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起來?廣寧這麼大,我該藏到哪裡好呢?試想我若仍留在這承天府,如何能逃得過王化貞手下這些精兵呢?我急迫地問:“我該藏身何處是好?”
孫得功掐指一算,說道:“有一個地方,雖然危險,但不妨一試。”
“哪裡?”
“糧倉藥庫。”
“糧倉藥庫?”我一臉驚愕,那裡明日一定會有重兵把守,且一旦戰起,大批守軍都會去那裡裝載守城器械,如何得以藏身?
“眼下沒有時間解釋了。明日我會派人來接應你,一切見機行事。”
我點頭,“既然如此,那我也唯有相信將軍了。”
孫得功與我作一揖道:“姑娘請放行,四貝勒予以重托,我定然會胡你周全。為汗王拿下廣寧後,去到‘東京城’的日子,孫某還要靠姑娘提攜,在四貝勒那兒多為我說說好話才是。”
這廣寧城還沒有易主呢,孫得功的投誠之心便如此直白。他到底是個勢利的人,此番他謀劃了如此一出好戲,為的不就是像李永芳一樣,極儘諂媚那□□哈赤,從而換得優待嗎?
有時候,抓住了小人的弱點,反而更加值得信賴。我也回禮,“那是當然。”
孫得功與我匆匆彆過後,我便獨自在房中踱步。
我將孫得功方才的話謹記在心。他讓我一定要躲好,證明廣寧城或許還有變數,這個變數不到金軍入城的那一刻,便不會得解。廣寧城破的那一刻,我的間諜身份也會隨之暴露,貿然逃出,很有可能會卷入戰火,無端牽連。孫得功所言解決之策的確屬實,我隻能躲起來,隻要躲過了這一場廣寧亂,我就能跟著皇太極回遼陽了!
正當我準備入睡之前,王化貞居然召見了我。在廣寧三個月,這還是第一次。
我心存忐忑,這是我在廣寧的最後一晚了,他這時召見我,一定不是巧合。
我在仆從的帶領下到了王化貞的寢臥,他並未和衣,而是坐在桌案前,案上正攤著那封李永芳的降書。
王化貞示意我就座,那仆從皆退了下去,我與他麵麵對坐著,等待他開口發問。
現在的他,看到了西平的敗局之後,怕亦無心再去計較與熊廷弼孰高孰低的戰守之爭了吧。
“我最後問你一遍,李永芳可是真的降明了?”
他語氣低沉,然而就是這樣的一句問話,讓我徹底陷入的煎熬。瞬息間,千轉百回了無數個念頭。我的一句謊言,會顛覆整個戰局,左右整個廣寧的命運。道德仁義的考驗,令我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一直以來,我的原則是什麼?幫金兵做內應,對大明來說,是在助紂為虐啊!我的一句謊言,會害死王化貞,害死廣寧牽連的所有守將,這一切的一切,真的是我想要的嗎?
然而我又遙想起了在遼陽的那夜,與皇太極二人在城樓上看著星辰,那般逍遙自在。這便是我尋尋覓覓的安寧,心之所牽的幸福。我從未曾忘記過和他一同許諾過的話。我還要活著,我必須活下去!我還要去那新建的東京城城樓上,同他一起看星辰呢,還要去長白山踏青……蹉跎了這六年,我有太多想要和他一起完成的事情了。
最後,情感打敗了我的理智。這一刻的我……是自私的。縱使知道自己的這份幸福,是用一整個廣寧城換來的,可我還是想要不顧一切地自私一回。
我沉聲答:“回大人,是的。”
“那個熊蠻子曾說,這遼地之人不可信,蒙古人不可憑仗,李永芳其人亦不足信托,真正該擔憂的,是廣寧密布的金人耳目。”王化貞正色道,“如今這前兩條都被他給言中了。眼下,我是不是該憂心這後兩條呢?”
看來西平之失後,王化貞終於是起了疑心。幸虧在朝中得勢的人是他而非熊廷弼,不然隻怕我們的這些計謀,早就被識破了罷。
“大人派我招降李永芳時,我就曾問過大人,是否將廣寧都壓在了李永芳一人身上。大人可還記得,當日是如何回答我的?”
“當然記得。”
我點頭,“既然如此,廣寧若失,大人就不該怪任何人。李永芳本就沒有那個助大人守住廣寧的本事,不僅是他,蒙古也沒有。經撫不和,民心已散,此局無解。”
王化貞聽後,竟是沒有駁斥我,倒是自嘲道:“我忘了我的確是說過,隻要你能活到這一天,我王化貞自會讓你糾錯。”
“大人,我並不關心對錯,也不想呈報複之快。”我搖頭歎息,“大人於我有救命之恩,醫術舉世無雙,因為遼事而白白送命,連老天都會垂憐。樹倒猢猻散,識時務者,應擇良木而棲。忠言逆耳,無論大人信或不信,我此言句句肺腑。”
王化貞微眯著眼睛,審視著我。這番話,是我最後的饋贈……失了廣寧,他要想全身而退,絕無可能。無論善惡是非,他若還想苟且在明朝保命活下去,轉投閹黨,或許還有一線生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