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番外篇鳳凰於飛(2 / 2)

“我不是你的爹爹,你日後也不用再這麼喊我了,至於你和文采,你二人若是彼此心儀,大可光明正大的在一起,不用避諱任何。”

範文采有如五雷轟頂一般,不敢相信事情竟會是這樣的起源。雖然他一度追問過父親,可他從未將這些透露給他過。

她腦中轟然一聲,所有意識都歸為空缺,不可置信地看著範楠。也就是一秒鐘的事情,她身子一軟,便昏厥了過去。

她沉沉地醒來,他和範楠都在床邊守著她。

“十五年前,你被人從你生母手中擄走,我將你收留了下來,你是你母親和女真人生下來的孽種,所以李家不能留你。我祖上曾有愧於李家,不但如此,家父又曾受過李家恩惠,所以,李家的恩情,我不能不報。”

“李家是什麼人?我生母……又是誰?”

“鎮遼二十餘年的遼東總兵——李成梁。當年將你交到我們手上的,是他的第二子李如柏,曾經的貴州總兵。而你的生母,是他的六夫人。”

是啊,大明又有誰敢自稱李家?唯有那個名震關外的李成梁了吧……

在沈陽長大的她,並不是不知道李成梁這號人的,但畢竟……太遙遠,太陌生了。

李成梁,李如柏,六夫人……這一個個名字湧入她的世界,仿佛眼前有白茫茫的一片濃霧,總是驅散不開。

“那我的生父呢?我的生父是誰?”

範楠沉默了。她的生父是誰,他不知道。李家人沒有告訴他,他擔驚受怕了十五年,可這十五年來,李家人也沒有來找他,就連六夫人,也沒有來尋找過這個孩子。就在他以為他可以安心了,可以將這個事實一直隱瞞下去時,卻沒想到……

而此時此刻,他要如何告訴她,其實她不過是個棄嬰,是個孤兒。

造化……何止是弄人?

“你從前就不許我去赫圖阿拉,你和爹爹一樣那麼恨女真人,你也不會要我了,我知道你也不要我了……”

她忘了該怎麼流淚,隻是死死拉扯著他的衣襟。

他想開口說些什麼,最後還是敗下陣來。她捂著耳朵拚命搖頭,語無倫次道:“你答應過的,就算是到死也不要告訴我,我不想知道,真的不想……”

他原本想擁她入懷的手僵在空氣中,一切顯得那麼突兀和不自然。他想不出什麼言語來安慰她,他開始後悔,如果沒有邁出那一步,如果沒有自私地想要帶她走,至少……她會比現在好過一些。

上一刻,他們還那麼美好。這一刻,早已天翻地覆。

……

“你為什麼會說女真話呢,難道你是蠻子?”

“你的眼睛顏色也和我們的顏色不一樣哦,好奇怪。”

“你長得一點都不像沈陽城裡的姑娘,倒像酒樓裡流連的那些胡姬!”

她好像睡了很久,久到幾乎可以將長達十五年之久的記憶重新翻出來重溫一遍。

陷入一個很長的夢靨中,難以自拔,隻能徒勞的掙紮著。

她決定逃跑。

這一次,是自己一個人流亡,沒有人會帶她走。也他會去找她,隻是她知道,他再不會,再不可能帶她走了。

隻因為她和他不一樣,她是關外蠻夷人的女兒,她是他的仇敵。

她不會騎馬,隻會騎小騾子,於是她草草收拾了行囊,沒有絲毫猶豫,沒有絲毫滯怠,乘著月色離開了沈陽。

她不識路,便沿著馬市一路走,也不知道何處才是歸處。

也許她應該去赫圖阿拉,以前就一直很想去赫圖阿拉,現在她才明白,原來這是一種類似血脈般的向往之情。其實老天一直在暗示著她種種,可惜她從未上心過。

這是第七日,她筋疲力儘,身上的乾糧也早已吃光了。

原以為入夜之後,馬市上便不同白天般熙熙攘攘了。誰知越是到了晚上,馬市越是熱鬨非凡。

草帳外點著篝火,幾個女真人圍著圈坐著,有吃有喝,有說有笑。

烤羊腿的香味兒直在她鼻子周圍打轉,她吞了吞口水,小心翼翼地在在一旁的老魁樹下坐了下來。一夜的顛沛,她也已饑腸轆轆了。

遠處一擱老頭兒拄著拐杖走了過來,聞道了這邊的烤肉香,笑眯眯地靠攏過去,“幾位爺賞點吃的唄?”

“給是成啊,但總沒得天上掉餡餅吧?”

旁邊一人附和道:“是啊,你得讓爺幾個瞅著開心,爺才能給賞啊!”

“幾位爺何必為難老朽這介窮酸書生呢?”

其中一位頗為年輕英俊的男子從人群中站了出來,周圍的人紛紛恭敬地退讓開來,看來是身份非比尋常。

“即使書生,想必有幾分文墨,不如就即興作首詩吧,如何?”

那老頭兒眼珠子骨碌地轉了兩圈,清了清嗓子,開始念道。

“累累椎髻捆載多,拗轆車聲急如傳。

胡兒胡婦亦提攜,異裝異服徒驚眴。

□□待夷舊有規,近城廿裡開官廛。

夷貨既入華貨隨,譯使相通作行眩。

華得夷貨更生殖,夷得華貨即歡忭。

內監中丞鎮是邦,連年峰火疲征戰。

茲晨何幸不聞警,往事嘻噓今複見,

共誇夷馴斯人福,載酒招呼騎相殿,

寒威懍懍北風號,不顧塵沙撲人麵。

嚴申互市勿作偽,務使夷心有餘羨。

群酋羅列拜階前,仍出官錢共歡宴,

令其醉飽裹餕餘,歸示部落誇恩眷,

朝廷有道將領賢,保爾疆土朝赤縣,

肉食酪漿如不充,常來市易吾不譴。”

搖頭擺腦的一首詩作罷,可把那幾個女真人給看傻了眼兒。唯有站出列的那位俊朗非凡的少年,倒是頗為讚許地點頭。

揚手對後頭的人道:“作得好,賞!”

他如此一說,後頭的人皆跟著起了哄,不僅是賞了酒肉,還有不少稀奇的玩意兒。

這都能得賞?她見狀,心中十分氣不過,也沒管那麼多,幾步走到那老頭麵前,指著他的鼻子罵道:“你騙人!”

“姑娘何處此言?”

她有轉身麵朝那少年,趾高氣昂地說:“瞧你像是懂詩文的人,沒想到竟連這首詩都沒有聽過。”

他有些訝異和不解地瞅著她。她餓的幾乎前胸貼後背了,所以也不管三七二十一,解決溫飽問題才是最要緊的。

“這詩哪裡是他作的,這分明是正德年間遼東巡撫李貢寫的!”

那老頭一聽,便蔫了一般,臉色難看極了。

她仍舊鼓足了氣道:“偷用他人文章,來騙吃騙喝,實在可恥!”

“借鑒借鑒,豈能叫偷……”他擺手辯解著。

“好你個老家夥,敢誆我們!”邊上有幾個女真人啃著羊腿,一聽這話,擼起袖子就要過來找這老頭兒麻煩。

卻被那少年攔住,他笑的十分清雅,有如四月裡和煦的春風一般,沁人心脾。

幸好是在夜裡,不然她真怕自己會被他的笑容給蠱惑了。

“想不到姑娘竟是如此有文采之人,在下敬佩。”

她也學著他的樣子,謙虛道:“不敢。”

隻見他緩緩遞出左手,笑得愈發溫柔,“我叫葉君坤,你呢?”

“我……我沒有名字。”

“人生在世,怎麼會沒有名字呢?”

“名字……很重要嗎?”

麵對他一個又一個的問題,她摸摸肚子,有些犯難。

“我可以告訴你我的名字,不過,在那之前……”她舔了舔嘴唇,“可不可以先給我一些吃的?”

他朗聲大笑了起來,立馬招呼人來給她準備了些烤好的羊肉。順便遞給了她一把羊皮匕首,用來割羊肉。

“我們吃的都是半生的,這些是全熟的,不知合不合你胃口。”

她蹲在火堆旁狼吞虎咽,顧不上答他的話,隻用力點了點頭。

瞧見她這副模樣,他不由得好笑了起來,輕拍她的後背,“慢一些,該不消化了。”

他一直陪到她飽食饜足,周圍的那些女真人早已不見了蹤影,唯有他二人。她伸出袖子揩了揩嘴上的油,一點兒也沒有大家閨秀的模樣。

他仍是笑,笑著說話,笑著看她。

“吃飽了,不如去河邊散散步吧,一口氣吃下去這麼多,若不消化掉,晚上該鬨肚子了。”

她有些警惕地看著他,畢竟他是陌生人,從未相識的陌生人,她不敢輕易相信他。

“放心,我是好人。”

也不知這句話有什麼神奇的力量,竟然真的起了安撫的作用。她沒有再猶豫,牽上騾子,跟著他去河邊散步。

拱橋月下,他們席地而坐,月光灑在河麵上,泛出層層銀光。

“現在可以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了吧?”

“箏箏。”

“沒有姓氏嗎?”

“沒有。”

她冷冷地回答著他。

“我認識一個姑娘,她和你很像,沈陽城裡的,也叫做箏箏哦。”

她側目去望他。

“不知道你認不認識她,她叫做範箏箏,風箏的箏。”

她瞪大了眼睛,他說得稀鬆平常,絲毫看不出說謊的模樣。

“你……認識她?”

他點點頭,眸子清亮透徹,皎潔如月。

“是的,我認識她。聽說她獨自離家了,所以我一直在這裡等她,等了已有七天了。”

“你為什麼……要等她?”

“因為她,她的爹爹憂鬱成疾,她的哥哥茶飯不思。所以她的弟弟希望能找到她,帶她回家,家人團聚。”

她心中一空,頓時心中的酸楚翻湧而出。

“你是誰?”

“我是葉君坤啊。”

他的笑容在夜幕下,透亮如星辰。

他邀她去帳篷裡休息,她拒絕了。於是她獨自在河邊坐了一宿,他沒有陪她。

吹了一夜涼風,自然是要感冒的,她也沒有幸免。不過,至少讓她清醒了一些。

第二日初曉,他起床來河邊洗臉,她出聲問他:“今天呢?今天還要繼續等她嗎?”

他抹了抹臉上的水珠,“也許等,也許不等。”

她頓了頓,思緒飄遠了片刻,突然對他說道:“你能帶我去赫圖阿拉嗎?”

“赫圖阿拉沒有你想象中的那麼好。”

“即使這樣,我也想去看看。”

可是,他最後還是沒有帶她去赫圖阿拉,他說,“我還要等那人來呢。”

“隻怕她不會來了。”

“我是信守諾言的君子,既然答應了朋友之托,便不會出爾反爾。”

“如果她一直不來呢?”

他苦笑,“那我隻好邊烤羊肉,邊等她來。”

“好吧,你繼續等吧。我要走了。”她騎上騾子。

他塞給她一袋子碎銀,還有那把羊皮匕首,“女孩子家,在路上肯定用得到。”

她沒有拒絕他的好意,卻也沒有回家去,而是繼續走走停停繞著圈。餓了,就吃點乾糧,累了,就投宿客棧。她帶著他給的匕首到處遊走,貼身攜帶,那把匕首上刻著一個隸書的“皇”字,她一直不明白這個字是什麼意思。

又這麼奔走了數日,後來她累極了,抱著一絲僥幸去了馬市,沒想到他居然還在那裡。

“你真的還在等?”

“是啊。”

“真有毅力。”她心中有些過意不去。

“今天要不要吃烤羊肉?”他問。

她衝他笑著,拿出匕首來在他麵前晃著:“要,我要全熟的羊肉。”

其實他的烤的羊肉總是半生半熟的,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她都能吃得特彆香。

酒足飯飽之後,踩著碎石鋪就的河灘,她與他並肩漫步著。

他臉上的笑容就像長白山上終年不化的積雪,寧靜,卻總帶著些說不出的苦澀。

“你有哥哥嗎?”她倒轉個身子,退著步子走起來。

“有,”他雙手負在身後,“而且有好多個。”

“好多個啊?”

“是啊,有七個呢!”

她瞪大了眼珠,不可置信道:“這麼多哥哥,你豈不是很幸福?”

“這是什麼理論?哥哥多,不見得幸福,我倒希望我是老大,一個哥哥也沒有。”

她也沒有深究下去,隻是點點頭,又說:“也對,像我哥哥那麼好的人,很少有的。”

他臉上的表情似笑非笑,問:“既然有那麼好的哥哥,還不打算回家嗎?”

“你不會明白的,”她仍舊在回避著關於“家”的一切話題,“你呢,你也不打算回家嗎?”

“我?”

他先是一陣沉默,才緩緩開口道:“我還沒有完成父親交予我的事情,所以,不能回去……”

“你離家那麼久,你父親一定很想你。”

“誰知道呢?”

誰知道呢?彆人的故事,聽得再多,終究還是體味不了的吧。

即使日子過去了不少,她還是經常想起他,想起跟在他後頭像個無頭蒼蠅一樣喊著“哥哥”。

她時常想起他寵溺地揉著她的頭發,說:“箏兒,你也該長大了。”

她長大了,是真的長大了。

後來她每每途經沈陽,都會去馬市。這已經成為了她這幾個月來的習慣了,隻要累了倦了,就來這裡找他。每一次她都沒有失望。

他一直在那裡,坐在帳篷前麵,像個守望者,又像個遊吟詩人。她和他相處得很愉快,從來沒有過的愉快,有時候,隻是吃幾塊烤羊肉,說一些不搭邊的話,也是好的。美美的在帳篷裡睡上一覺,第二天有重新踏上路途,周而複始。

又幾個月過去,到了初冬。

結果,他不在那兒了。等著她的,是披麻戴孝的範文程。

他眼中神色冰涼,“父親走了。”

她手中的水囊跌落在地,裡頭的清水如數潑在了泥地上。

她回家了,終於。卻是以這樣一個契機,一個理由。

是個數月,她也終於瞧見了他,她曾經的哥哥,曾經撒著嬌,拽著他的胳膊要他娶她的人。

他剛剛及冠,本正是意氣風發之時,卻麵色蒼白,下頷蓄起了胡子。她沒想過再相見會是這副光景,心中感慨萬千,他亦是如此。

她穿起了喪服,走到他身邊,笑著說道:“哥,留胡子,真不好看。”

他原本毫無焦距的目光突然清晰了起來。

“好,那我不留了。”

——哥,你帶我走好不好?

——再選一次,我不會帶你走。因為你是我的家人,隻是家人。

“你要去哪裡?”

“我要去馬市,等一個人。”

“是什麼人?”

“他叫葉君坤,我隻知道他是個女真人。”

“倘若你找不到他了呢?”

“那我就在馬市搭一個帳篷,等他。”

“若還是等不到他呢?”

“那我就邊烤羊肉邊等他。”

“傻妹子……”

“哥,我不傻,我隻是寧願裝傻。”

她迫切地想要見他,想要和他一塊坐在火堆旁吃羊肉吃的滿嘴油。

她有好多話想問他。

——其實你從一開始就知道我是誰了吧?我就是那個你要等的人,可是為什麼,每次等來我了,你又從不挽留我呢?

——為什麼,不再等一等我呢?

【萬曆歲丁未】

“此藥可保她性命無恙,她何時能醒,全看她個人的造化了。”

“真的沒有法子了嗎?”

“此乃她命中之劫,恕我無能為力。”

“嗬,世上居然還有無藥可醫之症。”

“唉……七年之病,求三年之艾,要我怎而為之?”

範文程走到屋外,外頭下著雪,和著刺骨的冬風。隻見他披著一件寬大的貂皮麾袍,正屹在門口,也不知站了多久。

“你怎麼來了。”

“偷了我父王的敕書來的。”

他低頭斂了笑容,遲疑地問:“她……還好嗎?”

“她很傻,硬是要回去等你。在河邊等了你三天三夜,發了高燒也不知道。”

“抱歉,當時我必須要回赫圖阿拉了,父王交給我的事情已經做完了,我沒有理由不回去。”

範文程拍了拍他的肩膀,“這是她的命。”

他沉默,一時找不到什麼合適的台詞。

“你要等她醒來嗎?”

“不了,我現在這樣……如何見她?”

“你不怕她醒來之後,徹底忘了你?”

“也許吧,忘了我更好。我對她撒了一個謊,而我現在根本無法圓這個謊。”

“葉,葉赫那拉;君,即代帝皇;坤,太極八卦中,行八為坤。君坤,好一個君坤。”範文程搖頭道,“她那麼聰明,總有一日猜得到你是誰的。她隻是……不願去猜。”

“到那時,欠她的,我都會悉數償還給她。”

萬曆歲丁未,正月。

範文采將那掛藥擱下,走到她床榻邊坐下來,用手探了探她的額頭,輕輕喚了句:“箏箏?”

正月裡,外頭冷風颼颼,他剛從外邊回來,手是極涼的,惹得她本能地往被子裡縮了縮,隻怯怯地道:“大哥……”

他伸出的手僵在空氣中,早已忘了該如何悲如何喜。

最終,隻能有如挫敗地苦笑一下,歎一口氣,悠悠道:“忘了也罷,忘了也罷……”

亥時,她已重新睡去。

院外。他收到他的飛鴿傳書,徹夜疾馳地趕了過來。

他甚至一腳還沒跨下馬鞍,便呼吸急促道:“她醒了?”

範文程點點頭,“她果真將一切都忘了。可我隻怕姐姐她……對大哥用情至深,總會有一日,會將前塵皆記起……”

“如果真有那麼一日,證明他們緣分未儘,便是換做何人,也左右不了。”

“孽緣……”

這二字一出,引得二人皆是一陣沉默。

“如果,她不在沈陽,如果我們將她送去赫圖阿拉——”

“你這樣做,她不會原諒你的。”他出聲打斷他。

“如今唯有如此了,”他仿佛下定決心一般,“範家完了,現在唯有你能幫我了。”

他摸摸鼻子苦笑,“你們家人,恨女真人入骨……而且,她若是知道我是建州的八王子,難保還會搭理我。”

對方亦是苦笑:“你該不會是怕了吧。”

他不得不承認,他是怕了,怕下一次遇上她,就沒有那麼輕易對她放手了。

“你非要如此嗎?”

“她身上本就有著女真的血脈,哪裡是我們能夠留得住的!”

他思忖片刻,“好,我答應你。”

“今夜子時出發,要一匹腳力好些的馬,明日卯時便能到了,可能要借你的烏雲獸一用了。”

“好。”

“你會告訴她,你是葉君坤嗎?”

“馬市的任務完成之後。這世上,就再沒有葉君坤這個人了……”

——我會讓她重新認識我,用我原本的身份,讓她認識我。

——我要去馬市,等一個人。

——倘若你找不到他了呢?

——我會在馬市搭一個帳篷,等他。

——若還是等不到他呢?

——那我就邊烤羊肉邊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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