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9 雲胡不喜一(2 / 2)

皇太極伸手欲阻攔他,範文程知道他在顧慮什麼,於是急迫地瞪著他道:“相信我!”

他捏住她的鼻子,深吸一口氣,毫不猶豫地進行人工呼吸。另一手壓覆在她的胸前,觀察是不是有起伏。見還是無用,他還是不泄氣,來來回回又重複了兩遍。誰想如此來回過後,終於見到她冷如冰雪未融的臉上眉頭微顰。範文程已是氣喘籲籲,見此狀後更是欣喜若狂,再去探她的脈搏,果然有了頻率!

真是萬幸!

“範姐!”範文程拍了拍她的臉,呼喊道:“你能聽見我嗎?”

然而除了那一下顰眉之外,她卻未能再有任何反應。

心肺複蘇隻是第一步,接下來的一係列搶救過程,在這裡都沒辦法實現。範文程癱坐在地,長長地喘了一口氣。

“能做的我都已經做了,接下來隻能聽天由命了。”

皇太極神色凝重,雙手握拳,“我去找莽古斯,讓他找蒙古最好的遊醫、喇嘛,能試的法子都試一遍。再不行就帶回遼陽,那薩滿巫嫗奈何不了,遼陽還有漢人郎中……”

沒有腎上腺素,沒法進行手術,在這裡隻能找到最傳統和原始的老中醫。這也是眼下唯一的辦法。若是這幅肉身再死一次,那她的魂魄該何去何從呢?

範文程突然想到了另一個問題,擔憂道:“四貝勒有沒有想過,找來了莽古斯貝勒,她……就得留在科爾沁了。”

皇太極目露希冀,輕撫她的臉龐,沉痛道:“隻要能救活她,就算不在我身旁也罷。我無法奢求再多,隻要她活著就好……”

“那我派人去傳命,喊宰桑貝勒過來……”

範文程見他一言不發地發著呆,便沒有再拖遝,性命安危,能爭取一秒是一秒。且不管這蒙古遊醫有沒有那個本事,死馬當活馬醫。心肺複蘇過後,她好歹有了脈搏,有了生命體中,說明還有一線希望。

皇太極的氈帳離開科爾沁大營不遠,傳信的人動作也很迅速。一聽說這裡出了事情,急需要大夫,宰桑就帶著一仗人馬就紛遝而至。

宰桑一進來,三步就跨到暖炕前,顧不上照麵,看了一眼床上的人後,撲通跪地,緊緊抓著她的手道:“海蘭珠——我的女兒!”

後頭跟著魚貫而入的大夫連忙擱下藥箱,道:“貝勒爺,病況緊急,還是讓奴才來瞧瞧吧。”

宰桑聽罷,便讓開了席位,手卻仍緊緊抓著她的不放。

“四貝勒是如何救得小女的?”

皇太極定神解釋道:“她乃是我此番行軍前往科爾沁路上拾得的女子,藏身在軍營多日,我本要加以嚴審,但是查明她的身份後便將她留了下來。”

“難怪四貝勒昨日問起我烏尤黛一事……我的這個女兒,實在是命苦,萬萬沒想到,她福大命大,跳入哈爾烏蘇湖後,居然還能撿回一條命來。天神保佑——”

那大夫把過脈後,神情複雜道:“貝勒爺,還有得救,隻是……”

“隻是什麼?”

“怕是救活了,也是……心智不全,罹患失心瘋……”

宰桑聽到這兒,怒吼了一聲,“我不管什麼失心瘋,救不活,你們今天都彆想活著從這兒出去!”

那幾個大夫嚇得齊齊跪倒在地求饒。

“廢話這麼多,還不快救人!”

“是、是……”

大夫開始準備紮針。

宰桑轉頭看了一眼皇太極,說道:“四貝勒,你是客人。這裡有我,你還是先去歇息吧。”

他目不轉睛地看著床上的人道:“不用,我就在這兒守著。”

宰桑還想再說什麼,最終隻是歎一口氣,憂心忡忡地望著海蘭珠蒼白如紙的臉。

不一會兒,得到消息的博禮也趕了過來,緊接著那宰桑的兒子吳克善、察罕,女兒布木布泰也進了氈帳。博禮一邊啼哭一邊念經禱告,氈帳裡麵家眷大夫混做一團,手忙腳亂,頓時亂作一團。

範文程見狀,前去拉了拉皇太極的衣袖,低語道:“四貝勒,眼下我們還是回避為好。”

他不舍地看了一眼暖炕上的她,神情滯懈地跟著範文程出了氈帳。

範文程左顧右盼,見四處沒有閒雜人等,才語重心長地說道:“四貝勒,畢竟這裡是科爾沁,這又是他們博爾濟吉特氏的家事,接下來的事情,無論結果如何,我們……還是順其自然為好。”

他心不在焉地點頭,疲倦道:“我明白。”

“我知道這很難,也理解四貝勒的焦心如焚……但是,在下還是想提醒一句,如今她先是海蘭珠,而後才是範箏箏。”範文程無法跟他解釋更多科學原理,隻好又搬出薩滿那一套轉世魂魄之說來,“況且她的魂魄在這幅身體裡蟄伏了三年之久,三魂七魄早就壓得殘破了。那大夫說,即便醒了,也是心智不全之人,並非無稽之談。”

“我不在乎。”

“四貝勒不在乎,有人在乎。”

皇太極沒有說話,麵露惱色。想到這兒,他更是氣,氣自己。

該死!又是這樣!又是這樣!每每她有性命安危,他想要為她做些什麼,無形中卻總是有什麼在牽製著他,就好像老天刻意要阻隔他們一邊。從前有個大明,有個王化貞,現在王化貞下了台,整個遼地大金已俱收囊中,他以為終於可以安然無憂地守護她了。這下又冒出來了蒙古,來了個林丹汗!

“林丹汗撤軍科爾沁,是個好兆頭,證明他如今連蒙古內部的矛盾都沒有調和好。蒙古左翼,科爾沁是投誠了大金不假,但內喀爾喀五部仍是一枚隱患,內喀爾喀一直以來便在明朝和後金間朝秦暮楚,比起科爾沁的水到渠成來,林丹汗隻怕不會這般輕易將內喀爾喀拱手送給建州了。隻要林丹汗一日不遠遁西遷,就是大金最大的潛在敵人。這個時候,還是萬萬不要弄出什麼幺蛾子為好。”

範文程可謂是苦口婆心,他知道皇太極心裡比誰都清明,但就怕他被此刻的情殤憂思給衝昏了腦子。方才在氈帳裡,他匆匆一瞥,看見了那位未來的孝莊皇太後——博爾濟吉特氏·布木布泰。研究了十數年明史的他,對明末清初的這一段曆史熟稔於心。也正是出於這一點,他才敢孤身一人來到這邊來喚醒她。今年是天啟四年歲末,曆史上的孝莊會在天啟五年年初嫁給皇太極,如果他拒絕了這樁婚事,就不會有未來的順治帝,隻怕往後四百年的曆史軌跡都會亂了套。

“所以宰桑許的婚事,懇請四貝勒以大局為重,還是先答應下來吧。其他的事情,都來日方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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