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4 長恨人心三(1 / 2)

八月癸酉,金國六部署成, 頒銀印各一。皇太極頒布詔令,命固山額真察民疾苦, 清理刑獄。甲午, 察哈爾檮納楚虎爾來歸。

九月癸卯, 修複蓋州城, 並驅蒙、漢民往之居住。甲寅, 又命戶部貝勒德格類、兵部貝勒嶽托展耀州舊界至蓋州迤南。

冬十月乙醜朔, 皇太極親自前去開原巡視民情。

這趟去開原巡視, 不過半個月的時間,盛京城裡就鬨出了不少瘋言瘋語來。

人皆盛傳,皇太極在開原遇刺,這刺客乃是駐守在開原的正藍旗士卒, 莽古爾泰的部下。

民間各種各樣的說法一時間甚囂塵上, 有一說, 隻是單純幾個莽古爾泰的舊部為他鳴不平,自作主張而為之。也有一說, 巡視開原, 本就是莽古爾泰處心積慮的一出鴻門宴。

更有聞之,莽古爾泰被罪罰後,整日在家中如喪考妣,好不懊惱。加上他那一不做二不休的性格,若有旁人慫恿,鋌而走險,謀劃刺殺,也不見得沒有可能。

在大淩河禦前露刃一事,不僅令得莽古爾泰在金國的低位一落千丈,更是徹底將皇太極給惹惱了。且不說皇太極是否真是記仇之人,但被罪罰後,莽古爾泰的舊威不在,仕途前路更是慘淡,明白人都知道,即便他不動謀反之心,往後的日子也不會好過。

直至甲戌,皇太極返還沈陽,這些謠言才不攻自破。

海蘭珠聽聞了在開原的各路風聲,總覺得並非是空穴來風,提心吊膽了半個月,本能地顧念他的安危。

回城這日,又正巧是皇太極四十歲的壽辰,她糾結了多時,還是按捺不住心中的憂慮,便抱著一絲僥幸,來到了鳳凰樓。

她其實也沒想那麼多,隻是單純地想見他一麵,看到他安然無恙的回來,才肯放心。

秋風清,秋月明,落葉聚還散,寒鴉棲複驚……海蘭珠獨自趴在三層樓閣的玉台前,望著天邊的晚霞也漸漸彌散了去,月亮爬上了樹梢頭。

她神思俱往,便這麼一直從傍晚等到了夜深。

二更的鐘聲也敲過了,海蘭珠才見禦駕方從崇政殿裡出來。

從前他都是申時就回宮,今日怎麼折騰得這般晚,約莫晚膳也未用才是。

皇太極被禮部的人叨嘮一整日,說如今國泰民安,應當大辦壽宴,普天同慶才是,都被他給拒絕了。

一來是不想破費國庫,二來是沒有她作陪,辦這個壽宴,他如何能開心得起來。

秋空明月懸,皇太極沿著月光行到鳳凰樓下,一如往常般駐足,抬起頭,望見了一輪清月,也望見了玉台上的她。

百尺樓台上,那一道倩麗的剪影,不就是他縈繞不去的心之所牽嗎?

皇太極獨自上了樓,見她身影婉約,挨著梁柱而立,分明是在等他。

海蘭珠猶豫了分秒,還是移步走到他跟前去,借著微弱的月光和燈火,怦聲問:“你這趟去開原……可一切都好?”

皇太極不答反問:“你這是在擔心我?”

海蘭珠無言。

“城中的謠言,不要信……即便五哥真想在開原做些什麼,也沒有成功。”

他釋然了她心中的憂慮後,又道了一遍,“你在擔心我。”

海蘭珠默然,半晌才道:“見到你安然無恙,我也該走了……”

他哪裡肯放過這個與她握手言和的機會,加之這桂影婆娑,清光無限,心中再多怨意,也都化成了繞指柔。

“若非是記掛我,又怎麼會來這兒?”他又逼近一步,柔聲問:“你要這樣與我負氣到何時?要聽得一句你親口的解釋,就這樣難嗎?”

海蘭珠垂眸道:“若是汗王心裡還有情意,就不要再苦苦相逼了……”

她若是認了,那祖可法他們犯得便是欺君之罪,她如何能認?

他們之間的隔閡,便是如此,原本一句話就能解釋清楚的誤會,無奈將旁人也牽扯了進來,最後成了進退維穀之境,有太多的身不由己了。

隻聽她嗬氣如蘭道:“袁文弼……是我的孩子,我是不會放棄他的。還望大汗成全。”

“若我答應你,將他交還給祖可法呢?”皇太極讓步道:“你可願意回來?”

海蘭珠心頭一震。

皇太極還未待她回答,便先一步將她攬在懷中道:“這世上,沒有我贏不了的人,唯獨是輸給你了,輸得心甘情願……”

懷裡軟玉溫香,他思念了足足半年之久,摟得越發緊了,“跟我回去,不許再鬨了。你即便不待見我,也想想葉布舒,他天天喊著要見額娘,你怎麼舍得讓他孤零零的……”

海蘭珠鼻子一酸……她和葉布舒,輾轉寧遠、錦州,又到大淩河,這些年吃了多少苦,隻有她心裡清楚。

這份念想,令她不由得有幾分動搖……就想將察哈爾的往事皆同他坦白。

誰知她還未開口,納納合便嫋嫋地上了鳳凰樓,方還麵容喜色地喊了一句,“大汗——”又瞧見皇太極懷中正攬著他人,是花容失色,手中的酒壺也應聲摔碎在地。

皇太極聞聲望去,見來人是她,不禁質問:“你怎麼上來的?”

後頭這才有幾個侍衛跟上來,請罪道:“我們在下麵攔過了……娘娘說是早就與大汗有約在先,我們就……”

皇太極有幾分薄怒,納納合卻低下頭去,連連請恕道:“是我自作主張,想著今日是大汗的壽辰,想給大汗一個驚喜,沒想到壞了大汗的雅興……還請大汗責罰。”

海蘭珠望著那女子,心下了然她便是那位新冊封的東側妃,原本想要一吐真言的心境,也化作烏有了,這才怏然道:“你這樣忙,這件事情,還是改日再說吧……”說著便扭頭要走。

皇太極伸手挽留她,納納合見狀,便識趣地說道:“大汗、姐姐,是我冒失打攪,也該我走才是,不要壞了你們興致才好。臣妾告退——”

納納合心緒不寧,慌張地下了樓,誰知月黑燈暗,步子踩了個空,一個踉蹌不穩,趔趄著就從木梯上摔了下去。

“娘娘——”

侍衛與丫鬟驚呼著趕上前去,樓上的皇太極和海蘭珠聞聲,也一前一後地趕來查探。

幸得這樓梯不高,納納合隻是崴了腳,並未傷著彆處,隻是雙手一直捂著肚子,莫不驚慌。

皇太極見她臉色蒼白,一言不發,關切問:“你可有不適?”

身邊的丫鬟才道:“娘娘……懷了身孕,想著要給大汗一個驚喜,才一直沒說……”

納納合輕喘道:“大汗……我……我沒事……”

皇太極一聽,麵色冷峻地傳令道:“都愣著做什麼,趕緊扶回宮去,傳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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