,隻聽代善又道:“我猜,光海君那裡恰好有他想要的東西。”

李琿是朝鮮宣祖李昖的次子,早年受封光海君,壬辰倭亂時臨危受命,於萬曆三十六年繼位朝鮮國王。其在位期間一直奉行中立外交,與明朝、後金互不得罪,以周旋之策來緩和戰事,致力於朝鮮內部改革。然而其對明朝、後金遊離不定的態度也令得眾臣對其頗有非議,最後眾叛親離,才有了天啟三年的朝鮮宮廷政變。光海君之侄,如今的朝鮮王李倧發動了宮廷政變,廢黜其王位,至此後光海君便被流放江華島。

這些年來,朝鮮內部多次想要以罪誅殺光海君,然而因為明朝乾涉等多方麵原因而未遂,而今正值戰亂,朝鮮宗室當然不會忘了這個廢王。代善的分析一語中的,如果光海君沒死,多半與多爾袞免不了乾係。

“我深思熟慮了一晚,本想避之為上,隻是轉念一想,我們當真躲得了嗎?”

她避得了一時,可倘若有朝一日她離世後呢?新的政權,新的朝局,她的孩子何以為生?

“阿巴亥自儘的那一晚起……我們就是仇人了,這筆孽債……不會那麼容易就一筆勾銷的。王爺想要獨善其身,就讓我去還債吧。”

代善聽罷,將那信收好,未再多加勸詞,“我話已至此,娘娘自有決斷。”

巳時,海蘭珠牽著白居易,在駐軍營地靜候著。

朝鮮王室的戰俘皆手腳束鏈,被正白旗的士兵押解著穿過營地。多爾袞著一身親王的禮冠自大營而出,身旁兩個侍從趾高氣揚地一聲,“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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