鹽水端來後,她仔細地將那破皮流血之初都清理擦拭了數遍,並用藥酒消毒,才放心讓額麼其上草藥。
努\爾哈赤怒目微睜著,躺在床上已是動彈不得了,卻還在漫罵著:“袁崇煥那小兒,我定要取了他的命去——”
佟養性在旁道:“汗王,請您一定先保重身體,再謀大計啊!”
莽古爾泰跪在榻前,信誓旦旦道:“父汗不用擔心,有爾等在,勢必攻下寧遠城,將那袁崇煥的項上人頭砍來!”
海蘭珠默默地從蜂蛹的人群中退出來,走出營帳,內心久久不能平靜。腦海中一邊是李延庚言辭鑿鑿的指證,一邊……是□□哈赤方才觸目驚心的傷勢。
一個一心想要置她於死地的人,她何必要救他?隻有努\爾哈赤死了,她才能沒有負擔的將自己所有的苦衷都告訴皇太極,才能解開他們之間堆積多年的誤會……如果他就此葬身寧遠,對她而言才是最好的結局,不是嗎?
當初她決定離開赫圖阿拉時,他口口聲聲的那一句“為父”,卻在此時此刻,深深地刺痛了她的心。整整十年了,死裡逃生,曆經千帆,她等的……不就是這一刻嗎?
皇太極隨後跟著她出來,急不可耐地就問:“怎麼樣?”
“清洗傷口是第一步,沒有解毒劑,對抗鉛毒這種慢性病,隻能靠口服食療了。然而後續效果如何,又是否能抑製鉛毒蔓延,都是未知數……”
“何為解毒劑?鉛毒又是何物?”他不解地問。
她隻是搖頭,“該做的我都做了,此傷誘發的炎症可大可小,而且……天下暫時還無能人解此症。我也束手無策,抱歉。”
皇太極落寞道:“所以……是隻能聽天由命了?”
她機警的四下環顧,將皇太極拉到一處隱蔽之地,說道:“汗王的傷,以他常年征戰的體格來說,應是無大礙的。隻是他被火器所傷,這西洋炮彈裡頭,摻了鐵鉛,這些物質接觸了傷口,誘發的疾病諸如破傷風、壞血病等等……汗王的傷情,還有待觀望,若是運氣好,沒有感染,便可無恙度過此解,若是……感染上了,就不是我的醫術所能醫治得好的了。你要做好心理準備,一旦病發,也是無能為力的事情。”
皇太極眉頭緊鎖,發狠道:“我不信!這普天之下,難道就沒有一人能醫此病嗎?”
她歎息一聲,“現世之下,我隻知一個人能有這個本事。”
“是誰?”
海蘭珠深深地望他一眼,沒有言語。
那個人就是前遼東巡撫王化貞。因為……他曾親手救活了她,在沒有任何現代醫學幫助的情況下。他如今身在牢獄,若是能尋到他所刊著的《普門醫品》這一醫書,可能還有一線希望。
隻是……這一次,她決定收起那些無謂的慈悲。曾經因為她的仁慈,而飽受了太多苦難,她都一個人獨自扛了下來,毫無怨言。走到今天……夠了。
她要自私一次。這個時空裡的命運,是她無力改變的。
“那人……已經死了。”
皇太極眉心擰成了溝壑,她看著莫不心疼,伸手欲去撫平,卻被他伸手擋開了。
他如今這幅樣子,要她如何忍心告訴他所謂的真相?
努\爾哈赤畢竟是他一直仰慕崇敬的父王,他們既是父子,更乃君臣。父為子綱,君為臣綱,乃是天道倫常。他眼見自己的父王身中明軍的炮火負傷,卻無能為力,該是有多麼的痛心疾首?
“你且聽好了。如今汗王負傷,這千千萬萬的金國士兵,在那炮火麵前,便是生生去送死的人肉盾牌。”
她知道他心中仍有怨念,隻是寧遠一戰,敗局已定,他再去衝鋒陷陣,冒死攻城,也是徒勞無功的。
“如果這一戰,注定是要敗的,又何必跟老天較勁呢?”
“這世上沒有注定的事情。”他握著刀,怒意上頭,紅了眼睛。“熊廷弼、袁可立、孫承宗……怎樣厲害的敵人我們都打過了,我就不信,偏偏這個袁崇煥、偏偏這座寧遠城,我大金的鐵騎踏不平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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