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她打了一輩子的仗……是那個“女真第一美女”葉赫那拉氏嗎?
“如今,你明白了嗎?我並非你所想的癡迷權位,我隻是……想為我額娘正名。若是這個汗位旁落了彆人之手,便沒有人會記得她。這是阿瑪欠額娘的,他不會拿我如何,我也更加不會動彆的歪念頭。我隻想如願以償罷了。之前你對我了解不周,而今我清清楚楚地告訴你。以後,你也不必再為此做多餘的擔心了。”
故事說完,他神色恢複如常。我卻對這個故事多出了一分心有餘悸。無論是褚英還是代善,最終都無法得償所願……我要眼睜睜地,看著他們走向末路嗎?
“是我多慮了,誤將大貝勒揣測成……”我一扁嘴,沒有把“謀逆”二字說出口。
“信的內容於我的目的而言,的確誘人。布占泰知道我與阿瑪之間的積怨,真是用心良苦,想出這麼一出反間計。不過我從沒想過要如他所願,讓那葉赫那拉氏成為布占泰的囊中之物,”他從懷中掏出那封羊皮信來,在我麵前攤開,冷冷地說道:“那阿巴亥比我還要小上十歲,她那點兒心機,還是省省用在我父王身上吧。”
我回想起那日宴席之上獻舞的大妃阿巴亥,那身段與舞姿,明豔動人,在場之人無不垂涎欲滴,她的年紀,應該隻比我大上一兩歲而已。擱在現代,還是個未成年人呢。可就是這樣小的年紀,居然有這樣重的心機,可想而知,她是在怎樣的環境中長大的。
“我告訴你這些,是覺得……”他頓了一下,沉吟道,“你能懂我。”
院子裡載了幾株西府海棠,我記得這種海棠花,又叫做“解語花”,適合生長在北方遼東一帶。因為還未到時節,所以隻稀稀疏疏結了幾個蕊,透著粉黃色,看著格外可愛。
褚英的話還真是應景呐。
“大貝勒,你知道嗎?是它,把我帶來這裡的。”
我從他手中拿過那塊隕石來,盯著那上麵暗青色的紋路失神。
“如果石頭會說話就好了,那我就能問問他,到底為何要帶我來這兒,卻又不給我指引。然而,後來我明白了,我如何能從一塊石頭這裡尋找到答案呢?當我到此來的,又怎會隻是因為一塊石頭呢?”
褚英似懂非懂地看著我,卻沒有打斷我的話。
“答案應該就在這每日的東升西落中啊,既然命運帶我來到這裡,一定有他的理由才對。苦苦追尋那個結果,就會錯過這一路的景致了,到底哪個會快活些?是耗費一生去得償所願呢,還是忘記前緣煩擾,儘情享受此刻呢?”
我不知道,褚英能否聽明白我的話……他的執念之深,若再不抽身,隻怕會愈加痛苦。
而這番話,其實亦是說給我自己聽的。
褚英的瞳仁裡閃過片刻的遊離,但隨即很快領悟到了我的弦外之音。
“沒想到,等了二十多年來,居然是你……”他囈語一般道,“居然是你會勸我放手。”
“放手其實比拾起要難得多得多,但卻是真正的大成境界。”
“你當真是個非比尋常的人……”
他眼神愈加溫柔,我難以回應,唯有彆過眼神,望向那園中的海棠,喃喃道:“其實這世間的解語花有千千萬萬朵,隻待貝勒爺去尋你的那一朵。”
“上天待我不薄,不用尋,眼前就有一朵。”他目光熾熱地望著我。
“人人都說這西府海棠是海棠中的上品,既香且豔,彆名作‘解語花’,所以富貴人家將它們栽在自家的園林中,卻有誰知,這朵解語花的花語,竟是苦戀……”
我苦笑了一下,世間的紅顏知己果然多,可偏偏都是一個結局,都是一場苦戀……
“若非一番寒徹骨,哪得梅花撲鼻香。”褚英念道,“不要取笑我,這是我會的為數不多的漢詩之一。”
“也許你是對的。”我無法反駁他的觀點。
“好了,既然我的故事說完了,是不是該你說了?”
海棠樹在風中輕輕搖曳,發出窸窣地聲響來。我低頭沉思了一會兒,胡謅道:“我的故事,簡單到不能再簡單,家在沈陽城,十五歲被許配給……”
沒等我滔滔不絕地說下去,褚英便打斷我:“我對你所言,句句皆是肺腑之言,你是否也應坦誠相待?”
我望著他坦然自若的神情,心裡不由得打起鼓來,我該不該告訴他?這個在戰場上英勇無比,對人重情重義,對我坦誠無私的褚英?之前我已經對皇太極坦白過了一次,卻得到了他無比冷淡的回應,或許,我真的一五一十同褚英說了我的故事,他亦會一笑了之呢?
“其實,就像我之前所說的,連我也不知道我為何會來這……”我猶豫不前,不知是否該繼續,褚英的眼神卻異常地堅定,仿佛在示意我繼續說下去。
“褚英,”我直呼他的名字,與他雙目對視,“在這裡,我誰也不是,也可以是任何人。我沒有過去,也沒有故事,就算曾經有過,也已經……不再重要了。”
“如果,你真的願意知道我的過去,那麼我會全部告訴你,無論你相信與否。但不是現在,現在我還有些事情沒有查清楚,在這之前,我能告訴你的隻有……我並不屬於這裡,在這世上,我是孤身一人。”
這就是我來到古代最強烈的感受,孤獨。
感覺自己仿佛是已死的人,在一片黑暗中摸索,沒有前路,沒有渡船,也沒有一盞為我亮著的燈。我所走的每一步,所過的每一日,都好像是個鬼魂般遊蕩。雖然一路遇到的都是貴人,對我照顧我有佳,可那種心情仍舊揮之不去,我就像這個世界的孤兒。
沒有了葉君坤,我又是孑然一身了。
“我明白,就像……沒有家的感覺。”褚英感同身受地形容道。
我忍著內心的酸苦點點頭,是的,我沒有家,沒有親人沒有朋友,沒有一個能真正理解我的人,沒有一個能分享我內心世界的人。
“你想回去嗎?”
“想,又不想。”我答,“因為我不知道怎樣回去,也不知道回去要做什麼……”
我低頭,隻見腳上的繡花布鞋沾了幾縷春泥,愣愣道,“即使回到那邊,一切也都破滅了,是我一直在逃避,總以為還能回去,回去了那些美好的日子就能回來……”
這是來到古代後第一次,和彆人說起現代的事情。這些回憶仿佛是一塊暗瘡,一揭開便會疼痛難耐。尤其是關於葉君坤的那部分,因為每每都會伴隨著頭疼出現,所以我的身體理智地選擇了過濾掉這部分記憶。
現實是,在這個時空中,我又要孤身一人,承受著漫漫人生的孤獨了。
遠處傳來褚英的沉吟聲,“如果,我能給你一個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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