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蘭珠撇撇嘴,“當然是在罵他了。聰明絕頂如範先生,怎麼今日也這般愚鈍?”
豪格此刻也無心再去追詰她的蠻橫無理,這五個字惹得他是心亂如麻,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阿瑪對姑姑的忠貞不渝,他都看在眼裡,早前聽說這碧落閣終於有了女主人,他還不信,今日見到她,前前後後地琢磨了一番,才覺得事有蹊蹺。以阿瑪的性子,絕不會這樣輕易地讓一個隨隨便便的女人住在這兒,不僅嚴加看管,還安排範學士悉心照料,除非……她就是姑姑!
這個念頭在豪格的腦海中跳躍著,他移目再去看……她如今這副瘋瘋癲癲的樣子,容貌分明又是另一個人,心中卻又有些懷疑。
豪格懷著這份疑問又坐了一會兒,一直陪她胡鬨過了,也乏了,才告辭。一出殿門,他就急不可耐地問:“範學士,這個世上,真有所謂’靈魂轉世’嗎?”
範文程笑笑,彆有深意道:“正如陸王心學所言,‘心外無理,心外無物。所謂心者,非今一團血肉之具也,乃指其至靈至明能作能知,此所謂良知也’,肉身不過是個皮囊軀殼,唯心才是衡量一切事物的標準。”
他聽罷,好似悟出了什麼,聲色異彩:“聽範學士一言,受益匪淺,多謝了!”
範文程隻是一臉恭謙道:“大阿哥一點就通,才是難得。”
二人作彆後便分道而行,沒走出幾步,豪格便停下了步子,見範文程往文館的方向走遠了,才疾步折返回了碧落閣。門口的府衛得了命令,除了範學士外誰也不予放行,原本是想阻攔的,但聽他說是落了東西在裡麵,眼前這位主子乃是四貝勒的長子,年紀輕輕就被封了貝勒,更加不好得罪,才為難地放了他進去。
一進內殿,豪格便直衝衝地跑到海蘭珠半臥在的軟塌前,一把抱住她:“姑姑,我知道是你!”
隻見海蘭珠一愣,臉上回轉了千百種神色,最後還是一隻手落在他的頭上。
“我絕對不會認錯的!”豪格鬆開她,振聲道:“小時候的事情,我都還記得。那時候我就是這幅模樣,姑姑在講課,我就拿著筆墨紙硯胡鬨,畫一堆亂七八糟的畫,惹姑姑生氣……這些回憶,除了姑姑,再沒有人知道了。”
“豪格……傻孩子。”海蘭珠哀歎一聲,將麵紗摘了下來,眉目間滿是寵溺。
他欣喜若狂道:“我就知道是姑姑!我就知道!”
“噓——”海蘭珠捂住了他正歡呼的嘴,仔細地囑咐道:“豪格,這件事情……你誰也不許說,就算你阿瑪問起,也必須三緘其口,明白了嗎?”
豪格點了點頭,卻還是有些不解,“姑姑,你的相貌……徹底變了,我差點都要認不出你來了!”
海蘭珠苦笑了一下,“變美了,還不好嗎?”
“我還是喜歡以前的姑姑,”豪格捏著下巴,退開兩步細細打量了一番,“不過確實變美了不少,比我額娘還要美那麼一丟丟。”
海蘭珠嗤笑,“你這小嘴甜起來,可真像你阿瑪。”
“不會說好話,可怎麼討媳婦兒啊?”
“這又是誰教你的?”
“是索尼!姑姑還記得嗎,文館那個自以為是‘小老頭兒’。”
“索尼……”海蘭珠默念了一遍這個名字,悵然道,“赫舍裡氏一家,如今可都安好?”
“姑姑放心,阿瑪一點兒都沒有虧待他們,索尼那家夥,如今都是‘一等侍衛’了呢!”
豪格又纏著她問:“姑姑,倒是你,你過得好不好?先前又為何要裝瘋賣傻?”
“不裝瘋賣傻,隻怕姑姑活不到今日,更見不到你還有你阿瑪……”
海蘭珠喟然長歎。
“到底發生了什麼?那日你被阿濟格帶走之後,便再沒了下文,我去問阿瑪,阿瑪也不同我說。更甚是後來,隻要我一在他跟前提姑姑,他就大發雷霆,之後關於姑姑的事情,都成了禁忌。“
豪格趴在她身邊,“我自個兒去找了希福、碩色巴克什,他們都不告訴我,還把姑姑在《汗王實錄》裡的記載都給刪了,就連那《三國》譯本也署了彆人的名字。最後還是武納格巴克什偷偷摸摸告訴我,說姑姑……叛變投明了,還做了有辱汗權威嚴的事情。這些……都是真的嗎?”
“真真假假,如夢如幻,到頭來……又有什麼所謂呢?隨世人說去吧。”海蘭珠收起哀色,慈愛地摸了摸他的臉,“看見你長大了,懂事了,姑姑才開心呢。聽說你現在已經能兵甲上陣,跟著你阿瑪出征了,可是真的?”
“當然了,我現在可真的是男子漢了,個頭也馬上就能超過阿瑪了!”
豪格一雙俊目星眸,熠熠生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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