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雙手抓緊褚英的甲胄,他亦察覺到了我的害怕,將手上的刀又握緊了些。
“再探!”
前方的探子來了一批又一批,都被打發了這兩個字。
舒爾哈齊現在是進退維穀,眼看烏拉大軍壓境,已列在營前呐喊示威了,舒爾哈齊仍是舉棋不定,不做任何命令和部署。
就連代善這個一向沉穩的人都急道:“大軍就要殺來了,叔父,快下令出擊啊!”
費英東也在抹汗,“三都督,再不出擊,就真是敵人的砧上之肉了!”
“真是糊塗,糊塗!”褚英雖沒有加入他們的爭執,卻一直在旁憤憤低語。
我咬著下唇,緊張地問:“烏拉軍打了個回馬槍,三千對兩萬,我們……真的有勝算嗎?”
褚英知道我害怕,安慰道:“天下沒有必輸的局賭局。”
“可……現在的情況,三千兵馬奔波勞累,加上舒爾哈齊這麼一畏縮,軍心渙散,如何打得贏布占泰的大軍?
“放心,我建州征戰數年,從來都是以少勝多。再說烏碣岩易守難攻,指不定鹿死誰手呢。不過……”褚英壞笑了一下,“就算今日我戰死烏碣岩,還有個亡命鴛鴦,陪我在黃泉路上走一遭,也算不枉此生了!”
“你個烏鴉嘴!不許說——不許說!誰要做你的亡命鴛鴦!”
褚英笑了起來,心情豁然開朗,“有你這句話,我肯定死不了。”
轉瞬間,褚英便已衝上了指揮台,“眾將聽令!代善、費英東對我一起,率本部人馬出擊迎敵,違令或畏縮不前者,按軍規——斬!”
舒爾哈齊雖是震驚,卻並未加以阻止。
“我們走——”由費英東領頭,整個大軍開始緊密地行動起來。
代善的部隊就在褚英的邊上,行進過程中代善靠過來,同褚英說道:“叔父這回真是昏了頭了,唯獨讓我們上陣,他倒好,隻觀不戰,領著他那五百精騎,肯定是想趁機逃跑。我方才注意到,那常書和納布齊二人也不見了蹤影。”
褚英冷哼一聲,“哼,隨他去吧。我們打我們的!”
布占泰早已恭候多時,隔著老遠,就開始放話道:“咦?怎麼淨是侄兒輩的人來迎我,怎麼?建州的老人們殺不動了?”
褚英和代善根本不想理他,隻同費英東交換一個眼神,“費英東,交給你了!”
費英東是此刻軍中資格最老的將領,站在隊伍最前頭,將長笛槍指向蒼穹,吼道:“殺——”
“殺——”
頓時周圍響起雷鳴般的喊殺聲,氣勢洶洶,我感覺到周圍奔騰著萬馬,那嘶吼聲仿佛響徹穹宵。顧及到我的存在,褚英並沒有深入敵軍,而是在後方坐鎮。
我隻覺得連夜風裡都纏著血腥味,一陣廝殺之後,費英東氣喘籲籲地來到褚英麵前。
“我們被包圍了。大貝勒,怎麼辦?”
周圍喊殺聲高漲,褚英也是呼吸絮亂,手上的長刀被鮮血染紅,喘著粗氣道:“你回去,喊三都督出兵,這裡我頂住。將士們都在流血!我就不信他能安心地作壁上觀!”
戰事稍有停歇,代善、褚英還有扈爾漢一碰頭,逮著片刻聚在一起商討軍情。已經在敵營裡繞了一圈的扈爾漢說道:“布占泰從斐優城隻帶了一萬多兵來,可以說人數上仍大大占了上風,現在他們想把我們王東逼退,逼到了野狗山上,目的是想以此圍困我們直至彈儘糧絕。”
這扈爾漢居然孤身一人深入敵營查探軍情去了,居然毫發無損的回來……真是一員猛將呐!
褚英冷靜地分析道:“布占泰容易輕敵,自以為大軍在手定然勝券在握,所以想要用圍困這招逼我們投降。他絕對想不到我們會突擊,所以趁現在還不到絕路,我們應該集中兵力主動出擊,打他個措手不及。”
“我們隻有兩千多人,不到對方的五分之一,而且其中精銳部隊都在三都督手上,如何殺出去?”代善質疑道。
“我已經讓費英東去找他了,讓他一定要把手上的五百精銳拿出來!”
“哼,”扈爾漢冷哼一聲,一提舒爾哈齊他就來氣,“你們都彆幻想了,他是不會拿兵出來的。這可是他保命的兵,說不定啊,他現在已經和那兩個孬種一塊逃回赫圖阿拉了!”
話音未落,費英東就匆忙來了,嘴上還罵著,“該死的!舒爾哈齊把我們賣了,他趁亂自個兒溜回家去了!”
扈爾漢一聽,張口就罵:“我他媽的就知道!之前我看他那做派,我就知道他巴不得我們都死在這裡,他好回去交差!彆讓老子活著回去,不然一定到汗王那日好好告上他一狀!”
費英東說:“那個常書和納布齊簡直就是無賴,汗王真是看錯了人!要不是他那五百精銳跑了,我們怎麼會陷入這樣被動的局麵!”
代善冷不丁的插話道:“現在形勢危急,不是責難的時候。剛剛烏拉軍發了號聲,顯然是後續還有斐優城的援軍要來,趁現在,他們還沒有防備,人手沒有密集起來,我們還有一線希望能殺出去,說不定能勉強能和他們打個平手。再拖下去,等布占泰回過神來,我們怕是一點勝算都沒有了!”
“二貝勒說得有理,”費英東讚同道,“怕隻怕現在軍心渙散,大家知道烏拉有過萬大軍,來勢洶洶,以為必死無疑,皆怯戰不敢突圍,這可如何是好?”
褚英與代善兩人相視一眼,將我從馬背上放了下來,然後和代善二人騎到隊伍了的最前列。
那身姿在黑夜的映照中,顯得格外宏偉和凜冽。
“各位將士——”褚英對著黑壓壓的士兵們喊道,“我褚英,從出生起到現在,一直追隨著汗王四處征討,不曾敗過!曾經,我問過汗王,我們為何要打仗。他說,你看,那當年那古勒山一役,即便我們在城內安養生息,也總有人覬覦我們的家財、我們的壯士、我們的美酒和女人。這世間,弱肉強食,何時停止過?若不想看著這些生生被彆人奪去,我們唯有一戰!為了保衛我們的家園,守護我們的家人、族人!”
代善跟著配合著他的兄長說道:“我十二歲,就跟隨汗王上陣殺敵,征戰多年。今日汗王雖然不在,但有我和大哥二人在此,爾等無須愁懼。十五年前,那布占泰乃是我建州的階下囚,為奴為隸,鐵鎖係頸,為了讓他接管烏拉,汗王才放了他一條生路。沒過多久,他便背信棄義,縱使他今日又再大的能耐,他的命還是我建州給的!”
“孔曰成仁,孟曰取義,我們大丈夫,戰死疆場,馬革裹屍,重於泰山!且不說我們現在以寡敵眾,就算是隻剩一兵一卒,也要和敵人來個生死較量!況且老天有眼,定會助我們一臂之力!汗王英名夙著,此戰必勝!”
底下的兩千餘眾皆悉耳聆聽著這兩位主將的誓詞。
“我們殺出重圍去,不談什麼天下大義,不談什麼蒼生百姓,隻為我們自己,隻為回家再見一眼家人!生有何歡,死有何憾!殺出一條血路來,讓烏拉軍看看,我們建州子弟的威風!”
“對,殺出一條血路來!”下麵已經有不少士兵起立響應了起來。
“吾等遠誓死效力汗王!”
一人,十人,百人,千人……響應的人越來越多,士氣大漲!褚英與代善欣慰地相視一眼,唱起建州的民謠來。
“哼著遊牧謠,眺望費阿拉;柵內好榮華,柵外好河山;滿山飛龍躥,成群赤兔還;建州女真在,英雄還複來……”
我在底下聽著,不由得紅了眼眶……
地下的士兵皆跟著喊道:“建州女真在,英雄還複來!”
“建州女真在,英雄還複來!”
褚英和代善這一番話,不僅士氣大振,更是將烏拉軍嚇得不敢動作。連費英東和扈爾漢都不由得誇讚道:“二位貝勒實乃我建州之幸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