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 朝野荒廢入馬市(1 / 2)

萬曆四十四年,四月二十八日。

時任禮科給事中亓詩教疏言時事,以漢、唐、宋三代為鑒,極論天下亂之將始,說:今日之邊餉,取之愈窮愈急,用則愈濫愈空,以十室九空之民,半養有名無實之軍,半飽有去之無來敵,此頗類似於唐代末年。河北、山東等處,生靈塗炭,盜賊四起,水旱蝗災頻繁,此則頗類於宋末。皇上至今不理朝政,不講聖學,不祭天地祖宗,皇太子長期不出閣講學,部院大臣久缺不補,諸臣無心用事,天人交變。“臣恐今日為治之終,亂之始也。”

而奏疏呈上,神宗不聽。

這一本奏疏,分析得有理有據。今年年初山東爆發饑荒,雖是遣使救濟,但卻沒有好轉的形式。緊接著四月十九日,河南爆發了饑民起事。

內憂外患,內憂不斷,令明朝無心這外患的逐漸壯大。亓詩教所言,言之鑿鑿,可惜神宗卻沒有聽進去。

五月,江北、山東大蝗,積地尺許,流人集淮上三十餘萬。

六月二十日,山東午安饑民三千人發動起義。

七月,兵科給事中熊明遇以星變災異上疏極陳時弊,進八憂、五漸、三無之說。望神宗能夠痛改前非,重振朝綱。神宗得梳,依然如故。更有甚者,在朝中勢力龐大的齊黨首領亓詩教等人以熊明遇與東林黨人相通的罪名,將他遷調寧夏。

十月,九邊缺餉。閣臣一再請發庫銀濟邊,神宗卻始終以惠王朱常潤和桂王朱常瀛的婚禮不敷為詞,加以拒絕。兵科給事中趙興邦為此上疏道:今日一二百萬兩,扶之而有餘;如等到將來邊境問題愈加嚴重,即使是動用幾千萬兩,仍然是不足以安邊。神宗聽罷,不得已同意以內庫銀三十萬兩及戶、工二部銀八十萬兩支邊。

這一年,建州再未有任何動作。安心休養生息。

時光如梭,距我離開赫圖阿拉,已經有一年半了。我再沒有得到半點關於皇太極的消息,範文程也再沒有出現在撫順過。

我不知,他是否真的把我的回答帶給了皇太極。我一日日等著,想著,愁著……漸漸地變得焦躁了起來。

原本平靜的一年裡,唯有一件事情,令我心神不寧。

那就是去年才遠嫁蒙古的東哥,竟然在這一年去世了。

具體是何時去世的,我無從考證,因為當我在茶館提及有人聊起那“葉赫老女”的時候,已是這一年的年末了。顯然,消息從蒙古傳到葉赫,在落到大明百姓的耳朵裡,自然是花上了一些時候的。

我有些出乎意料,卻有能夠理解這個結局。她嫁去蒙古,本就是為了成全□□哈赤……人們傳言她是病死的,但真相又有誰會知道呢?一個遠嫁蒙古的女人,又是背負著“紅顏禍水”的名號的女人。這一年,在她身上,什麼事情都有可能發生……或許死,對她而言真的是解脫吧,再也不用背負這個罵名活著。但我想,此時此刻,遼東半島上不知會多多少個傷心人?

□□哈赤算一個,布占泰算一個,皇太極自然也算一個……這個女人背後,有太多的傳奇,太多的秘密,會永永遠遠地被曆史埋葬。

歲末,撫順的馬市大開。屆時會有大量地關外商販前來入市交易。

在邊城,馬市是最方便的物資交易處,也是唯一能接觸到關外人的地方。過去的一年半中,撫順約莫每兩個月就會大開一次馬市。但我從未敢去過,我害怕會在馬市裡泄露我的行蹤,因為我知道,這每個邊城的馬市裡都有皇太極的影士。雖然早年熊廷弼在時,肅清過一次,但這幾年遼東無人坐鎮,隻怕又猖獗了不少。

但這一次歲末的馬市,我卻不得不前去。因為適逢年末,李永芳一家都去了鐵嶺老家過節,府上隻留了幾個下人,還有無家可歸的我。偏偏李延齡在這個節骨眼上摔折了腿,沒法跟著馬車回老家,於是唯有留在這將軍府上,陪我這清冷的年節。除我之外,將軍府隻剩下劉叔和一些留守的護衛了。李延齡每日要換的西域藥材和紗布,都要在這馬市上采購。府上無人,劉叔要操持著將軍府的雜務,這個任務又落到了還懂些醫的我頭上。

我行動一向自由,李永芳也未曾多加刁難過我,因為他知道我一介女流,根本不可能逃跑或有其他彆的小動作。整個撫順都是他的兵馬,有如一個鐵桶,我就是階下囚,無處可逃。

出門前,我想了想,還是喬裝打扮了一下,帶了一頂特彆厚實的皮草氈帽,臉上也圍了一縷輕紗。我把要買的東西都記錄在一張紙上,揣在兜裡,以防忘記。

馬市開在撫順南城門邊,前幾日方下過雪,還沒融完,地上都是些臟兮兮的雪水。我一腳踩下去便濺了一身泥汙。第一次親眼見到皇太極跟我提到過的馬市,倒真是長了些見識。

這裡有形形色色的商販,在我眼裡看來,有幾個典型中東阿拉伯長相的香料販,還有穿著民族服飾的朝鮮族商販,甚至還有印度阿三!雖然這些人如今統一都被叫做“胡人”,但在我看來卻格外有親切感,感覺像是回到了二十一世紀的那個地球村……

這裡熙熙攘攘,尤其是那幾個擺在馬背上的香料攤,竟是吸引了不女子圍在攤前,抓起一把類似乾花的香料放在鼻尖嗅著。我嘗試著在人群裡找到販賣草藥的商販。我要買一種名叫做昂天蓮的草藥,此藥研碎外服,對跌打損傷、通經活血、消腫止痛有奇效。還有幾味藥,分彆是矮人陀、庵閭子、藏三七……

我掏出先前記錄的紙張來,反複確認著。這幾味藥撫順城裡的醫館都買不齊全,很多都隻能在南方土壤濕潤之地生長,醫館也沒有存藥,我隻有來馬市碰碰運氣。

我逛了一圈下來,看到了三四個販藥材的攤位,其中一個攤看著像是女真人商販,雖然他們穿了大襖,把發辮也藏在了帽子裡,但我的眼裡還是馬上就分彆了出來。我不想冒險,於是特地遠離那些胡人的攤位,挑了那些南方來的商販聚的地方,一個清瘦矮小的漢人的攤位。

那攤主把藥材分列在麻袋中,整整齊齊地擺放在一張簡單支起的竹架上。他的藥材很多,要我認出哪味藥是那味,根本不現實,我是西醫出身,在青烏藥鋪跟著龔先生學得那些皮毛,根本難以識彆出這數千種類的草藥。回到明朝後,我深感中醫的博大精深,和這裡頭的奇妙。

我把之前抄下的單子遞給了攤主。那攤主年紀很輕,細皮嫩肉的。

他對我的態度非常好,也不吆喝,我沒有過問價格,因為這是將軍的支出,更是無心講價。

“矮人陀要幾兩?”他翻出一包用麻繩捆著的麻布袋,問我道。

“這個……我也不太清楚。”我犯了難,當日醫館郎中隻給我留下了要買的藥單,也沒有細說要買多少,不然就買多些?反正越多越好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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