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我點了點頭,俯身脫去他的鞋襪細察,足脛腫厥,主肌肉損,膚色發黃。
“可診出是何病了?”塔爾瑪忙問。
“應是脾積。脾積,就是我們常說的痞氣,”我開始下論斷,“倒是不怎麼礙事,吐空了就好了。”
古人說的脾積,也就是我們現代所謂的腸道積食,一般吃兩片嗎丁啉就好了。
“可是……”那丫鬟有些不信我道,“你看,小阿哥身上起了黃疸,這……這該不會是天花吧?”
這“天花”二字一出,在場之人皆為之一振,麵色大變。
看來古人懼怕“天花”的傳聞真不是假的,當真是談虎色變。據說尤以滿人為甚,因為曆史上的順治帝和董鄂妃,以及後來的同治帝,都是出天花死的。甚至據說,康熙如此順利繼位,是因為他小時候勝過天花又好了,人一生隻會得一次,得完之後便有了抗體。所以康熙少了日後會的天花危及生命的危險。
“若真是天花,在場之人皆有被傳染的可能,”我輕笑,不急不緩地解釋道,“這脾胃積熱引起痤瘡,不是什麼‘天花’。”
周圍一陣緩氣聲。
“那這要用些什麼藥?”
“治脾積在於胃脘,府上可有痞氣丸?”
一聲問下,無人作答。看樣子是沒有了。
我能感覺到一束灼熱的目光正牢牢鎖著我,我下意識地避開,清清嗓子道:“這樣吧,先讓廚房煮一碗四神湯,調順經絡。附子一兩,要炮裂,去皮臍;木香一兩,炮裂;白茯苓半兩,去黑皮;人參半兩。每服三錢匕,水一盞,加些薑片、大棗和兩寸蔥白,同煎至七分。”
我提筆寫了一大串,遞給那丫鬟,囑咐道:“記得去滓,早、晚各一服。”
“是。”
“痞氣丸的話……”我琢磨了片刻,痞氣丸相當於現代的消導劑。乃足太陰、陽明之藥,在藥鋪裡曾幫龔先生現製過痞氣丸,流程並不複雜,就是所需的藥材比較複雜,黃連、厚樸、砂仁、茵陳、茯苓、澤瀉、乾薑、桂枝、川烏、黃芩、川椒、吳茱萸、巴豆霜、白術、人參……這些藥材缺一不可。不過對於建州來說,這個長白山下的民族,要尋得這些藥材應再容易不過了。
“我把製作痞氣丸所需的藥材開出藥單,隻需碾成蜜丸,燈草湯下即可。”
我將藥單遞出去,忙有家奴上前來接。在一旁沉默許久的皇太極終於開口道:“快去辦。”
“是。”
這麼一聲吩咐,原本圍在屋外的一票子人都不敢再待下去,急忙四散做事去了。
這種場景下,沒了外人,隻剩下一家人和諧之景,我卻硬生生地摻在了中間,多少有些尷尬,這麼想著,連臉上的笑容都變得有些僵硬。
“姑姑……”躺在床上一動都不敢動的豪格打破了僵局。
我鬆一口氣,笑著摸了摸他的額頭,“怎麼了?”
“我……我……我晚上想跟你睡。”
他眨著一雙烏黑的眼睛,直愣愣地瞧著我,滿臉的無辜。
不帶這麼賣萌的……我氣定神閒道:“那要先背《三字經》哦。”
他臉一黑,一個翻身抱住塔爾瑪撒嬌道:“那我還是跟額娘睡……唔……”
趁他頭瞄我的時候,我衝他扮了鬼臉,“小壞蛋。”
塔爾瑪見愛子又生龍活虎的,難掩臉上的欣喜之色,“沒想到姐姐還懂醫術,真是多虧了姐姐在。”
“舉手之勞,”我言笑推辭,“不過脾積之症可大可小,日後應當多食些果蔬,多加出屋鍛煉,這樣身上的黃疸才會轉好。”
“我記下了。”
塔爾瑪先行回去歇息了,隻留下幾個平常照顧豪格起居的丫鬟在哄他睡覺。
我又給豪格安排了些日常食譜,以及服用痞氣丸的一些注意事宜,全都一一納了下來。七弄八弄的,這個小祖宗總算睡著了,我才覺得完成了使命一般地長籲了氣。
他便在一旁等,等了良久,見我忙完了,才起身對我說道:“跟我來。”
我未敢怠慢,揉了揉酸痛的肩膀,跟著他出了屋子。
一路上沒有小廝跟著,也沒有點燈籠,沿著漆黑的長廊走,步子極輕,每一步卻也能聽見回聲。
“我竟是第一次知你懂醫術,實在是可笑……”他拖長了聲音道,也不知是在對我說,還是對自己說。
“怪不得當日你會置氣一走了之,想必是查看過她的病了。”
我沒有吭聲,隻覺得這樣近的距離,竟能夠將我們拉得那麼遠。我能聽見他的呼吸,聽見他的步伐……卻沒有一點兒真實感。
又記起那首《賦彆》。
……你笑了笑,我擺一擺手,一條寂寞的路便展向兩頭……
過去的事情,當真是不能提。
他又沒來頭地感歎道:“豪格那孩子,居然是跟你親,你當真有這樣的魔力,能讓每個人都喜歡你……”
“你錯了。”我在黑暗中宛然一笑,我想他看不見。
他止住步子,旋身麵對我。
“不是我能讓每個人都喜歡我。因為那是你的孩子,所以我才儘力讓他喜歡我,你明白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