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軍整齊有序地橫渡烏拉河,眼下正值隆冬,河水冰冷刺骨,更有甚處是冰雪未融。
皇太極留在了正白旗隊伍的最後,督促著士兵們渡河。馬蹄滾滾踏入烏拉河中,嘶叫聲四起,濺起的水花都快要結成了冰塊兒。見這幅情景,我杵在河岸邊半天,始終不敢拉韁過河。
我緩緩地呼出一團白氣,過還是不過?嗯,是個問題。
薩木哈圖從我身側經過,衝我招手道:“武納格,你咋不過河啊?哎呀,快來——”
說罷,他順手一帶馬韁,我下意識地雙腿一夾馬肚,馬兒踉蹌地向前跑了幾步,馬蹄一觸到冰冷的喝水,受驚般地一陣嘶叫,我早就被嚇得六神無主了,急忙抓著韁繩想穩住重心,誰知那馬前蹄一揚,我還沒來得及反應,就一個趔趄就向後跌去。
這就是學藝不精的證據啊……我緊閉上眼,萬念俱灰地決定迎接烏拉河零下幾度的河水……
誰知,身下的馬突然調轉了頭,驚駭間,隻聽兩聲低吼,“籲——籲——”我趁機坐穩身子,可惜動作還是慢了一步,馬兒往前突了突身,我的屁股已經離開了馬背。
“嘩——”
身邊水花四濺,雖然這裡隻是烏拉的淺灘處,但河水起碼有兩尺深。我以為肯定會摔個慘痛,卻出乎意料的沒有感受到四麵八方灌進口鼻的河水。唯有摻著冰塊的河水零星地濺在我的臉上。
我這才驚覺自己並沒有摔在河裡!什麼情況?回過神來,一雙手正牢牢地抓著我的雙臂,後背的甲胄結實地咯在了另一副甲胄上,有人救了我!我立馬從慌亂中清醒了過來,睜開眼睛。
“你——”
他半個身子浸在了河水中,一直手臂撐在水中,極力將壓在他上身的我托高。冷冽的眉毛上沾著晶瑩水珠,我一睜眼,便猝不及防地撞入他流轉的雙目,似慍似怒……
“八阿哥——”
“將軍——”
周圍的士兵一股腦兒湧上前來,迭聲驚呼,前頭已經走到河中間的士兵見此情況也紛紛跳下馬來。
我仍牢牢地將目光鎖在他身上,心中千折百回,什麼念頭都有,就這麼看著,隻覺得怎麼瞧都瞧不夠。鼻腔裡酸酸的,不知道是因為太冷了,還是因為被他感動得稀裡嘩啦的。
他撇開視線,微一皺眉,輕咳了一聲。該死!我這才意識到周圍圍上來了不少士兵,正用考究的目光盯著我,慌張地從他身上爬了起來,羞紅了連,埋頭抖擻著身上的水。
幸好周圍的人們關心的不是我,而是半個身子嵌在河水裡的皇太極,後頭代善的部隊離白旗最近,瞧見前頭的隊伍停了,立刻駕馬前來一探究竟,正巧與我霍亂無措的視線對了個正著。
眾人伸手將皇太極從河中拉起來,他渾身濕漉漉的,整個衣服都已浸濕,水汩汩地從甲胄中流出來,發辮也被水打濕了。代善又走近了一些,探頭道:“還行嗎?”
這樣的天氣,身體浸在溫度和冰窟窿差不多的烏拉河水中,必是冷到刺骨的。隻見皇太極唇色略顯青紫,卻仍是咬牙道:“不礙事。”
“你這樣上路可不行,得把濕衣服換了。”代善用兄長般的口吻關切道。
“軍情如火情,半刻都耽誤不得。還是讓大軍渡河要緊,誤了父王發兵的時間,這罪名我可擔待不起。”
代善思忖片刻:“這樣,你的旗我先替你領著過河,你先到後頭的隊伍中歇息片刻,將濕衣服換了,再前來領隊。”
身邊的將士遞來了汗巾,皇太極隨手接過來,將臉脖上的水給擦乾,聽代善如此道,也想不到什麼好的做法,應聲道:“那就有勞二哥了。”
我的馬和皇太極的烏雲獸正無辜地立在一旁,眼珠子隨著左右搖擺的馬尾來回轉悠。
剛才那一瞬間的情動……若不是皇太極即使將我的思緒拉回現實,說不定……說不定我會當著眾人的麵抱了下去!
“剛才真是好險,俺都替你捏了一把汗呐……”
薩木哈圖不知何時竄了出來,瞪大了眼珠子瞅著我。
我瞥他一眼,“要不是你拽著我,壓根就沒這檔子事兒。”
“唉喲,俺哪知道你這小書生這麼不經得使喚……”
“是哦,是哦。”
我隨口應付著,一轉眼就不見皇太極人,隻見到穿著紅色甲胄的代善代替了先前他的位置立在岸邊指揮渡河。我沒有心思跟薩木哈圖計較,目光四下在人群眾搜尋著皇太極的身影。
“不過,咱們八爺還真是疼愛士兵啊!”薩木哈圖將我的馬牽了過來,河水沒過我的小腿肚,雙腳被凍得有些麻,“是啊……”
我打了一個哆嗦,牽著馬上了岸。
“武納格,你真是好福氣!”
“嗬嗬,是啊……”
“不是,我說,你樂嗬個啥勁兒啊?”
“嗬嗬,是——”我用力打了個噴嚏,“我哪裡樂嗬了?我他媽都快給凍死了——”
“沒辦法,要不是汗王著急,大冷天的誰願意跑到這鬼地方來,”薩木哈圖也跟著抱怨,“俺是鬨不懂那‘葉赫老女’到底有啥好的,咱們耍猴似的打來打去都是為了她。”
看來士兵中也有不少人對此積怨頗深,也難怪,總是拿著爭奪這個女人的名號打仗,打贏了這女人又不歸他們,人當然不樂意了。
“你去哪?要過河了——”
“嘿嘿,我要去方便一下。你先走吧。”
我刻意露出會意的笑容,薩木哈圖一聽便明白了,嘟囔道,“你麻煩事還真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