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隻覺“皇太極”三個字如雷貫耳,久久不能平複。
我終於知道,在彆院初見皇太極時,為何會有那種揮之不去的熟悉感了。我放眼整個上席的那六位阿哥,不單單是皇太極而已,所有的阿哥們的長相,五官,氣宇,都和我記憶中的葉君坤有那麼幾分相似!
誰讓他們都是親兄弟,褚英和代善,簡直像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除了這五阿哥身材健碩,那相貌和彆的兄弟比起來,更為粗獷些。這十阿哥還是個小孩,模樣看不出個所以來。其他的幾兄弟,容貌都……
難不成,葉君坤真的附身在了赫圖阿拉城裡某個阿哥身上?
我再將目光向皇太極投去,會是他嗎?我吃力地想著,那眉眼是極像的……但是他而今也才十五歲啊,葉君坤比我大了整整十七歲,我根本不知道他年少時的模樣,所以無法判斷。我再下意識地去看褚英,這麼看來,倒是已經成年的褚英比較接近我記憶裡所熟悉的葉君坤的模樣。
我不禁開始擔憂……天呐,萬一葉君坤附身在了□□哈赤某個剛出生的小孩兒身上也不是沒有可能啊?那我可該怎麼找!他……還會記得我嗎?
老天到底跟我開了個怎樣的玩笑?我搖搖晃晃地喝了口烈酒,試圖讓自己冷靜下來。忽然感覺到席上某處仿佛有一雙目光正鎖定在我身上,我下意識去看褚英,那目光的主人卻不是他。我再去看彆人,卻再也尋不到那個目光了。
酒過三巡,大家賀罷,席上的褚英已是醉了七八分了,身旁的郭絡羅氏見狀,低聲對我說道:“看這情形,我還是先回府給爺熬醒酒湯吧。妹妹要是沒儘興,就再待一會兒。”
我點了點頭,於是郭絡羅氏便帶著隨行丫鬟悄悄地先離了席。
□□哈赤仍舊正襟危坐著,表情嚴肅,開嗓道:“其實今日,還有第二件大事要宣布。”
□□哈赤的聲音洪亮如鐘,原本尋酒作樂的眾人一下安靜了下來。以前讀過些後世人評論,說這後金在關外日益壯大,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初期大明對關外女真部落的輕敵。以為這□□哈赤不過是個草莽強盜,為了報父仇才遺甲起兵,占山為王,充其量也就是個酋長。所以明朝皇帝才會不以為然地給他封了個“建州左衛都督”吧?女真族裡本就部落眾多,就算□□哈赤有本事統一了女真,這關外也還有蒙古和朝鮮呢。朝廷裡約莫是有了這樣的想法,才會如此輕敵吧。
可依我此刻所見,□□哈赤在建州的威嚴和受到的擁戴,可遠不止是個酋長啊。而他的氣魄,也絕不止是女真和蒙古這麼簡單。
“眾人皆知,那烏拉部布占泰曾為我建州所虜,我諒他乃英雄好漢,放他回了烏拉。誰知前日裡東海瓦爾喀部穆特黑來向我建州請兵,說是自從降了布占泰後便多次受其侮辱,不堪重負。而今已決意擺脫烏拉部來降我建州,但惟恐遭布占泰劫殺,請求派兵前去支援收編。此事我已與眾臣商議過,已決意即日派兵前往斐優城往迎編。眾人以為應當派誰前去的好?”
□□哈赤威嚴地環視坐在他左右的將領們。
看來這是要打仗了啊,我見席下的人都在低聲討論著,神色各異。
“東海部不過數千戶部,隻夠塞牙縫的,根本無足輕重,犯不上興師動眾出兵吧……”
“可不是嘛,不過我看汗王這回定會出兵。”
“何以見得?”
“這不是明擺著的嗎,布占泰個孬種,溜回烏拉後妄想稱霸,若不煞煞他的威風,怎能息了這口氣!”
“我看非也,布占泰詭計多端,誰知道這是不是個陷阱?”
“咱們可也好久沒有打仗了啊!”
一時間隨時議論紛紛,但大家都在觀望著,卻無一人站出來表態。大家似乎都在等……等一個有權威的人出來打頭陣。
縱觀上席,五大臣均穩坐如山絲毫沒有要發言的意思,特彆些的要算舒爾哈齊了,他猶如未聞般喝著酒,神情悠閒。而阿哥那一邊,除了五爺和七爺在竊竊私語外,其他人都神情各異,打算著自己的事情。
這時,褚英身為表率,出列道:“東海部雖小,但斐優城卻是遏製布占泰進犯的要道,我建州女真要想壯大,定要收容吸納各分散的部落。這斐優城我建州誌在必得。此次機會難得,可以順便將布占泰餘黨一網打儘,兒臣願身先士卒,請命出征。”
褚英話聲未落,代善也跟著出列道:“阿瑪,兒臣願和大貝勒一同前去收編。”
□□哈赤打量了褚英和代善許久,滿意地點了點頭,“好,甚好。”
“回汗王,”左席也走出一位身形健碩的大將來,“臣費英東願與洪巴圖魯、古巴英圖魯一同領兵出征。”
費英東是五大臣裡第一個表態的。另外幾位大臣,見狀,也紛紛上前來主動請纓。
我見□□哈赤那神情,分明是已經打定了主意,正欲下令。皇太極一個步子躍道殿中,“阿瑪,兒臣已年滿十五,此番出征接應,真是上陣曆練的好時機!還望阿瑪恩準,讓我同大哥二哥一起出征。”
□□哈赤一皺眉,盯著這個年方十五便主動請纓的兒子,不悅道:“老八!你——這帶兵打仗可不是胡鬨!”
“兒臣沒有在胡鬨。大貝勒跟隨阿瑪上陣殺敵時,也隻有我這般大——”
“八阿哥啊……”眼看□□哈赤愈加不悅,費英東及時出來打破了局麵,“俗話說得好。‘瓦罐難離井口破,將軍難免陣前亡。’八阿哥年紀尚幼,以後少不了上陣曆練的機會。此番還是由我們與洪巴圖魯帶兵出征為好。”
“正是,”褚英附和道,“八弟平時以管賬為主,且尚有吾等兄長健在,行軍打仗之事還不是時候接手。”
皇太極見眾人紛紛倒戈,便也沒有再說下去。
□□哈赤點了點頭,表示讚同,說道:“老八尚幼,的確不適出征,孟姑又……”他說道此處,驟然停下,清了清嗓轉言道,“這樣,此次出征由舒爾哈齊為帥,褚英、代善為主將協助指揮,費英東、常書、揚古利、扈爾汗等人為副將,領兵三千,為我建州女真出征!”
“謹遵汗王之命!”
欽點的將領均出列領命,唯有那舒爾哈齊仍是獨自喝著美酒,一臉自信。眾人皆將目光鎖在舒爾哈齊身上,□□哈赤厲聲問:“怎麼,臣弟不願意領命?”
氣氛一陣冰冷。
這麼公然地和□□哈赤對著乾,這個舒爾哈齊看來是個狠角色啊。
殊蘭悄悄在我耳邊說道:“這汗王的胞弟在建州勢力很大,資格老,就是咱們爺也得喊他一聲叔父,汗王都由他放肆,自然沒人敢做聲。”
“舒爾哈齊!”□□哈赤又是一聲厲喝。
舒爾哈齊悠悠地將酒杯擱下,這才雲淡風輕道,“哎呀……喝多了喝多了。汗王要我去,那臣弟自然要領旨了。”
“哼。”□□哈赤冷笑一聲,“費英東,你幫我好好看著我這個‘臣弟’,彆到時候見了老丈人,都找不著北了!”
“是——”
一場酒席下來,這□□哈赤與舒爾哈齊之間隱隱有些苗頭不對,分明是山雨欲來風滿樓。然而不知道前因後果的我,這內城的風雲也不儘了解,隻有默默地看著好戲。
下完出征令後,□□哈赤便先行離席了。隻剩些餘興未儘的人們還在殿中熱聊熱飲這。
酒席上時不時地發出幾聲笑聲,夾雜著男人粗狂的聲音。
“這場酒喝完,咱們就殺到烏拉去——”
“把布占泰那王八羔子吊在城樓上,哈哈哈哈……”
“再把他眼珠給挖下來——”
“來,喝酒——”
我聽著這些粗話,胃裡哪還吃得下去東西。觥籌交錯,人來人往,也不見褚英的身影。我再回頭一瞧,就連殊蘭和姬蘭都不見了,這兩個丫頭溜得可真快。幸好我還記得回大貝勒府的路,於是便離了席。
剛穿過一個長廊,還未出大殿,隻覺身後有人輕拍我右肩,我轉頭順著方向望去,卻不見人影,再往左看去,倒被眼前的人下了一跳。
“你——”
“咦,這樣就嚇著了?”
皇…皇太極。怎麼是他?
他個子比我高出了不少,臉色有些溫紅,大約是吃了酒的緣故。這樣近看,眉宇間透出的銳氣更是逼人。
他見我看呆了,“撲哧”地笑出聲,故作正經道:“見了爺還不行禮?”
他笑聲清朗,一下將我的神給拉了回來,“奴…奴才,見過八爺。”
“誰讓你自稱奴才了。”他麵露不悅。
我一時啞口無言,不自稱奴才?那自稱什麼,難不成自稱臣妾?呸呸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