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認得你,你叫箏箏對吧?”
“你怎麼知道……”
她抬著接著飄零的雪花,臉上的表情就像天真無邪的孩子,“我的表弟皇太極跟我提起過你。”
“原來如此。”
“剛剛……都聽見了嗎?”
“嗯。”我頗具歉意地點點頭。
她臉上一直掛著有些若即若離的笑容,帶著幾分恬靜,又有些哀傷……反正從頭到尾我就沒有看明白過這女人。
女人有一種本能的比較心理,會在潛意識裡將自己和另一個女人相比較,無論差距有多大優劣有多明顯,女人都願意在腦中意淫一番,最後得出一個讓自己很滿意的結果。
一、我比她優秀,二、她固然比我好,但我也隻是略有欠缺。
而現在,顯然我已經達到了後者的境界。不過我還是很清楚地認識到,我沒有做“紅顏禍水”的天賦。其一是我的容貌跟眼前這位真正的“紅顏禍水”比起來,果然還是有差距的。其二是因為我並非是個賢良淑德的女子,壓根學不來男人喜歡的那幾種樣子,想笑就笑,想哭就哭,脾氣又難搞,在古代完全不吃香。白糟蹋我這一張還算是禍害男人的臉了。
“聽見就聽見吧,反正這些早都不是秘密了。”她興致索然,無所謂道。
“我隻是沒想到,像汗王這樣的人,竟會在你的麵前服軟認輸。”
“他也隻是凡人啊……”東哥笑吟吟地說道,“你我,不都是凡人嗎?”
見她這番平易地與我說話,我不免心中一動,那個令我鬱結已久的疑問竟脫口而出。
“你愛他嗎?”
這樣一個風雪揚揚的傍晚,冷雪掠麵,脫了戰甲的我隻著幾件單薄的短衣,幾乎沒有禦寒能力,加上這裡地勢高,有時迎風而建的,幾陣風一吹,凍得我直打哆嗦了。
她半響不做聲,目光遠遠地不知落在蒼茫大地間哪個角落。
我抱手等著她的回答,雖然已猜到這樣冒昧發問著實不禮貌,但好奇心和求知欲的驅使已然讓我忘記了一切。二十一世紀是一個信息時代,人們的感情和私生活大多不是秘密,愛可以在各種博客上曬,感情問題求解的天涯滿天飛。我對信息的更新和索取與古人有著質的不同。
沒想到她乍然開口道:“九部之戰,他殺了我阿瑪,葉赫用我去換我阿瑪的屍骨。要我嫁給自己的殺父仇人,你說,若是你,你會嫁嗎?”
殺父仇人……好一出羅密歐與朱麗葉。
“我非但是不允,還宣告海西各部,若有人能殺了□□哈赤,我便嫁給他。到今天,十幾年了,我始終沒能等到一個人幫我殺了他。”
“你說,我愛他嗎?”
“你本不需要彆人幫你,你完全可以自己殺他。就如剛才,你隻要趁機順手一推,就能將他推下這萬丈高台。你有無數的機會可以殺他的,可你卻沒有……”
哈達的孟格布祿,輝發的拜音達裡,烏拉的布占泰……這些曾經立誓要娶她為妻的人,都被□□哈赤逐一清掃了乾淨!到底是他愛她至深,深到願意為她豁出命去滅了所以跟他爭奪她的部落,還是從頭到尾,都隻是在拿她當借口,完成他的統一女真之路?若真是如此,為何方才□□哈赤的那一席挽留之詞卻是如此艱難……我猜不明白。
“我早已無意執念於恩怨了。”
“那為何還要回葉赫?布揚古會任由將你交給布占泰,證明他已經對你棄之不理了。你回去,不就是為了再給他製造一個消滅葉赫的理由嘛?”
“葉赫與建州早就水火不容了,有我無我,結局都是一樣。他不是為我,從來都不是。”
“可你在為他……”
“我記得小時候,家裡來了明朝的使節,阿瑪將他供奉為上客。他曾說過這樣的話,他說‘士之耽兮,猶可脫也。女之耽兮,不可脫也。’”
東哥握緊貂裘,“我一直不明白這句話的意思。現在才知,這說的是男人女人的愛情信條。愛新覺羅家的人,是不會為了女人而舍天下的,這點我早已明白。”
我遲遲沒有接話,隻是在思考。她靜默地又站了片刻後,將貂毛坎肩脫下來遞給我,也不知是在對我說還是對自己說,“有時候,不走到最後一步,人就不會醒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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