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此下策,隻因她又何嘗不是隻有一個腦袋?再落到努\爾哈赤手上,後果……難以想象。
“我他娘的就不該帶你來寧遠!”
武納格怒不可遏,忿忿地罵了一句,將大刀一甩,便揚長而去。
李延庚冷笑了一聲,仿佛是意料之中。
海蘭珠絲毫未敢鬆懈,將刀原封不到地擱在李延庚脖子上,一如他當年再撫順城樓上所做。
若是十年前的李延庚,她還能當作隻是個滿腔熱血報國的青澀少年。而今,他在金國爬摸滾打多年,這次給寧遠報信,所幸是被抓住了,過去的十年,除了廣寧、除了複州,恐怕他已不知挖空心思,傳了多少諜信給明朝了。士彆三日,當刮目相看。現在他眼神裡頭的狡詐陰險,已不再能跟十年前相比擬了。
她鎮靜下來,重新理清思緒,正色問:“我再問你一遍。你方才所言,可都是真話?”
李延庚倒是回答的不假思索,“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你若真的不信,乾脆就待我去汗王那裡,問個清楚罷了。”
“那祖大壽……又是怎麼一回事?”
“你以為,我會蠢到隻跟王化貞一個人報信聯絡嗎?當時正值經撫不和,誰人能掌大權也是未知數,自然要留有後手。隻是我萬萬沒想到,王化貞那個迂腐書生,居然心軟留了你一命,讓你多活了幾個月。事到如今,我就不妨告訴你,今晚我要去寧遠所見之人,也正是祖參將。”
李延庚嘖聲言:“汗王的心思,父親和我,都知道得清清楚楚。從你離開遼陽那一刻起,就是已死之人了。”
她握著刀的手一抖,難以置信地囈語著:“為何……非要置我於死地。”
為什麼要給了她希望,又令她絕望?她還滿心歡喜的以為,事成之後,真的能回遼陽安養。卻未曾想過,從一開始,她的結局便已注定了。一切不過是順水推舟,請君入甕罷了。
“汗王知道四貝勒重情,多半是料想到,有你在,隻會耽誤了他罷。汗王年到垂暮,這身後事自然要早早準備。前後呂後為鑒,一個得到王的獨寵的女人,未來會折騰出什麼事情,誰人知道?他好不容易打下的江山,可容不得半點差池。棄卒保車,已是必然。也就是你愚鈍,才會想相信,出賣了廣寧,就能換來你一個人的幸福。”
嗬!真是個諷刺呐。
原來,送她回廣寧,看似是將計就計,帶功贖罪,實際上……卻是一出借刀殺人。所謂空城計,也不過是拿來掩飾的說辭吧。當日她若真的死在了努\爾哈赤手上,隻怕皇太極也會因此心生忌恨。他一手培養、磨礪出來的好兒子,這個完美的繼承人,不能因為她而毀於一旦。
而她卻傻傻的信了!若不是為了能回遼陽和他團聚,她又怎會有那個膽子,出賣了整個廣寧?
原來如此……她悵然長歎,兜兜轉轉,命運啊……居然是如此。
這個真相,未免太過殘酷。她真希望……她今晚沒有追過來,也不曾聽到過這番話。
“真是沒想到,你會一眼就認出我來。”她悲哀卻也自嘲地念道。
“我是認出了你手上的戒指。何況……人的容貌可以變,但動作、神態和說話的語氣,都是與生俱來的東西。我們在撫順也算‘朝夕相處’了三年,我的人生會變成今天這幅模樣,都是拜你所賜。就算化成灰,我也不會忘記。”
仇恨可真是個好東西啊。看來,恨有時真要比愛來得要愈久彌新。
她嗚咽一聲:“是啊,說到底你還是恨我的……我現在幫你解了圍,轉過頭你就會反咬一口,去告發我的身份吧?”
“告發你?再過些時日,四貝勒繼了位,以他的手段,隻怕會把我給碎屍萬段,還牽連整個家門。哼,我還想多活幾日……你該慶幸,老天讓你命不該絕。”
李延庚自己解開了麻繩,活動了一下筋骨,輕蔑道:“就算今日你替我解圍,也彆指望我會感激你。你我從來就不是朋友,漢是漢、胡是胡,蠻夷之人妄圖侵占我泱泱大明,等著吧——天道輪回,你們今日做得那些,日後都會有報應的!
她搖頭輕歎了一聲,“李延庚,我真希望你能活著。活著看見這大明一步步走向毀滅,這才是你的報應。”
“我李延庚走到今天,還怕什麼報應嗎?哪怕你今日不救我,了不起就是死在寧遠罷了。能為國捐軀,也算是不負大明厚養,不妄活一遭。”
李延庚望著不遠處帶著火把和那簇擁而上的一群人,低哼了一句:“該你好好表現了。”
海蘭珠聞言望去,怎想武納格竟是風風火火地將皇太極給帶來了。
“此事攸關甚廣,我擔待不起,隻能請四貝勒來裁斷。”
皇太極掃了她一眼,目光裡帶著惱怒,“該說的,武納格都跟我說了。”又轉身居高臨下地質問李延庚道:“李參將,你且與我好好說來,為何要鬼鬼祟祟溜出大營?”
李延庚識趣地撲通在地,誠惶誠恐道:“小人懂些器械,一心想立功,便想著趁夜黑溜去北城牆,查探那西洋火器的構造。小人絕無二心,還望四貝勒明察!”
“你孤身一人,也不帶隨從,說是去查探情報,要我如何信服?”
李延庚未有辯詞,似是正在等她出聲。
海蘭珠閉目,不敢與他直視,垂首言道:“我敢以性命擔保,李參將並非細作。今晚之事,純屬誤會……是我誤報了軍情,還望四貝勒從輕發落。”
“性命……”皇太極站到她跟前來,陰騭道:“你以為你有幾條命!”
她戰戰兢兢地死咬下唇,無法回答。隻聽著他語氣那徹骨的寒意,對上他變化莫測的眼眸,心漸漸沉了下去。
“武納格,你先把李參將捉回去,嚴加拷問!”
武納格領了命,將李延庚給帶走了。
“懇請四貝勒放過李參將,他真的……沒有通敵。”
她滿心羞愧,顫抖著在他麵前跪下。
“我求你放過他……隻有這樣,我才能留下來啊……”
皇太極壓著怒火,心寒道:“從前你做什麼,我都原諒你了。可這是通敵!人贓俱獲!一次又一次,你到底是有意為之,還是受了脅迫。如今你的話,我也不敢再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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